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宗

         会稽吏谢宗赴假吴中,独在舡。忽有女子,姿性妖婉,来入舡。问宗:“有佳丝否?欲市之。”宗因与戏,女渐相容。留在舡宿,欢宴继晓,因求宗寄载,宗便许之。
        自尔舡入恒夕但闻言笑,兼芬馥气。至一年,往来同宿。密伺之,不见有人。方知是邪魅,遂共掩之。良久,得一物,大如枕;须臾又得二物,并小如拳。以火视之,乃是三龟。宗悲思,数日方悟。 自说此女子一岁生二男,大者名道愍,小者名道兴。即为龟,送之于江。
        《孔氏志怪》在《隋书·经籍志》中属“杂传类”。著录为四卷,“孔氏撰”。《新唐书·艺文志》将其隶于“小说家”。《旧唐书·艺文志》不云撰人。书名、卷帙与《隋书》同。此后不见著录,可能《孔氏志怪》于宋代佚失,只是散见在各种书中。诸书多引作《孔氏志怪》。《初学记》卷三十乃作《孔氏志》,《艺文类聚》卷八十九又作《孔氏志怪记》,均未著录作者名。唯《太平广记》卷二百七十六《晋明帝》条注明为《孔约志怪》,故知孔氏为孔约。但丁国钧《补晋书·艺文志·小说类》认为孔氏乃孔慎言。又据《文苑英华》卷七百三十七《杂序三》唐至德年间进士、著作郎顾况著《戴氏广异记序》中云:“国朝燕梁四公传唐临冥报记、王度古镜记、孔慎言神怪志……”。可见孔慎言为唐代人,著有《神怪志》,故丁国钧所说《孔氏志怪》是孔慎言所著是错误的。
        《孔氏志怪》自宋代佚失以来。就不见有辑本,只是散落在其他书中,如《北堂书抄》卷一百三十五、《太平广记》卷二百七十六、四百六十八,《太平御览》卷九百三十一等书中都载有《孔氏志怪》,鲁迅先生《古小说钩沉》从各书中辑得十篇。
        《孔氏志怪·谢宗》篇以质朴、简练的语言叙述了会稽吏谢宗与一母龟精变化的女子在船上私会,恩爱生活了一年的爱情故事。事发后,人们搜查船舱,不见女子,只找到了一大二小三个龟。这才知道那女子原是龟精,一年内却生下两个小龟来。这个离奇的神话故事对后世一些志怪小说和话本、戏剧都有一定的影响,引出了无数仙界精灵羡慕人间生活,变化成人,来追求纯真的爱情,享受人间之乐的故事。
        作者借用《诗·卫风·氓》中“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让精怪来挑逗谢宗。作者以“丝”字谐“思”字音,含蓄地表达了龟精对谢宗的爱慕之情,贸丝是假,调情是真。这一手法在六朝民歌里多有使用。如《子夜歌》云:“前丝断缠绵,意欲结交情,春蚕易感化,丝子已复生。”
        《太平广记》所记《谢宗》条(卷四百六十八),注明引自《志怪》,其情节与《孔氏志怪·谢宗》篇相同,而文字多有不同。首先《广记》删去了借用《诗·卫风·氓》与六朝民歌谐音“丝”的手法,直叙龟精化的女子,来到船上,与谢宗嬉戏,继而留宿欢宴。《广记》记云:“会稽王国吏谢宗赴假,经吴皋桥,同船人至市,宗独在船。有一女子,姿性婉娩,来诣船,因相为戏。女即留宿欢宴。乃求寄载,宗许之……”。最后结局,《孔氏志怪·谢宗》篇,只记宗给二小龟起名后,将三龟放回江中,放生去了。而《广记》所记却加记云:“……宗又云、此女子及二儿,初被索之时大布,形并缩小,谓宗曰:‘可取我枕投之。’时族叔道明为郎中令,笼三龟示之。”这一改录反而使整个故事失色不少。
        在人妖相恋方面,本文写得细腻委婉。女怪寻情时,表达得婉转含蓄,说明作者善于从民间诗歌中汲取营养,构思情节。而小说中的谢宗更是个第一等的情种,在得知女伴是乌龟精后,他既不忌恨,也不懊丧,而是“悲思数日,方悟”,最后以“送之于江”,表示了他的怜惜与多情。这种描述,余味深长,令人感叹不已。在同类小说中,实在是很有独到之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