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甲

        

·邯郸淳·

        有甲欲谒见邑宰,问左右曰:“令何所好?”或语曰:“好公羊传。”后入见,令问:“君读何书?”答曰:“惟业公羊传。”“试问谁杀陈他者?”甲良久对曰:“平生实不杀陈他。”令察谬误,因复戏之,曰:“君不杀陈他,请是谁杀?”於是大怖,徒跣走出。人问其故,乃大语曰:“见明府,便以死事见访,后直不敢复来,遇赦当出耳。”
        

〔选自《笑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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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篇志人小说。它对一个想取悦邑宰的人的谄媚行为和浅陋、愚笨进行了辛辣的讽刺和无情的鞭挞,也是对当时社会的丑恶现象的深刻揭露。故事引人发笑,令人深思,是篇很有现实意义的好文章。
        本文对“甲”这个人物的刻划是十分成功的。作者主要运用夸张的手法,漫画的笔调来表现人物。文章的第一句写“有甲欲谒见邑宰”,用简洁的语言交待故事发生的缘起。邑宰即县令,这句话说明甲是去拜见权贵。甲向身边人打听“县令有什么爱好?”这是一般阿谀奉承者惯用的伎俩:首先摸透上司脾性,然后投其所好。这句问话为他下面的可笑行径作了铺垫。有人告诉他,邑宰喜好公羊传。日后他拜见邑宰,邑宰正好问他“君读何书?”他回答说:“惟业公羊传。”“惟业”是“只从事”的意思,说自己只攻读公羊传。这两个字用得十分传神,说明此人投邑宰所好的急切心情,也可以想见他满脸堆笑、卑躬屈膝、摇尾乞怜的丑态。这本身就是一幅夸张了的漫画。邑宰又问:“试问谁杀陈他者?”“他”即“佗”,《公羊传》记载:“蔡人杀陈佗。陈佗者何?陈君也。……谣於蔡人,蔡人杀之。”对这个问题,甲考虑了好久才回答说:“平生实不杀陈他。”甲完全误会了邑宰的话,一句话泄露天机,说明他根本没有读过《公羊传》。邑宰觉察到他回答的谬误,因此再戏弄他说:“君不杀陈他,请是谁杀?”“请”是“请问”的意思。甲再次误解,以为县令又盘问他“请”这个人是谁杀的。这时他极端恐惧,“徒跣走出”,就是说他“赤着足跑出去”,可见他已被吓得魂不附体,连鞋都来不及穿,仓惶逃跑。这里,作者再一次用夸张的笔法来描写甲的愚笨无知和他的可笑行为。他跑到外面,别人问他缘故,他气喘吁吁地大声告诉人家:“我拜见县令,县令拿命案来问我,以后简直不敢再来了,(如果被抓起来)要等到大赦才能出来。”最后这一番话是作者在这个本已十分可笑的人物的脸上再添上十分夸张的重重的一笔油彩,使他变得更加面目可憎,滑稽可笑。
        甲是一个漫画化了的丑角,作者的夸张笔法运用得十分成功。鲁迅认为,夸张是作者“廓大一个事件或人物的特点”的手法,目的是“使人一目了然”,使之“更容易显出效果”。为了“极省俭的画出一个人的特点”,夸张往往是不可缺少的典型化手法之一。鲁迅曾经举例说:倘使一篇讽刺作品的对象“真有些驴气息”,将它“画作一头驴”,这就使人“越看越像,比读一本做得很厚的传记还明白”。这篇文章确实把这个只知奉承却蠢笨无知得有些像驴的人真画作一头驴了,因此才能用这么省俭的笔墨把人物刻画得如此生动逼真,维妙维肖,真能赛过一本做得很厚的传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