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侠传

        

·王士祯·

        顺治初,其县役某,解官银数千两赴济南,以木夹函之。晚将宿逆旅,主人辞焉,且言镇西北里许,有尼庵,凡有行橐者,皆往投宿。因导之往。方入旅店时,门外有男子,着红帩头,状貌甚狞。至尼庵,入门,有廨三间,东向床榻甚设,北为观音大士殿,殿侧有小门,扃焉。叩门久之,有老妪出应。告以故,妪云:“但宿西廨无妨。”之,持硃封鐍山门而入。役相戒勿寝,明灯烛,手弓刀以待曙。至三更,大风骤作,山门砉然而辟。方愕然相顾,倏闻呼门声,甚厉。众急持械,谋拒之,廨门已启,即红帩头人也,徒手握束香掷地,众皆仆。比天晓始甦,银已亡矣。急往市,询逆旅主人。主人曰:“此人时游市上,无敢谁何者,唯投尼庵客,辄无恙。今当往愬耳。然尼异人,须吾自往求之。”至则妪出问故,曰:“非为夜失官银事耶?”曰:“然。”入白。顷之尼出,妪挟蒲团敷坐。逆旅主人跪白前事,尼笑曰:“此奴敢来此作狡狯,罪合死!吾当为一决。”顾妪入,率一黑卫出,取剑臂之,跨卫向南山径去,其行如飞,倏忽不见。市人集观者数百人。移时,尼徒步手人头,驱卫返;驴背负木夹,函数千金,殊无所苦。入门呼役曰:“来!视汝木夹官封如故乎?”验之,良是。掷人头地上,曰:“视北贼不错杀却否?”众聚观,果红帩头人也。罗拜谢去。比东归,再往访之,庵已空无人矣!
        

[选自《虞初新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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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侠传》,顾名思义,讲的是剑侠的故事。但这篇小说中所写的剑侠,却是一位遁入空门的青年女子。她心地善良,武艺高强,嫉恶如仇,热情助人。作品中以叩人心弦的笔调,叙述了女侠扶危济困、解人危难的一个故事,从而塑造了她英姿勃发、光彩照人的形象。
        小说开始时并未直接写女侠,而是从某县役领人解官银赴济南说起,但很快就间接涉及到了她。当县役晚间投宿客店时,店主见他们带银钱太多,恐在自己店中出事,便向他们推荐了位于镇西北不远的尼庵,并言明:“凡有行橐者,皆往投宿。”显然,这个小小尼庵定非一般,不然,为什么带贵重行李的人都要去那里投宿呢?这就为下文县役失银求助女侠预设了伏笔。失银后,店主人才明白告诉县役,过去只有投宿尼庵的人,才不会出事,因那庵中女尼是个“异人”,强盗轻易不敢惹他。这样,就渐渐地把女侠的地位身份及威望透露出来,但仍然含蓄。及至求见女尼,请求帮助,作品中写道:“尼笑曰:‘此奴敢来此作狡狯,罪合死!吾当为一决!’”那蔑视的口吻,那轻松的神态,那果决的语气,把女侠的凛凛威风写得神完气足,真是所谓不怒自威。之后便是整装披挂,跨马入山杀贼。小说中用一“移时”——过了不多时之意——即夺回官银,分文不少,并斩获贼首的神速迅捷,极写其女剑客之名不虚传,真有当年关云长温酒斩华雄的气概。最后,再用众人“罗拜谢去”,补写她的威风气势,作品的情绪氛围也达到了极致,一个雄姿英发、胆气豪迈的女侠形象便成功地树立了起来。
        这篇小说是一篇以情节取胜的作品。它情节曲折,故事性强,充满浪漫主义色彩。围绕人物,小说中设置了激烈紧张的矛盾冲突。从县役解官银上路开始,读者的心就紧张了起来——担心他们路上出事。果然真的出了事:在投宿尼庵的月黑风高的夜晚,他们被强盗用熏香迷倒,将银盗走。这样,矛盾便立刻激化了。尔后,店主人居然和他们去求助庵中女尼,便平添了故事的传奇色彩。而女尼果然出手不凡,很快便夺回了银两,诛除了强盗。这种颇具浪漫主义色彩的情节安排,始终紧紧抓住了读者的心理,并最终扬善惩恶,皆大欢喜,满足了读者传统的欣赏心理。
        从结构上看,小说用的是顺叙的方法。结构严谨,不枝不蔓,一气呵成,引人入胜;时间安排也相当紧凑,故事发生于头天傍晚,到第二天结束,叙事完全按时间顺序进行,显得极为真实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