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梯救火

        赵成阳堪,其宫火,欲灭之,无阶可升。使其子朒假于奔水氏 ^①。朒盛冠服,委蛇而往。既见奔水氏,三揖而后升堂,默坐西楹间。奔水氏命傧者设筵,荐脯醢觞朒。朒起执爵啐酒 ^②,且酢 ^③主人。觞已,奔水氏曰:“夫子辱临敝庐,必有命我者,敢问?”朒方白曰:“天降祸于我家,郁攸 ^④是祟,虐焰方炽,欲缘高沃 ^⑤之,肘弗加翼,徒望宫而号。闻子有阶可登,盍乞我?”奔水氏顿足曰:“子何其迂也!子何其迂也!饭山逢彪 ^⑥,必吐哺而逃;濯溪见鳄,必弃履而走。宫火已焰,乃子揖让时耶?”急舁 ^⑦阶从之,至则宫已烬矣。

——《燕书》

        【注释】
        ①朒(nu):人名。奔水氏:人名。②执爵啐(cui)酒:持酒杯饮酒。③酢(zuo):以酒回敬。④郁悠:火气。⑤沃:浇。⑥彪:小老虎。⑦舁(yu):抬。
        【意译】
        赵国成阳堪,家里发生火灾,想用梯子上房扑灭它,但家里无梯子。他就叫他儿子到友邻奔水氏家借梯子。他儿子成阳朒将衣服穿戴得整整齐齐,庄重而从容不迫地去奔水氏家里。见了奔水氏,先作了三个揖,而后登堂入室,默坐在西廊的柱子间。奔水氏叫迎宾客的侍从摆上宴席,进献肉干、鱼酱和美酒款待他。成阳朒站起来手持酒杯品尝,并以酒回敬奔水氏。酒喝完了,奔水氏问他说:“您今天驾临寒舍,请问有什么事要吩咐吗?”成阳朒说:“天降灾祸给我家,火灾了,大火正熊熊燃烧,想登高浇水灭火,但两肘没有长翅膀,只能望着房屋号哭。听说您家有梯子,何不借给我呢?”奔水氏跺着脚说:“你怎么这样迂腐啊!你怎么这样迂腐啊!在山中吃饭遇见老虎,一定吐掉食物逃走;在山溪里洗脚,看到鳄鱼,一定扔掉鞋子赶快跑开。你家里已着了火,是你打拱作揖的时候吗?”奔水氏急忙抬着梯子与成阳朒一起赶去,回到家房屋已烧成灰烬了。
        【解说】
        这是一则饶有风趣的讽刺小品。讽刺的关口在于对照:一边是“宫火已焰”,一边是揖让再三、执爵啐酒的升降周旋的拜见程序。揖让再三、执爵啐酒这套拜见礼节,在婚丧喜庆的场合,也许看起来很平常,一点也不奇怪,甚至觉得非这样显不出隆重庄严,但是将它放在一个特殊的背景下:借梯子救火,就显出了强烈的可笑性,形成讽刺。讽刺的效果是双重的,既讽刺了不知权变的迂儒,也讽刺了迂儒所抱着的那一套繁琐礼节。作者在这则寓言之后,深有感慨地评论道: “迂儒偾事 (坏事),往往类此,是何可胜道?人以经济自负,临事之际,或不知缓急,以至覆亡,亦可其谬哉?”看来,我们社会上流行的 “研究研究”, 也颇与此相通。
        【相关名言】
        大丈夫做事, 雷厉风行。

——李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