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商

        

·蒲松龄·

        布商某,至青州境,偶入废寺,见其院宇零落,叹悼不已。僧在侧曰:“如有善信,暂起山门,亦佛面之光。”客慨然自任。僧喜,邀入方丈,款待殷勤。僧又举内外殿阁,并请装修;客辞不能。僧固强之,词色悍怒。客惧,请倾囊倒装,悉以授僧。欲出,僧止之曰:“君竭资实非所愿,得毋甘心于我乎?不如先之。”遂持刀相向。客哀求切,不听;请自经,许之。逼置暗室,且迫促之。适有防海将军经寺外,遥自缺墙外望见一红裳女子入僧舍,疑之。下马入寺,遍搜不得。至暗室所,严扃双扉,僧不肯开,托有妖异。将军怒,斩关入,则见客缢梁上。救之,复苏,请得其情。又械问僧女子所在,实为乌有,盖神佛现化也。杀僧,财物仍以归客。客重募修庙宇,从此香火大盛。
        

[选自《聊斋志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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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篇小说描写僧人强索募捐,甚至逼勒人命,因神佛显灵,才使阴谋未能得逞。从思想内容而言,宣传神佛的灵异,故无可取,但是从揭露僧人的蛇蝎心性而言,又别具意义。
        在封建社会里,僧人往往占有大量庙产,过着不劳而食的生活,有的僧强硬募,形同强盗,作者对此进行了批判。
        布商入废寺,看见庙宇残破不堪,十分惋惜。结果招来杀身之祸。小说对僧人的刻划是层次分明的。他见布商“叹悼不已”,认为可以诈骗其钱财了。先提出请暂起山门,布客应允。从这里,他已探知布商有钱,于是遂起不良之念。他邀客人进入方丈款待一番,又请装修内外殿阁。这耗资巨大,客辞不能。僧便强迫募化,态度凶悍。布客害怕,只好把全部财物留下。通过这一层,把僧人的贪得无厌的面目进行了揭露。接着,进一步展示其凶残:客人要走,僧不让,他觉得如此强迫,客不乐意,必将传布出去,势必堵塞其财路,就持刀相向,要杀布客灭口。经过这三个层次的描写,便刻划了一个贪婪、横蛮、凶狠的和尚。他打着为佛面增光的招牌,干着抢劫的勾当,是个典型的佛门败类。
        《布商》里采用了逐层揭示法,如同绘画,逐层上色,最后完成形象的塑造。由于僧人的性格是逐层揭示的,这不但使作品的层次分明,而且,使故事也逐层推进,情节就有起伏,并且,能一步一步地调动读者的情绪,激发读者的爱憎感情。收到较大的感染力量。这是《布商》在刻划人物上的重要特色。
        其次,这篇小说的矛盾解决借助于神佛的显灵。布商本来只有一死的结局了,这时,恰好赶上防海将军经过寺外,看见一红裳女子自缺墙处进入僧舍,觉得僧人不轨,便来搜寻,没发现女子,却把布客救了出来。这种冲突的解决办法,是吸取民间传说的因素而创造的,这固然是作者宿命论思想的反映,同时,也是为宣传神佛的灵念的主旨一致的,但从艺术效果而言,便有一种浪漫主义的色彩,这同整个《聊斋志异》的风格也是一致的。明明是见红裳女子入内,最后发现是虚幻的,作品便具有一种神秘的情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