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凫为鹘

        昔人将猎而不识鹘 ^①,买一凫 ^②而去。原上兔起,掷之使击, 凫不能飞, 投于地; 又再掷, 又投于地; 至三四。凫忽蹒跚而人语 ^③曰:“我鸭也,杀而食之,乃其分,奈何加我以抵掷之苦乎?”其人曰: “我谓尔为鹘, 可以猎兔耳, 乃鸭耶?”凫举掌而示, 笑以言曰: “看我这脚手, 可以搦 ^④得他兔否?”

——《艾子杂说》

        【注释】
        ①鹘 (hu): 鹰的一种。②凫 (fu): 野鸭。③蹒跚(panshan)而人语:蹒跚,腿脚不灵便的样子。人语,讲人话。④搦(nuo):捏, 握持, 这里是“捉”的意思。
        【意译】
        从前,有个人要去打猎,想买一只鹘鹰。可他从没见过鹘鹰,结果买了一只水鸭子,兴致勃勃地带上走了。他来到野外荒原,看见一只兔子从草丛中窜出,立刻抛起鸭子让它去追击。鸭子不会飞,一头栽到地上。这人提起来又扔向空中,鸭子又跌在地上。如此扔起跌下三四次,这鸭子忽然摇摇摆摆走到人的面前说起话来:“先生,我是野鸭子,杀了吃肉,才是我的本分。为什么把我扔来扔去,让我皮肉受苦呢?”这人惊讶地说:“我以为你是鹘鹰,可以抓兔,怎么会是鸭子呢?”鸭子举起脚蹼,笑着说:“您仔细看看我这手脚,能够抓兔子吗?”
        【解说】
        从前秦丞相赵高欲试众大臣是否顺从于他,有意在秦二世面前指鹿为马,这是故意混淆是非的一个极端例子。在现实生活中,人们由于识见的短浅也常会以鱼目为珍珠,而闹出许多笑话。凫是鸭类,鹘是鹰类,为二种不同的动物,虽然无法确切地知道鹘的形状,但它应该与野鸭子有较明显的区别;那“猎人”一心打猎,却没有一点点行猎的知识,仅凭着鹘、凫读音相近,外形有点相似,便以凫为鹘,终于逼得鸭子也说了人话。不同的事物,时常会有着某些相似之处:韭菜与小麦,桔与枳等等,如果我们只是借助对事物形貌的机械的观察,就绝不可能对每一事物及其内在特质获得正确认识,而必然产生谬误和无知;这些谬误与无知反过来又会无情地嘲弄我们。例如把刚长出的绿油油的小麦当韭菜割了吃,不但无法下口,而且白白糟蹋了小麦。无知是一种纯粹的贫乏,它不可能产生出任何东西;它是一个真空,灵魂在其中由于缺乏引力而静止不动并迟钝不堪。这个“猎人”的行为给这段话作了最好的注解。
        【相关名言】
        为了认知一个对象,应当知道的不是它的外在性质,而是它的内在性质。

——奥地利·维特根斯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