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化鹃

         蜀王之先名蚕丛,后代名曰柏濩,后者名曰鱼凫。此三代各数百岁,皆神化不死。其民亦颇随王化去。
        时蜀民稀少。后有一男子名曰杜宇,从天堕止朱提;一女子名利,从江源井中出,为杜宇妻。乃自立为蜀王,号曰望帝,治汶山下邑曰郫。化民往往复出。
        望帝积百余岁,荆有一人名鳖灵,其尸亡去,荆人求之不得。鳖灵尸随江水上至郫,遂活,与望帝相见。望帝以鳖灵为相。时玉山出水,若尧之洪水。望帝不能治,使鳖灵决玉山。民得安处。鳖灵治水去后,望帝与其妻通,惭愧, 自以德薄,不如鳖灵,乃委国授之而去,如尧之禅舜。弊灵即位,号日开明帝。帝生卢保,亦号开明。
         望帝去时,子规呜。故蜀人悲子规鸣而思望帝。望帝,杜宇也。
        望帝是蜀王杜宇之号,蜀王的先辈有神异的家世,宇和妻子利出生不凡,一个由天而坠,一个从井中出,望帝之相鳖灵是死而复生,名字和水有关,也许是善于治水的暗示。玉山发大水时望帝命相治水,鳖灵决玉山,用疏导法治服了洪水。望帝在鳖灵治水时和他妻子私通,鳖灵有功于民,望帝惭愧,就把国家禅让给鳖灵即开明帝。望帝离开国家时子规哀鸣,子规也叫杜鹃,子规,布谷鸟,人们认为望帝之魂化为子规。
        从杜宇祖先的姓名来看,杜宇应是古蜀国原始部落首领的后继者,鳖灵治水的传说也许是受了大禹治水传说的影响。望帝是“自立为王”,政绩没有明确交待,但先朝化民往往复出,说明望帝是个开明君主, 自感德薄,“委国授之而去”之说不十分可信。《说郛》卷六○辑《太平寰宇记》云:“望帝自逃之后,欲复位不得,死化为鹃。”这里望帝是被夺了帝位,不得已而出逃的,死后化为杜鹃泣血悲鸣,以示其不幸。扬雄对传说进行了加工,他生活在新莽朝,为避王莽篡刘氏社稷之讳,把望帝被逼出走改为禅让后离国,就释去了影射现实的嫌疑。改动后内容上出现了矛盾,望帝禅让,开明帝即位,应该皆大欢喜,望帝为什么化为啼声凄惨的杜鹃?人们何以“悲子规而思望帝”?扬雄想在文章结构的安排中化解矛盾:玉山发大水,“若尧之洪水”,尧禅让去国,望帝应以尧为楷模;鳖灵治水有功,而禹就是因治水有功而被禅让得国的,这些伏笔为望帝禅让作好了准备。结尾把望帝离国和子规悲鸣联系起来,是有意淡化望帝化为杜鹃传说的悲剧气氛。从扬雄的故事看不出望帝化为杜鹃,但以后的著作如《说郛》和《太平寰宇记》,民间传说等,都认为望帝化成了杜鹃,后人接受了这种看法。这种看法比较接近现实,望帝即使有过错,毕竟还是善于治国的君主。
        这则神话是古蜀国人借助想象以征服自然,并用幻想的故事来解释自然之谜的结果,水灾是开始定居的远古人最大的威胁,所以关于治水的传说奇多,治水有功者备受人们尊敬和拥戴。幻想色彩极浓是故事的最大特点,杜宇夫妇和鳖灵的出生,由子规悲鸣而思望帝。把鸟类的某些习性和传说人物的经历通过幻想融合起来,以寄托作者的感情,大概是受了《山海经》中精卫化鸟的启发。有深厚的现实基础是其第二个特点,无论是从字面上理解的禅让,还是分析出来的望帝被逼出逃,都是历史上可能发生过的事情。全文按照自然时间叙述事情,简要而明了地描述了望帝一生的轨迹,脉络清晰。《蜀王本纪》出现在西汉末杂史杂传向小说转化时期,杨雄顺应了当时的潮流,题名为《蜀王本纪》,写的是虚化了的历史,带有明显的小说特征,标志着杂史杂传向小说转化的完成。杜宇化鹃的传说,则是后来文学家、诗人取譬的对象,丰富了神话传说中的艺术形象,扩大了对其他文学形式的影响。唐李商隐《锦瑟》诗中有“望帝春心托杜鹃”之句,可见那时“望帝化杜鹃”已成为典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