《随笔小品文鉴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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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童年听书》

说评书,一般是在市集上。架上小鼓,泡上壶茶,“咚咚咚”,于是说起来。每到“且听下回分解”,就拿起笸箩,书迷们也就一副不情愿的心情,从衣兜里摸出铜板。这是地地道道的现钱交易。至于我们小孩子,不用担心,笸箩是从来不会伸到面前来的。 常来我们那里...

《珠海望远》

到珠海的第二天,珠海度假村的副董事长吴兆声先生从香港赶回来请我们吃晚饭,席设珠海度假村中餐部的楼上。餐厅靠海那边,是一式的大玻璃窗,从窗中望出去,海上风光非常美丽,澳门历历在望,九洲港外的横州岛和细岗岛,也隐约可见。我忽然想到,这个楼才是...

《不寻常的补偿——旅人笔记之二》

在旅游中,常常特别感动我的,并不一定是什么幽美的自然景色,而是另一种人的“景色”。 我从洛阳龙门石窟上,沿着台阶下来,已经一身大汗,腿也发酸了。抬头一看,在台阶下面的平地上,忽然有一个外国朋友,坐着轮椅,在原地转动。走近时,我才看清楚,这个...

《漫话题壁文学》

春暖花开,想起了游山玩水,想起了前些年狼藉于山水之间乱七八糟的题字。记得舆论很指责过一阵子,许多地方还有罚款的规定,如今的确好多了。只有当时刻在树皮或竹竿上的字,已经长得很大很丑,还在夸示刻者的不朽的业绩。 其实题壁在我国倒是有悠久的传统的...

《读书与老婆》

读书之和老婆拉上关系,不是我的创造发明。咱们的老祖宗早就预约过“书中自有颜如玉”,即书中有漂亮的老婆,而且还有“千钟粟”“黄金屋”,连乌纱和官邸都准备好了,只消努力地读那“御准”的书就是。这真是一个美妙之极的前景,怪不得历代以来,成群结队...

《索画》

画家苗地长我几岁,前几年已经办了离休手续。我也退休在即,非得找他要一张画不可了。 四十年来风里雨里,我们在一个单位工作,几乎天天见面,原以为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索画的事何必急急。看来在阳世间要办的事,最好不要拖到阴间再去补办,到那时也许因地...

《三毛,孤寂的三毛——三毛的孤寂人生》

三毛不是一个平常人,也不是一个平常作家,我是说她有许多不平常处,至今我还不理解。不理解的方面很多,自然,主要的是我不晓得她的哲学基础,我不晓得她追求的是什么,我只从一些现象认识到她的不平凡。她不像一些女作家追求文字的纤细美丽,她的文字是朴...

《话说茅台酒》

从贵州返归上海,友人来访,言谈之中聊及那一片遥远的乡土,不免讲到名扬四海的茅台酒。在诅咒过假茅台之后,总要对真正的茅台酒啧啧称奇。兴味浓郁的人,忍不住还要打听,同是白酒,何以偏远的贵州出产的茅台酒,如此地香醇幽雅,回味悠长?这里头究竟有何蹊...

《我话丈夫》

1 我和我丈夫皆未当过什么“长”,但日子过得十分美满,称不起“万元户”,也不缺钱花,算得上幸福之家。其重要因素是互相理解。 丈夫性格内向,不善交际,为人忠厚,得能容人且容人,得能助人且助人。基本爱好是读书、教书,上通天文,下知地理,中间不懂人...

《高高青冈树》

林公故迹何处寻?惠远城内草深深。 巍巍青冈迎风立,肯说荷戈戍卒情? 1841年6月8日,一道圣旨下来,把禁烟抗英的林则徐“发往伊犁,效力赎罪”。此辰此际,含冤受屈的林则徐,心情沉痛悲壮,自不待言。记得他临行曾留下这样的诗句:“荷戈西戍一老兵,愧说楼...

《塾师》

一生中教过我的老师有数十个,但我最难忘的是塾师。 1949年春天,我跟随父亲到了村上的阎家塾馆。 这是一座破落的庄院,四周翠竹葱茏,柏木森森,几棵大楠木树上鸟巢点点,晨昏雾起,鹤飞于天,鸟鸣在林,倒也幽静。书屋设在阎家大厅的东面,由篾笆夹隔而成...

《畜禽小品(四则)》

狗 尽管在中国的名词和成语里,有“走狗”“偷鸡摸狗”之类的贬义,但我一向对狗的印象总的还是不错的,最著名的定义就是“狗是忠臣”。这在我们家乡是妇孺皆知、千载未变的结论。 但,最近一个偶然的印象,却使我这种认识变得复杂起来。 那是我们一行去宣化...

《科学小品》

周作人 二月底的某日,我刚寄出明信片给书店,要英国大威尔士编著的《生命之科学》,去年改订为分册的丛书,已出三册,这天就收到上海商务印书馆代郭君寄赠的一册大书,打开看时原来即是《生命之科学》汉译本,此为第一册,即包含前三分册也。这是一件偶然凑...

《小品文杂说》

周木斋 我的对于小品文发生兴味,是从读了鲁迅知堂两先生小品文集而引起的。我以为大体上两先生的小品文就形成了现在中国小品文的两大派别。我不想凭空指出这两大派别的差异,且先看两先生对于小品文的见解。 鲁迅先生说: 美术上的“小摆设”的要求,这幻梦...

《论中国现代的小品散文》

朱自清 胡适之先生在1922年3月,写了一篇《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篇末论到白话文学的成绩,第三项说: 白话散文很进步了。长篇议论文的进步,那是显而易见的,可以不论。这几年来,散文方面最可注意的发展,乃是周作人等提倡的“小品散文”。这一类的小品,...

《羡慕孩子》

我虽然明明知道,人世间不会有返老还童的事,可总是执拗地幻想,倘若大人能再变成孩子,那该多好呵!我之所以常常沉缅于这种幻想,完全出自对孩子的羡慕,羡慕孩子所具有的美好品质。 孩子从稍微谙事的时候起,就充满了对周围事物的好奇心。仰望闪烁的星群,...

《大臣》

《记》曰 ① :“大臣法,小臣廉,官职相序,君臣相正,国之肥也。”故欲正君而序百官 ② ,必自大臣始。然而王阳黄金之论 ③ ,时人既怪其奢;公孙布被之名,直士复讥其诈 ④ 。则所以考其生平而定其实行者 ⑤ ,惟观之于终,斯得之矣。 “季文子卒 ⑥ 。大...

《章大姑行略》

先大父侧室 ① 姓章氏,明崇祯丙子十一月二十七日生。年十八,来归。踰年 ② ,生女子一人,不育。又十余年而大父卒。先大母钱氏。大母早岁无子,大父因娶章大家 ③ 。三年,大母生吾父,而章大家卒无出。大家生寒族,年少,又无出。乃大父卒,家人趣之 ④...

《闺房记乐》

余幼聘金沙于氏,八龄而夭;娶陈氏。陈名芸,字淑珍,舅氏心余先生女也。生而颖慧,学语时,口授《琵琶行》 ① 即能成诵。四龄失怙 ② ,母金氏,弟克昌,家徒壁立。芸既长,娴女红 ③ ,三口仰其十指供给,克昌从师,修脯 ④ 无缺。一日,于书簏 ⑤ 中得《琵...

《生命的价格——七毛钱》

生命本来不应该有价格的;而竟有了价格!人贩子,老鸨,以至近来的绑票土匪,都就他们的所有物,标上参差的价格,出卖于人;我想将来许还有公开的人市场呢!在种种“人货”里,价格最高的,自然是土匪们的票了,少则成千,多则成万;大约是有历史以来,“人货”的...

《异国秋思》

自从我们搬到郊外以来,天气渐渐清凉了。那短篱边牵延着的毛豆叶子,已露出枯黄的颜色来,白色的小野菊,一丛丛由草堆里钻出头来,还有小朵的黄花在凉劲的秋风中抖颤,这一些景象,最容易勾起人们的秋思,况且身在异国呢!低声吟着“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之...

《故都的秋》

秋天,无论在什么地方的秋天,总是好的;可是啊,北国的秋,却特别地来得清,来得静,来得悲凉。我的不远千里,要从杭州赶上青岛,更要从青岛赶上北平来的理由,也不过想饱尝一尝这“秋”,这故都的秋味。 江南,秋当然也是有的;但草木凋得慢,空气来得润,天...

《市集》

廉纤的毛毛细雨,在天气还没有大变以前欲雪未能的时节,还是霏霏微微落将下来。一个小小乡场,位置在又高又大陡斜的山脚下,前面濒着躼躼儿的河,被如烟如雾雨丝织成的帘幕,一起把它蒙罩着了。 照例的三八市集,还是照例的有好多好多乡下人,小田主,买鸡到...

《春雨》

在干亢的,尘沙飞扬的北京城里,本来不多雨。这几日,不知为了什么,落了一次,今晚又落起来了——想是送暮春的。 我的心陡然忆起当日青年争相传说的一件故事: 在古老的支那有一块曾经被外人蹂躏过的地方,早年来过了一个这样的异省少女:缟衣素手,意态幽...

《猫》

我家养了好几次的猫,却总是失踪或死亡。三妹是最喜欢猫的,她常在课后回家时,逗着猫玩。有一次,从隔壁要了一只新生的猫来。花白的毛,很活泼,常如带着泥土的白雪球似的,在廊前太阳光里滚来滚去。三妹常常的,取了一条红带,或一根绳子,在它面前来回的...

《蝉与纺织娘》

你如果有福气独自坐在窗内,静悄悄的没一个人来打扰你,一点钟,两点钟的过去,嘴里衔着一支烟,躺在沙发上慢慢的喷着烟云,看它一白圈一白圈的升上,那末在这静境之内,你便可以听到那墙角阶前的鸣虫的奏乐。 那鸣虫的作响,真不是凡响;如果你曾听见过曼杜...

《我的读书的经验》

读书月刊编辑顾仞千先生要我写一篇文章,题目是:《我的读书的经验》。这个题目是很有意义的,虽然我不会做文章,也不能不勉强把我个人的一点愚见写出来。 我幼时的最初的第一个教我读书的先生是我的祖父。我的祖父是一个前清的贡生,八股文、古文都做得很好...

《小麻雀》

雨后,院里来了个麻雀,刚长全了羽毛。它在院里跳,有时飞一下,不过是由地上飞到花盆沿上,或由花盆上飞下来。看它这么飞了两三次,我看出来:它并不会飞得再高一些,它的左翅的几根长翎拧在一处,有一根特别的长,似乎要脱落下来。我试着往前凑,它跳一跳...

《“住”的梦》

在北平与青岛住家的时候,我永远没想到过:将来我要住在什么地方去。在乐园里的人或者不会梦想另辟乐园吧。 在抗战中,在重庆与它的郊区住了六年。这六年的酷暑重雾,和房屋的不像房屋,使我会作梦了。我梦想着抗战胜利后我应去住的地方。 不管我的梦想能否...

《向着暴风雨前进》

我曾有着这样的经历,在一个郁闷的残夏的午后,从北京路搭上了十四路无轨电车,去访问一个不认识的新友人,这位友人的住所,是在离曹家渡还有六七里路的周家桥:替我介绍这位友人的人,约定五点钟在奥飞姆影戏院的门口等我。 电车经过爱文义路的时候,刚才阴...

《山核桃》

我没有见过山核桃的树,我可曾吃过山核桃的果。 你要吃山核桃,先就得攻进它的那个铁硬的硬壳。你如果牙齿不行,这第一道防线怕就难破。就算这已攻破了,里面仍有许多曲折纡回的硬隔膜,非经一番辛苦抉剔的功夫,轻易吃不着它的肉。然而吃山核桃的趣味正在这...

《雪》

美丽的雪花飞舞起来了。我已经有三年不曾见着它。 去年在福建,仿佛比现在更迟一点,也曾见过雪。但那是远处山顶的积雪,可不是飞舞着的雪花。在平原上,它只是偶然的随着雨点洒下来几颗。没有落到地面的时候,它的颜色是灰的,不是白色;它的重量像是雨点,...

《船上的民族意识》

记者前天上午写《到新加坡》那篇通讯时,不是一开始就说了一段风平浪静的境界吗!昨天起开始渡过印度洋,风浪大起来了,船身好像一蹲一纵地向前迈进,坐在吸烟室里就好像天翻地覆似的,忍不住了,跑到甲板上躺在藤椅里不敢动,一上一下地好像腾云驾雾,头部脑...

《山屋》

屋是挂在山坡上的。门窗开处便都是山。不叫它别墅,因为不是旁宅支院颐养避暑的地方;唤作什么楼也不妥,因为一底一顶,顶上就正对着天空。无以名之,就姑且直呼为山屋吧,那是很有点老实相的。 搬来山屋,已非一朝一夕了;刚来记得是初夏,现在已慢慢到了春天...

《车窗外——鲁游随笔》

我常常喜欢拿火车和江轮对比。坐火车自然不如坐江轮那样舒服。江轮好像在水上散步,态度非常潇洒闲适;火车那种风掣电驰,急如星火的神气,也大可代表豪壮的一派。对于一个急性的乘客,一个还乡的游子,一个异地相思的情人,特别快车他们有时也许还嫌太慢;但...

《秋外套》

回国后已经过了两个秋天了。那两个秋天都模模糊糊,如烟如梦,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直到今年秋天,这才得着一点闲时闲情,偶然逛逛公园。 在上海所有的公园里面,谁都知道兆丰公园是最好的。除掉缺欠艺术品(如美丽的铜或石的雕刻)的点缀外,其他花木池...

《泪与笑》

匆匆过了二十多年,我自然也是常常哭,常常笑,别人的啼笑也看过无数回了。可是我生平不怕看见泪,自己的热泪也好,别人的呜咽也好;对于几种笑我却会惊心动魄,吓得连呼吸都不敢大声,这些怪异的笑声,有时还是我亲口发出的。当一位极亲密的朋友忽然说出一句...

《种西瓜玩儿》

晚上,好月亮。 吃了晚饭,听见小孩子在街上游乐的声音,心里有些痒,也想出去和他们玩一玩。 想起在八九岁的时候,碰到这样好月亮的晚上,又听见这样热闹的小朋友们玩闹的声音,心里的快乐,真是难以形容,现在,虽则是快到了四十岁的人了,虽则是终年在外...

《我的读书经验》

中年人有一种好处,会有人来请教什么什么之类的经验之谈。一个老庶务善于揩油,一个老裁缝善于偷布,一个老官僚善于刮刷,一个老政客善于弄鬼作怪,这些都是新手所钦佩所不得不请教的。好多年以前,上海某中学请了许多学者专家讲什么读书方法读书经验,后来...

《我们失去了什么》

天下着不小的雨,我和丽尼仍旧裸着头。在八点多钟的时候赶到了新光戏院。 已经有不少的观众占满了大半个戏院了;这次比第一次公演的时候,是少了许多太太和小姐之类的看热闹的观众了,大部分是年轻的,我可以说是有些面熟,假使我记得不错,那都是在演戏的场...

《拾穗——农村杂写》

在农村里,一年到头辛辛苦苦,所盼望的结果,就是收获;农民们耽心风旱虫涝,费上血汗力气,只等粮食割到场里,才能吁一口粗气,笑嬉嬉的看着自己的成功。虽然就是这点成功,也许还得去纳交国税,也许还得把大部分送给地主;但眼看着黄澄澄的粮粒像珍珠一般,...

《野店》

太阳下山了,又是一日之程,步行人,也觉得有点疲劳了。 你走进一个荒僻的小村落——这村落对你很生疏,然而又好像很熟悉,因为你走过许多这样的小村落了。看看有些人家的大门已经闭起,有些也许还在半掩,有几个人正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家,后面跟随着狗或牛羊...

《沙滩》

站在史家庄的田坂当中望史家庄,史家庄是一个“青”庄。三面都是坝,坝脚下竹林这里一簇,那里一簇。树则沿坝有,屋背后又格外的可以算得是茂林。草更不用说,除了踏出来的路只见它在那里绿。站在史家庄的坝上,史家庄被水包住了,而这水并不是一样的宽阔,...

《金字》

在乡村集镇上教小学,教学以外的杂事很多:赛神唱戏写通知、写神庙对联,村里人有了红白大事写请柬、谢帖(婚约)、灵牌,年关之前替穷人写借据、卖契,替一般住户写春联……像一个全村或全镇的义务秘书。我在王店镇教小学,杂事要比一般村镇还多一半,因为镇...

《沫若在长沙》

洞庭落木余霜叶,楚有湘累汉逐臣, 苟与吕伊同际遇,何因憔悴做诗人? 和寿昌原韵沫若 若干年前,沫若到东京访我,在我们户山原的寓所住了两三天,我们得他的教益很多。比方我虽是生长田间,却并不曾多识鸟兽草木之名。我们一块在田野里散步的时候,彼此指着...

《圣母》

一个农妇,躲在山坡上睡着了。 绿荫为她挡住烈日,野草吐露浓郁的芬芳,小鸟在耳边喧叫,山风鼓起松林的涛声,这健壮的农妇,睡着了。 下巴松懈地下垂,张开的大嘴露出满口黄牙,清涎从口角向外倾泻,紫酱色的额角和鼻尖上沁出点点的汗珠,隆起的胸部起伏着...

《驮马》

我第一次看见驮马队是在贵州,但熟悉驮马的生活则在云南。那据说是所谓“果下马”的矫小的马,成为一长行列地逶迤于山谷里,就是西南诸省在公路出现以前唯一的交通和运输工具了。当我乘坐汽车,从贵州公路上行过,第一次看见这些驮马队在一个山谷里行进的时...

《栗和柿》

南寨是长汀郊外的一个大树林,但自从大学迁到这里来之后,它便成为一个公园了。我们很不容易使僻陋的山城里所有的一切变成为都会里所有的。例如油灯,不可能改成电灯,条凳不可能改做沙发,但把一个树林改成公园却是最容易的事。虽说如此,这公园里还没有一...

《日家的火葬》

半个月前,接到妻从上海寄来的信,说六月一日游击队打到杭州近郊,把我们的旧家放火烧了。因为那屋子被敌伪占领了之后,开了一所很大的茧厂,所以除出屋子全烧之外,还烧毁了敌人已经收买了的几十万元的茧子。妻在后面附加着说:“我们觉得很痛快。”在将信...

《窗》

又是春天,窗子可以常开了。春天从窗外进来,人在屋子里坐不住,就从门里出去。不过屋子外的春天太贱了!到处是阳光,不像射破屋里阴深的那样明亮;到处是给太阳晒得懒洋洋的风,不像搅动屋里沉闷的那样有生气。就是鸟语,也似乎琐碎而单薄,需要屋里的寂静来...

《时代最高的声音》

一切动人的诗歌 都不能比, 任何最大的诗歌的成功 都比不得这简单的 报上的消息, 假如人们是这样兴奋、哄动。 (玛耶可夫斯基) 在这里,在太阳最热,街道也最热的中午的寂静里,人们容易睡去。即使天空滚过了巨响的雷声,有谁能够从这舒适的沉睡中醒来呢?这...

《沙漠之夜》

巨人的呼唤! 我们行军中最困难的一天,也就是我们最奇妙、美丽和受感动的一天。 过了××,我们在沙漠地前进。为了要避开沙的丘陵,汽车乃在草地上奔驰。草高过膝,长得又肥又美,车轮碾过的地方,草服贴地倒下去,划出了两条灰色的轨道。一堆一堆的沙丘,一...

《书房的窗子》

说也可怜,八年抗战归来,卧房都租不到一间,何言书房,既无书房,又何从说到书房的窗子! 唉,先生,你别见笑,叫化子连作梦都在想吃肉,正为没得,才想得厉害,我不但想到书房,连书房里每一角落,我都布置好。今天又想到了我那书房的窗子。 说起窗子,那真...

《黄河》

十一月十五日在清涧东门外开了一个军人大会,十七日在绥德城外开了一个干部大会,在思想上,行装上,都有了敌后行军的准备。 二十一日,部队陆续到了黄河边上,有的连夜过了河。我们却在螅蜊峪宿营。螅蜊峪是黄河西岸的一个渡口,也是一个镇市。沿河岸有两百...

《春天的步声》

从高原到低洼的谷地,阵阵的交响乐曲传来了。那是一种自然的大合奏,群山跃动,林莽呼啸,河流在唱歌,沃野裸露丰姿,让人民去抚爱,百鸟飞翔于空际,万物都在扬眉吐气。 呵!大地的乐队,由远而近了,带着亢奋的步伐,动地而来,这是春天的脚步。 梦吗?被希...

《理发》

理发不是一件愉快事。让牙医拔过牙的人,望见理发的那张椅子就会怵怵不安,两种椅子很有点相像。我们并不希望理发店的椅子都是檀木螺钿,或是路易十四式,但至少不应该那样的丑,方不方圆不圆的,死橛橛硬邦邦的,使你感觉到坐上去就要受人割宰的样子。门口...

《鸡鹅巷与裤子裆》

翻开地方志,里面往往有《流寓传》一项,这大抵是述说曾经在那地方流连过的名人的事迹的。而往往这一部分,总要比书中的儒林传或名贤传来得有趣,这在大地方尤其是如此。翻开金陵志,曾经在这里流连过的人物真是不少,“三山五岳的英雄”都是有的。忠臣孝子...

《《白蛇传》序》

终于把《白蛇传》出版了。 古人说:“十年磨一剑。”我写这个戏是在对日抗战后期的桂林,倘使把它比作一口剑,我可算磨了它十二三年了,而且不只是我一个人在磨,是好些人在一块儿磨哩!其中首先是李紫贵同志,是他和金素秋同志最初演出这个戏的,那时叫《金...

《鲁迅忌日忆殷夫》

为着想再写点什么来纪念鲁迅先生逝世二十周年,我又把《鲁迅全集》翻了一遍。当接触到有关殷夫(白莽)同志两篇纪念文字的时候,心里感觉着有些说不出的沉滞。我想,如果殷夫同志他还活着,现在已经是四十多岁,在政治上很成熟的人了。然而,竟还像鲁迅先生所...

《在遥远的海岸上》

中国有一千几百万华侨散布在世界各地,这一千几百万人和国内人民的思想感情的脉搏是一同跳动着的。在这方面,我常常想起无数动人的事件,使自己像喝过醇酒似地进入一种感情微醺的境界。虽然我离开海外回到国内来已经很久很久了。 波兰古典作家显克微支有一个...

《《铁流》的故事》

直到如今,我的旧“家当”里还藏着个皮背包,底差不多快要磨透,用是不能再用了,可总舍不得丢。细算一算,这个背包跟我足有十六年了。想当年在那风雨茫茫的战争年月里,我曾经用它装过介绍信、粮票、菜金、笔记本……还装过一本苏联小说《铁流》。提起《铁...

《记金华的两个岩洞》

今年四月十四日,我在浙江金华,游北山的两个岩洞,双龙洞和冰壶洞。洞有三个,最高的一个叫朝真洞,洞中泉流跟冰壶、双龙上下相贯通,我因为足力不济,没有到。 出金华城大约五公里到罗甸。那里的农业社兼种花,种的是茉莉、白兰、珠兰之类,跟我们苏州虎丘...

《官和贿》

我最初接触到契诃夫的作品,是那篇写于一八八三年的《询问》。这是安多萨·契洪捷时代的产物,也就是作者自以为是“小笑话”的作品。据同时代作家蒲宁的回忆,当时有人不承认这些作品的价值,甚至说:“不能想象托尔斯泰和屠格涅夫会允许这么个庸俗的绰号来...

《参观小鸡出壳记》

小鸡是鸡蛋变成的。鸡蛋经过孵化,小鸡便破壳而出,这是人们都知道的。但究竟是怎样破壳而出的,我却从来没有认真留心过。 小的时候在农村,家里也曾养过鸡。小鸡多是由母鸡孵的,母鸡在孵雏期间,是不准人走近的,谁要走近,它就既大叫而且张翅作拼命状,所...

《机汲记》

滨江之俗,不饮于凿 ① ,而皆饮之流。予谪居之明年 ② ,主人授馆于百雉之内 ③ 。江水沄沄,周墉间之 ④ 。一旦,有工爰来,思以技自贾 ⑤ 。且曰:“观今之室庐,及江之涯,间不容亩 ⑥ ,顾积块峙焉而前耳 ⑦ 。请用机以汲,俾矗然之状莫我遏已 ⑧ 。”...

《雷鸣、喷火、蝶纷飞——印度洋漫笔》

一九六二年十二月九日,我独自由科伦坡乘英国海外航空公司的班机去雅加达。目的是在那里等候由国内出发的中国作家代表团。作为该团的成员,访问印度尼西亚共和国。 我是第一次去印尼的。对这个介于印度洋和太平洋间的伟大的国家,梦游很久。早在三十年代,那...

《谈时间》

希腊哲学家Diogenes经常睡在一只瓦缸里,有一天亚力山大皇帝走去看他,以皇帝的惯用的口吻问他:“你对我有什么请求吗?”这位玩世不恭的哲人翻了翻白眼,答道:“我请求你走开一点,不要遮住我的阳光。” 这个家喻户晓的小故事,究竟涵义何在,恐怕见仁见智...

《向沙漠进军》

沙漠是人类最顽强的自然敌人之一。有史以来,人类就同沙漠不断地斗争。但是从古代的传说和史书的记载看来,过去人类没有能征服沙漠,若干住人的地区反而为沙漠所并吞。 地中海沿岸被称为西方文明的摇篮。古代埃及、巴比伦和希腊的文明都是在这里产生和发达起...

《无声的遗言》

一九七六年一月九日,早晨六点多钟的时候,我在东风市场布匹柜台前面排队买黑纱。服务员同志连夜把成千上万块黑纱布裁剪好了,都堆放在柜台上,并且临时增加了售货的人手,所以排队买黑纱的人虽然很多,队伍往前移动的速度却非常快。除了售货员同志因为算钱...

《废墟的召唤》

冬日的斜阳无力地照在这一片田野上。刚是下午,清华气象台上边的天空,已显出月牙儿的轮廓。顺着近年修的柏油路,左侧是干皱的田地,看上去十分坚硬,这里那里,点缀着断石残碑。右侧在夏天是一带荷塘,现在也只剩下冬日的凄冷。转过布满枯树的小山,那一大...

《苏东坡吃山芋》

杨宪益同志是一位渊博的学者,读了很多欧美各国的野史和笔记。他在解放前写了一本《零墨新笺》,其中《李白与菩萨蛮》、《康昆仑与摩尼教》等篇引证中外文献,都有令人信服的结论。此书中的某些篇章最近在国内和港澳报刊重新发表,对读者仍有莫大的吸引力。...

《老舍的风格》

老舍离开我们已经十五个年头了。对这样一位勤奋一生的老前辈作家,我们是怀着多么深切的感情来悼念他呵! 在这里,我记下几笔有关老舍的往事,以此窥见他坦荡的胸怀和高尚的品质。 在青城山 一九四二年在川西坝的一个明朗的秋天。那时,我正在青城山脚下的荫...

《探监》

在旧社会中,只有具备良心和正义感的新闻记者,才可能获得勇敢和敏锐,但仍常常会陷入痛苦的境地——有时是采访到手的新闻发不出去,有时是需要采访的地方(比如监狱)不准去,甚至有时是监狱那类地方准许去而自己却失去了勇气…… 我在解放前的采访生涯中曾数...

《城中第一佳山水》

“城中第一佳山水”,——此谁之语?是李东阳《重经西涯》一首七律中的起句。李东阳一生用“重经西涯”这个题目作七律诗,不下数十首,看来是每经西涯一次,就要赋诗一篇。这样的事例,古今中外,恐怕也不多见。他并且就...

《蝼蚁壮歌》

兴许是染上了人类容易“自视过高”的通病,我自幼对蝼蚁之类的小生灵,曾长期瞧它们不起。 记得在1965年的一次座谈会上,当话题转到生物界时,吴晗同志说:“我看蚂蚁的小小王国,就很有趣,能不能写成一本书呢?”我当时听了,心里觉得好笑:区区蝼蚁,何足...

《缝纫鸟》

飞往非洲时,中途只在巴基斯坦的卡拉奇略事停留,从那儿一起飞,便与亚洲大陆告别,从此长时间地飞行在印度洋上空。印度洋美极了!我俯瞰着无边无际的洋面,暗自斟酌字句,用什么词来形容她那美丽的颜色呢?她不是一般蓝色,而是蓝中又透绿;但又不是碧绿,只是...

《《明清人黄山游记钞》序》

中国的山,最早著名的当然是四岳。《尔雅·释山》郝懿行义疏:“唐虞唯言四岳,《周礼·大宗伯》及《司乐》乃有五岳之名。”这就从四岳变成了五岳,即所谓北岳恒山,南岳衡山,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后来加上中岳嵩山。大概的解释是这五岳乃皇帝巡行之所至;我...

《父亲》

我家住在天津南市升平后杨家柴厂,是个典型的贫民家庭。父亲做小买卖,卖糖果、糖葫芦等,母亲是童养媳。父亲比我母亲大十五岁。母亲生了七个孩子,全靠父亲一人养活,我从小就尝够了过苦日子的滋味。 我父亲兄弟三个,还有一个守寡的大姑母,我父亲排行第三...

《颂兰先生说黄精》

吾师颂兰先生,今年81岁了。但是耳不聋,眼不花,精神抖擞,步履稳...

《愿化泥土》

最近听到一首歌,我听见人唱了两次:《那就是我》。歌声像湖上的微风吹过我的心上,我的心随着它回到了我的童年,回到了我的家乡。近年来我非常想念家乡,大概是到了叶落归根的时候吧。有一件事深深地印在我的脑子里,三年半了。我访问巴黎,在一位新认识的...

《老年》

对于年龄的观念不是那么固定的,甚至是有些奇妙的。至少在我是如此。当我在六、七岁时,十五岁的少年我觉得已是很大的人了。当我十七、八岁时,我把三十岁的人看作已进入老年。而现在,我觉得五十岁的人是多么年轻,因为我自己已过六十岁了。 人当然是一天一...

《套袖》

插队时,邻家姑娘总帮我们做针线。她话不多,手巧,全村妇女绣枕头、缀袜底,几乎都用她出的花样。姑娘常年戴一副素净的套袖,显得勤快、干练。 不久,她也送给我一副花细布套袖,告诉我说,戴上它,省衣服。我没有省衣服的概念,戴上后只觉得多了一层从姑娘...

《甲子谈鼠》

我是庚子年出生的,肖鼠。今年又逢甲子,忽然想起写点应景文章,谈谈老鼠。 远古以来,我们中国人不论在文化上,在科学上,都对人类进步,作出过很多很大的贡献,但遗憾的是作为四害之首的老鼠,现在已经科学家证明,它的原生地是中国中部,而它的危害则已经...

《绀弩还活着》

绀弩离开我们快五周年了。我们怀念他、谈论他时,还是亲切地感到,他仿佛依然活在我们身边:一位难得的率真的人,一位难得的才气纵横的人。 我是1933年在上海和他认识的。那时他刚从日本回来,参加了左联。我却转到了电影工作的岗位,和他的接触不多。接触得...

《遗嘱》

一、我已经同几位来往较多的“生前友好”有过约定,趁我们现在还活着之日起,约好一天,会作挽联的带副挽联(画一幅漫画也好),不会作挽联的带个花圈,写句纪念的话,趁我们都能亲眼看到的时候,大家拿出来欣赏一番。这比人死了才开追掉会,哗啦哗啦掉眼泪,...

《老赶不上趟》

我今年七十九岁。当别人问我:“您高寿啊?”我总是伸着一个指头回答:“差一岁八十啦!” 我生在北京。我的祖先原来住在黑龙江呼尔哈村,后来,南迁到辽宁,再以后,多尔衮统率满、蒙八旗大军攻占了北京,我的先人就在北京定居了下来,距今,已有三百多年了。...

《访少陵原》

出西安市南门南行,到韦曲,已是长安县境。再南行,道分为二,一路东到杜曲,是杜甫在八世纪中期居住和吟唱过的地方;一路西到王曲,是二十世纪中期柳青居住和写作过的地方。这一带就是少陵原。汉宣帝许后葬于此,其墓小于宣帝杜陵,故名少陵。但人民群众哪里...

《饥饿之忆》

晚上,我从金陵饭店宴会厅上到最高层的转盘咖啡馆里坐下。这里非常美,下望南京街道上的灯光,如同一行一行的明珠嵌在深蓝的天鹅绒底子上,室内灯光薄暗,音乐台上有身着西装的乐队,还有年轻的歌唱演员在唱西方乐曲,夹进一首“长城谣”。但这不是庄严的音...

《法国,一个春天的旅行》

应该说,凡尔赛宫和北京故宫相比,各极其妙。如果说凡尔赛宫不像故宫三大殿的巍峨、雄伟、威严,反过来,故宫也不像凡尔赛宫之精巧,玲珑,密致。 异曲同工,但东方和西方之间,毕竟有着民族之间极大的差别:并且有着社会发展阶段中的本质悬殊。 凡尔赛宫和...

《吆喝》

一位二十年代在北京作寓公的英国诗人奥斯伯特·斯提维尔写过一篇《北京的声与色》,把当时走街串巷的小贩用以招徕顾客而做出的种种音响形容成街头管弦乐队,并且还分别列举了哪是管乐、弦乐和打击乐。他特别喜欢听串街的理发师(“剃头的”)手里那把钳形铁铉...

《家狗记》

两个月前,我的一个老同学来省城办事,到家里小坐。他在英国教会办的孤儿院度过童年,据说与他同时被收留的孤儿活下来的不多,他为自己活下来感到幸运。他是靠助学金读到大学毕业的,到乡村任教,和一位村女结婚,伉俪情深,翁婿和睦,每次见面说起家事都非...

《访柳泉杂记》

对蒲松龄老先生,我一向在崇敬之外有几分亲切感。倒并非因为我有一半山东血统,并在蒲家庄左近住过一阵,相识过他的一些后辈同乡。实在的是因为这人不摆架子,不装一副大作家的唬人面孔。写小说就写小说。虽在小说中洒满了他的孤愤、怨恨、同情、钟爱,让读...

《拾谚》

一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这两句话太老了,老得令人记忆模糊了。先说雁过留声。雁,这种秋天往南飞的候鸟,有长途旅行的能力,它们在空中,常常发出一声凄凉的、甚至是悲壮的叫唤。秋天的空气干燥,声音传来,特别动人心弦。你听到这种叫声,抬头一看,天...

《登高杂说》

近日南行厦门,到“海上花园”鼓浪屿一游,登上最高峰日光岩。立岩顶聆天风海涛,沐艳阳金辉。放眼远眺:大海滔滔,大小二担及圭屿、青屿诸岛历历在目;俯首环顾:楼宇错落,万木葱茏,群峰千姿百态,琴岛风光尽收眼底。当此时也,端的是心旷神怡,陶然欲仙;...

《忙人·杂家·乐神——钟灵外传》

从前,在学校里做化学实验是两个人成一小组,我那伙伴名叫钟灵,但不姓钟。后来,画漫画和我合作的伙伴,也叫钟灵,他姓钟。广西电影制片厂新出一部评价颇高的影片《黄土地》里,给新婚夫妇唱礼,头戴瓜皮帽的那个演员,就是他。 他是画家,是《黄土地》的美...

《记清水人形》

从东京乘高速火车到京都已经过午。连日晴朗,这天却变了,多云转阴,阴又转雨。旅馆里出来走向故宫,已须撑...

《成陵归来漫思录》

春日,走访罢神府煤田,在朋友们的怂恿下驱车就近拜谒了一下成吉思汗陵。在此之前,我曾先后不知游览过多少封建帝王陵丘、古圣先贤安息之地,览古兴怀,都或多或少产生过一些感触和兴叹。但还大多是“对景无心”,看罢离去,也就渐渐地淡忘了。可这次凭吊罢...

《静夜功课》

子夜清时,匀如池水的夜静谧地等待着,悄悄拍了拍,知道小女儿这回真的睡熟了。 蹑脚摸索,漆黑不见门壁。摸索着突然踢了椅子一下,轰隆砰然的炸响惊得自己晕眩了刹那。屏息听听,暗寂中流响着母亲女儿的细微鼾息——心中松了一下。 摸至椅子坐下,先静静停...

《旅德随感录》

人是不应该总囿于一地的,有机会有可能到外地、外国去转一转,哪怕是走马观花,也会大开眼界,大通思路的。这是我最近去联邦德国访问三周后的感受。 三周,仅仅是人一生中的一瞬,但对我思想的触动却不是一瞬。 “我是给自己穿的” 初次出国的人,格外注意自...

《去老舍茶馆》

在北京的时期很短,却由不得地想起了老舍,想起他为什么沉潭,想起了他的《茶馆》。 于是就朝前门外大栅栏走去。没人陪着,也不要人陪。一路上和北京人相谦礼问,一个老人从棉袖筒里勾出一根手指头点着:“哪,往西,那就是。” 这是吗?太冷清了。哪儿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