痪驰

        曾见一丐,踞地坐,以两手撑地,耸其臀向前,然后得行一步,盖病痪者也。意颇悯之。忽疾风浓云骤起,雨大至,杂以冰雹。急走避人家檐下,回顾丐者,已起立,狂驰以去矣。呜呼!叔季之世,诈伪百出,吾岂不知之,固不虞穷至为丐,仍出之以伪也。是可为世道人心一恸已。

——《趼人十三种》^①

        【注释】
        ①《趼人十三种》:文集名。近代吴沃尧撰。一名《趼人丛谈》,其中十一种为作者发表于《月月小说》的短篇小说,另外二种一为笔记《趼廛剩墨》,一为诗作《趼廛诗删剩》。有1909年上海群学社版。
        【意译】
        曾经见到一个乞丐,盘踞在地上,以两手撑地,耸起屁股向前,才能够前进一步,这是一个瘫痪的人。看他这样倒也非常可怜他。忽然间天上乌云翻滚,大风骤起,暴雨来了,还夹杂着冰雹。我赶快跑到人家的屋檐下避雨,这时回顾头来看那个瘫痪的乞丐,只见他早已站了起来,狂奔而去了。啊!社会末世, 诈骗欺伪现象各种各样都有。对此,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只是没有料到穷到乞丐这样的地步, 仍有作伪的。真可为世道人心大哭 一场。
        【解说】
        连乞丐也要作伪,的确是让人不胜悲叹。然而,乞丐作伪至今却已有了传统,诸如虚构种种悲惨故事以博取雅男善女之同情的钞票;伪装丢了车票,要人效法雷锋之类的乞讨花招屡见于报端。据说丐帮是有细致分工的,首领运筹帷幄,根据喽罗们的不同特长加以调遣,或利用其天残的可怜相,或利用其厚道的面孔,或利用其凶恶的气焰,或利用其脑袋的机灵,分别交给不同的任务。有的衣衫褴褛, 有的西装革履, 日出而作, 日入而息, 很少不是空囊而出,满载而归。举一个例来说,有一个面黄肌瘦,气喘嘘嘘的人喉咙里滚着痰声站在你身边,对你说:“先生,我患了传染性肺结核,可怜可怜我吧!”如果你不出声,装作没听见,那痰声便会凑在你耳朵边上滚滚而来,此时此刻你能不发扬发扬“人道精神”吗?所以,乞丐中间万元户已经是不稀罕的了。乞丐是靠出卖自己的人格来谋生的,当然此话未必准确,因为靠出卖人格,换取金钱、权势者,又何止乞丐!有区别的则是,前者是公开的,后者是暗里进行的。前者之作伪往往不太斯文,而后者之作伪往往是道貌岸然的。所以相对而言乞丐还有几分磊落的气概, 而且因为他们终究成不了“侯”, 所以虽然腰缠万贯, 也总让人瞧不起。这就是乞丐的可悲!
        【相关名言】
        修身处事, 一诚之外更无余事。

——朱之瑜

        天不容伪。

——苏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