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石戒酒

        黔中仕于齐, 以好贿黜,而困。谓豢龙先生曰: “小人今而痛惩于贿矣。惟先生怜而进之。”又黜。豢龙先生曰: “昔者, 玄石 ^①好酒, 为酒困, 五藏熏灼, 肌骨蒸煮如裂,百药不能救,三日而后释。谓其人曰: ‘吾今而后,知酒可以丧人也。吾不敢复饮矣!’ 居不能阅 ^②月, 同饮至, 曰: ‘试尝之。”始而三爵止; 明日而五之; 又明日十之;又明日而大釂 ^③,忘其故,死矣。故猫不能无食鱼,鸡不能无食虫,犬不能无食臭。性之所耽,不能绝也。”

——《郁离子·虞孚》

        【注释】
        ①玄石:当指刘玄石。②阅:过。③釂(jiao):饮,干杯。
        【意译】
        黔中在齐国做官,因好受贿赂被罢官,为此困苦不堪。黔中对豢龙先生说:“小人现在因受贿而痛苦,只有先生理解怜悯我。”不久又因受贿而被罢官。豢龙先生说:“过去,玄石嗜酒,被酒困扰,五脏熏灼,肌骨蒸煮如裂,想尽办法都不能解酒,三天以后才醒过来,玄石对其他人说:‘我从今以后,知道酒可能使人丧命,我不敢再喝酒了。’过了不到一个月,酒友来了,对玄石说‘尝一口吧?’起初喝了三杯就不喝;第二天五杯;第三天喝了十杯,再以后就毫无节制了,忘了以前说过的话,后来酒醉而死,所以猫不能不吃鱼,鸡不能不吃虫,狗不能不吃屎,本性是难以改变的啊!”
        【解说】
        黔中好贿犹如玄石好酒,黔中以好贿黜犹如玄石以好酒死。黔中与玄石何其相似乃尔,豢龙在两者的类比中,委婉而深刻地嘲讽了恶习难改的人。豢龙先生说的故事大概是由晋张华《博物志》中的记载演化而来。张华云:“昔刘玄石于中山酒家酤酒,酒家与千日酒,忘言其节度。归至家当醉,而家人不知,以为死也,权葬之,酒家计千日满,乃忆玄石前来酤酒,醉向醒耳。往视之,云玄石亡来三年,已葬。于是开棺,醉始醒,俗云:‘玄石饮酒,一醉千日。’”寥寥数语,写得神乎其神。当然,张华主要不是写玄石而是借玄石写千日酒的神奇,按豢龙先生的说法,玄石无疑是个酒鬼,若不经常酗酒,怎能“五藏熏灼,肌骨蒸煮如烈,百药不能救”。玄石的悲哀就在他既“知酒可以丧人”并发誓“不敢复饮”又偏偏不能自已。一旦有了痛苦,便发誓,便表种种决心,便要重新做人,一旦没了痛苦,誓言和决心都抛到九霄云外,依然故我。人要战胜自己真的不那么容易。惟其不容易因而更能考验人。
        【相关名言】
        对可耻行为的追悔是对生命的拯救。

——古希腊·德谟克利特

        有过, 是一过,不肯认过,又是一过。一认则两过都无,一不认则两过不免。

——吕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