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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五 兵略训

         〔题解〕 兵,防也。防乱之萌,皆在谋略,解谕至谕用师之意也。故曰“兵略”。
         〔要略〕 《兵略》者,所以明战胜攻取之数,形机之势 ,诈谲之变,体因循之道,操持后之论也 ,所以知战阵分争之非道不行也,知攻取坚守之非德不强也。诚明其意,进退左右无所失击危 ,乘势以为资,清静以为常,避实就虚,若驱群羊。此所以言兵者也。
         〔一〕 古之用兵者,非利土壤之广而贪金玉之略 ,将以存亡继绝,平天下之乱,而除万民之害也。凡有血气之虫,含牙带角,前爪后距 。有角者触,有齿者噬,有毒者螫,有蹄者趹 ;喜而相戏,怒而相害: 天之性也。人有衣食之情,而物弗能足也,故群居杂处,分不均,求不澹,则争 。争则强胁弱而勇侵怯。人无筋骨之强,爪牙之利,故割革而为甲,铄铁而为刃。贪昧饕餮之人 ,残贼天下,万人搔动,莫宁其所有。圣人勃然而起,乃讨强暴,平乱世,夷险除秽 ,以浊为清,以危为宁,故不得不中绝 。兵之所由来者远矣!黄帝尝与炎帝战矣 ,颛顼尝与共工争矣 。故黄帝战于涿鹿之野 ,尧战于丹水之浦 ,舜伐有苗,启攻有扈 。自五帝而弗能偃也 ,又况衰世乎?
        夫兵者,所以禁暴讨乱也。炎帝为火灾,故黄帝擒之 ;共工为水害,故颛顼诛之 。教之以道,导之以德而不听,则临之以威武。临之威武而不从,则制之以兵革。故圣人之用兵也,若栉发耨苗 ,所去者少,而所利者多。
         〔二〕 得道之兵,车不发轫 ,骑不被鞍,鼓不振尘,旗不解卷,甲不离矢 ,刃不尝血;朝不易位 ,贾不去肆 ,农不离野;招义而责之 ,大国必朝,小城必下。因民之欲,乘民之力而为之,去残除贼也。故同利相死,同情相成,同欲相助。
         〔三〕 夫兵之所以佐胜者众 ,而所以必胜者寡。甲坚兵利,车固马良,畜积给足,士卒殷轸 ,此军之大资也,而胜亡焉 。明于星辰日月之运、刑德奇賌之数、背乡左右之便 ,此战之助也,而全亡焉。良将之所以必胜者,恒有不原之智 ,不道之道,难以众同也。夫论除谨 ,动静时,吏卒辨 ,兵甲治,正行伍,连什伯 ,明鼓旗,此尉之官也 。前后知险易,见敌知难易,发斥不忘遗 ,此候之官也 。隧路亟,行辎治 ,赋丈均,处军辑 ,井灶通,此司空之官也 。收藏于后,迁舍不离,无淫舆 ,无遗辎,此舆之官也 。凡此五官之于将也,犹身之有股肱手足也,必择其人,技能其才 ,使官胜其任,人能其事。告之以政,申之以令,使之若虎豹之有爪牙,飞鸟之有六翮 ,莫不为用。然皆佐胜之具也,非所以必胜也。兵之胜败,本在于政。政胜其民,下附其上,则兵强矣;民胜其政,下畔其上 ,则兵弱矣。故德义足以怀天下之民,事业足以当天下之急 ,选举足以得贤士之心 ,谋虑足以知强弱之势,此必胜之本也。
         〔四〕 故善为政者积其德,善用兵者畜其怒;德积而民可用,怒畜而威可立也。故文之所以加者浅,则势之所胜者小 ;德之所施者博,而威之所制者广。威之所制者广,则我强而敌弱矣。故善用兵者,先弱敌而后战者也,故费不半而功自倍也。汤之地方七十里而王者,修德也;智伯有千里之地而亡者,穷武也 。故千乘之国行文德者王,万乘之国好用兵者亡。故全兵先胜而后战 ,败兵先战而后求胜。德均则众者胜寡,力敌则智者胜愚,智侔则有数者禽无数 。凡用兵者,必先自庙战: 主孰贤?将孰能?民孰附?国孰治?蓄积孰多?士卒孰精?甲兵孰利?器备孰便?故运筹于庙堂之上,而决胜于千里之外矣
         〔五〕 兵有三势,有二权。有气势,有地势,有因势。将充勇而轻敌 〔51〕,卒果敢而乐战,三军之众,百万之师,志厉青云,气如飘风,声如雷霆,诚积逾而威加敌人,此谓气势。硖路津关 〔52〕,大山名塞,龙蛇蟠,却笠居 〔53〕;羊肠道,发笱门 〔54〕,一人守隘,而千人弗敢过也,此谓地势。因其劳倦怠乱、饥渴冻暍 〔55〕,推其摿摿,挤其揭揭 〔56〕,此谓因势。善用间谍,审错规虑,设蔚施伏 〔57〕,隐匿其形,出于不意,敌人之兵无所适备,此谓知权。陈卒正,前行选 〔58〕,进退俱,什伍搏,前后不相撚 〔59〕,左右不相干,受刃者少,伤敌者众,此谓事权。权势必形 〔60〕,吏卒专精,选良用才,官得其人,计定谋决,明于死生,举错得失 〔61〕,莫不振惊。故攻不待冲隆云梯而城拔 〔62〕,战不至交兵接刃而敌破,明于必胜之攻也 〔63〕
         〔六〕 静以合躁,治以持乱 〔64〕,无形而制有形,无为而应变,虽未能得胜于敌,敌不可得胜之道也。
         〔七〕 所谓天数者,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 〔65〕。所谓地利者,后生而前死,左牡而右牝 〔66〕。所谓人事者,庆赏信而刑罚必,动静时,举错疾 〔67〕。此世传之所以为仪表者,固也 〔68〕,然而非所以生。仪表者,因时而变化者也。是故处于堂上之阴而知日月之次序,见瓶中之冰而知天下之寒暑。夫物之所以相形者微,唯圣人达其至。故鼓不与于五音而为五音主 〔69〕,水不与于五味而为五味调,将军不与于五官之事而为五官督 〔70〕。故能调五音者,不与五音者也;能调五味者,不与五味者也;能治五官之事者,不可揆度者也 〔71〕。是故将军之心,滔滔如春,旷旷如夏 〔72〕,湫漻如秋,典凝如冬 〔73〕,因形而与之化,随时而与之移。
         〔八〕 将者必有三隧 〔74〕、四义、五行、十守。所谓三隧者,上知天道,下习地形,中察人情。所谓四义者,便国不负兵 〔75〕,为主不顾身,见难不畏死,决疑不辟罪 〔76〕。所谓五行者,柔而不可卷也,刚而不可折也,仁而不可犯也,信而不可欺也,勇而不可凌也。所谓十守者,神清而不可浊也,谋远而不可慕也 〔77〕,操固而不可迁也,知明而不可蔽也;不贪于货,不淫于物,不嚂于辩 〔78〕,不推于方 〔79〕;不可喜也,不可怒也。是谓至于,窈窈冥冥,孰知其情!发必中铨 〔80〕,言必合数;动必顺时,解必中揍 〔81〕;通动静之机,明开塞之节;审举措之利害,若合符节;疾如彍弩 〔82〕,势如发矢;一龙一蛇,动无常体。莫见其所中,莫知其所穷;攻则不可守,守则不可攻。
        
         〔注释〕 ① 形机: 形成战机的势态。 ② 持后: 即道家的不敢为先、后发制人的观点。 ③ 失: 王念孙认为是衍文。击: 应为“系”。危: 通“诡”。系诡: 指“违碍也,谓进退左右,无所违碍也”(王念孙语)。 ④ 略: 通“掠”,掠夺、夺取、获取。 ⑤ 血气之虫: 生命的动物。虫: 泛指动物。带: 戴,头顶的意思。距: 足后突出如趾的尖骨。 ⑥ 触: 撞。噬: 咬。螫: 刺人。趹: 用后蹄踢蹬。 ⑦ 澹: 通“赡”,满足、充足。 ⑧ 饕餮: 传说中的一种凶恶的兽。这里比喻凶恶贪婪的人,有时指贪吃的人。 ⑨ 夷: 平。秽: 原指田野间荒草。这里引申为丑恶行为。 ⑩ 中绝: 中途停止、中途断绝。俞樾认为此当作“故人得不中绝”,言圣人勃然而起,夷险除秽,故人类不至于中绝也。 ⑪ 黄帝尝与炎帝战矣: 原注为“炎帝,神农之末世也,与黄帝战于阪泉,黄帝灭之”。阪泉即下文的涿鹿,在今河北涿鹿。 ⑫ 颛顼尝与共工争矣: 原注为“共工与颛顼争为帝,触不周山”。 ⑬ 黄帝战于涿鹿之野: 原注为“黄帝与蚩尤战于涿鹿。涿鹿在上谷”。 ⑭ 尧战于丹水之浦: 原注为“尧以楚伯受命,灭不义于丹水。丹水在南阳”。丹水: 水名,在今河南西南部。浦: 水边、水滨。 ⑮ 有苗: 又称三苗。启攻有扈: 原注为“禹之子启伐有扈于甘。甘在右扶风郡”。“郡”当为“鄠”字之误。 ⑯ 自: 杨树达认为作“虽”讲。“虽”,即使。偃: 停息、停止。 ⑰ 传说炎帝与黄帝交战,炎帝放火,黄帝以水灭之。 ⑱ 《本经训》说:“舜之时,共工振滔洪水,以薄空桑。” ⑲ 栉: 梳头。耨: 除草。 ⑳ 轫: 刹车用的木头。发轫: 启动车辆。 ㉑ 离: 通“罹”,遭受。 ㉒ 朝: 朝廷,这里指朝廷官员。位: 官职。一曰朝廷不必撤离避难。 ㉓ 肆: 店铺。 ㉔ 招: 举。 ㉕ 佐胜: 取胜因素。 ㉖ 殷轸: 众多。 ㉗ 胜亡焉: 曾国藩认为“犹言胜不系乎此,全不系乎此也”。“亡”当“不在”讲;“焉”,兼词“于此”的意思。“亡焉”即说“不在于此”。 ㉘ 刑德: 古人以刑德来说明阴阳二气在一年四季中的消长变化。冬至为“德”,因为冬至是阴气之末、阳气之初;夏至为“刑”,因为夏至是阳气之末、阴气之初。賌: 通“该”。奇该: 原注为“阴阳奇秘之要”。乡: 向,方向。 ㉙ 原: 謜。《广雅·释诂》:“謜,度也”,“度”犹“测”。不原之智: 于省吾认为“犹言藏于不测也”。这是作者在强调智慧的神奇和莫测。 ㉚ 论: 通“抡”,择也,“选择”的意思。除: 授予官职,任命官吏。谨: 慎也。 ㉛ 辨: 治理、整顿、管理。 ㉜ 兵甲治: 王引之认为“兵甲治”下当有“此司马之官也”一句。什伯: 什佰。古代军队编制,五人为“伍”,十人为“什”,二十五人为“行”,百人为“佰”。 ㉝ 尉: 古代武官名。《通典·兵类》说尉官管辖八百人。 ㉞ 发: 原注为“发,有所见”。斥: 斥度,候视,侦察。 ㉟ 候: 原注为“军候,候望者也”。 ㊱ 隧: 道。亟: 原注为“言治军隧道疾也”。是说快速,引申为“畅通”。行辎: 部队行动时携带的军用物资。 ㊲ 赋丈均: 原注为“赋治军垒,尺丈均平也”。处军辑: 许匡一认为是“营帐搭得安稳。军: 古代用兵车围成营垒驻宿叫军,‘军’由‘勹(包的初文)’、‘车’会意”。 ㊳ 司空: 原注为“军司空,补空修缮者”。 ㊴ 收藏: 部队断后收容。淫: 过失。舆: 装载。 ㊵ 舆: 古代官名。 ㊶ 股: 大腿。肱: 手臂。技能: 作动词用,考察、检验人的才能。 ㊷ 翮: 鸟类翅膀上粗硬的羽毛。 ㊸ 畔: 通“叛”。 ㊹ 事业: 这里指治理国家的成就。 ㊺ 选举: 选用的贤才。 ㊻ 以: 王念孙认为是衍文。胜: 王念孙认为应作“服”。 ㊼ 智伯: 春秋末晋国大夫,拥有晋国最大的领地,后被赵襄子联合韩、魏攻灭,三家分晋。穷武: 穷兵黩武。 ㊽ 全兵: 胜兵。先胜而后战: 原注为“德先胜之,而后乃战,汤、武是也”。 ㊾ 胜愚: 唐钞本作“制遇”。智: 刘文典本作“势”。唐钞本作“智”。这里取“智”字。侔: 相等。数: 术数,指兵法。禽: 通“擒”。 ㊿ 运筹: 计算谋划。 〔51〕 轻敌: 轻视、藐视。 〔52〕 硖: 通“狭”。这里指山峡。 〔53〕 却笠居: 王念孙认为应作“簦笠居”,《后汉书·杜笃传》注引作“簦笠居”。“簦笠”与“龙蛇”相对为文。簦笠: 斗笠。形容山形如斗笠。 〔54〕 发笱: 王念孙认为当作“鱼笱”。一种捕鱼用的竹篓,篓口编有逆插的竹片,鱼入篓后不能复出。发笱门: 形容隘口险要,如张开口的竹篓,能进而不能出。 〔55〕 暍: 受热中暑。 〔56〕 摿: 王念孙认为“摿”当为“㨱”。“㨱”,古“摇”字。摇摇: 摇摇欲坠。挤: 排挤、推挤。揭揭: 摇摆不定、动荡不安。 〔57〕 善用间谍: 原注为“言军之反间也”。错: 通“措”。审错: 措施审慎周密。蔚: 草木蕃盛曰蔚。设蔚: 这里指设置疑阵。施伏: 布置伏兵。 〔58〕 陈: 阵。选: 整齐。 〔59〕 搏: 刘家立认为当作“抟”,这样“选”、“抟”、“撚”、“干”押韵。“抟”,集中、积聚的意思。撚: 蹂蹈、践踏。《太平御览》作“蹍”。 〔60〕 权势: 指“二权”、“三势”。 〔61〕 错: 通“措”,举措、行动。失: 王念孙认为应作“时”。 〔62〕 冲隆: 古代攻城的器械,类似冲车。云梯: 攻城用的长梯。 〔63〕 攻: 王念孙认为是“数”,术数、要素。 〔64〕 合: 对付。持: 王念孙认为是“待”,对待,对付。 〔65〕 古代天文学家将二十八宿分为东西南北四方,每方七宿,分别命名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原注为“角、亢为青龙,参、井为白虎,星、张为朱雀,斗、牛为玄武。用兵军者,右参、井,左角、亢,背斗、牛,向星、张,此顺北斗之铨衡也”。这“右、左、背、向”,即以面南为准,是右西左东、背(北)后向(南)前。 〔66〕 左牡: 代表阳,暴露的意思。右牝: 代表阴,阴蔽的意思。 〔67〕 必: 与“信”义近。举错: 举措,措施。错: 通“措”。 〔68〕 仪表: 法则、标准。固: 固然。 〔69〕 与: 参与。五音: 宫商角徵羽。 〔70〕 五味: 甜酸苦辣咸。五官: 司马、尉官、军侯、司空、军舆。 〔71〕 揆度: 揣度、估量。 〔72〕 滔滔: 和暖的样子。旷旷: 清朗开阔的样子。 〔73〕 湫漻: 寂寥空虚。典: 固,坚。 〔74〕 隧: 通“道”。 〔75〕 负: 依仗、仗恃。一曰“负”为“员”也,“物数”的意思。 〔76〕 辟: 通“避”,逃避。不辟罪: 不逃避罪责。这里指不怕承担责任。 〔77〕 慕: 马宗霍认为“慕”当为“习”,仿效的意思。 〔78〕 嚂: 贪求。 〔79〕 方: 刘文典认为《太平御览》引“方”作“名”。 〔80〕 铨: 权,引申为标准、法则、目标。 〔81〕 揍: 通“腠”,肌肉的纹理,引申为事物的条理。 〔82〕 符节: 古代朝廷用作凭证的信物,用竹木或金属做成,上书写文字,剖为两半,各执其一,用时,以两半吻合为验。彍: 拉满弓、满弦的弓。
        
         【鉴赏】 本卷《兵略训》是一卷集中阐述古代兵家思想的军事论著。与其他军事论著不同的是,它不但继承、发扬了先秦兵家军事学说,还在其中融入了“道”的思想,从而构成了以“道”为中心的军事理论体系,这样使本卷成为继《孙子兵法》之后的又一部相当有特色的、且非常重要的古代军事论著,其中不少创见值得人们重视,还有不少内容值得人们进一步发掘。
        作者在本卷中首先讨论了战争产生的根源。认为战争是由于财物不敷需要而产生的。因财物不足、分配不均引起的纠纷过程中,贪婪凶暴者以强凌弱、以勇欺怯,残害天下,造成极大的社会动乱;这时“圣人”出于安良除暴平天下的目的,以正义战争来“存亡继绝,平天下之乱,而除万民之害”。作者认为这种“正义战争”由来已久且必不可少,因为它可以讨伐暴乱、造福民众。在此基础上,作者反对那种以战争来“利土壤之广”、“贪金玉之略”的不义战争。但作者还强调指出,圣人在讨伐强暴时也不只是一味地征伐,他首先是对一些恶势力“教之以道,导之以德”,如这些强暴者实在不听劝导,就“临之以威武”,乃至“制之以兵革”。由此可见,作者对战争的态度既不是一味地“偃兵”,也不是一味地好战,而是完全以道义为标准来评价战争的善恶。正是因此,《要略》在总结本卷的宗旨时提到,本卷的目的之一是在使人“知战阵分争之非道不行也”,战争在作者眼中只是一种手段,“道”才是最终的目的。
        本卷还讨论了战争和政治的关系问题。作者认为兵之强弱和战争胜负根本取决于政治的清明:“兵之胜败,本在于政。政胜其民,下附其上,则兵强矣;民胜其政,下畔其上,则兵弱矣。”正是基于这种理念,作者在本卷花了大量篇幅来论述施行仁政、修治庙堂之事的重要性,修德政、施仁义被作者看成是战胜敌国的根本条件和因素。具体来说,只有“德之所施者博”,才能“威之所制者广”;“威之所制者广”,才能“我强敌弱”。这是因为所谓兵多将广、器械精良只有在“德均”、“力敌”、“智侔”之下才有意义。反之,不考虑国与国之间的德政等问题,一味穷兵黩武,即使是万乘大国也会被消灭。这样的事,历史上还少见吗?谁要是不懂这道理,谁就会走上亡国之路。因此,作者在此继续强调了战争不仅仅是就战争而战争,它是各种因素的综合体,战场上的胜负取决于千里之外的朝廷德政和运筹。这才是战争观中的真理。
        本卷还阐述了赢得战争胜利的条件。作者认为取得胜利的条件除战争的正义性和政治的清明外,最为根本的条件是要取得民众的支持,而这更为关键的是民众的民心和士气。鉴于此,君主和将领要千方百计“因民之欲”,鼓士气。其实,正义战争之所以得道义,正是在于符合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这样才能使天下为之响应、为之奋斗。只有使战争与民共享其利,民众的力量才能为之利用;而民众在“同利相死,同情相成,同欲相助”的一致性下,其人民战争的威力才能如山崩海决,势不可挡,部队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在清晰阐明了作者的战争观之后,作者在后半卷又详尽而深入地阐述了用兵原则、战略战法、天时地利、军务将官等战争要素。我们在此节选了几段较有代表性的论述,分别解析之。
        在我们节选的第五段文字中,作者讲了用兵中的“三势”和“二权”。这“三势”是“气势”、“地势”和“因势”,“二权”则指“事权”和“智权”。在这“三势”中,“地势”是有形的,部队对“地势”的掌握、占据,对战争的胜负尤为关键。如果一支部队占据“硖路津关,大山名塞”,一人守关万夫莫开,这也将预示着这场战争不会轻易失败。反之,敌军占据险要地势,那么要去进攻也就预示着这场战争不会轻易取胜。“气势”则是无形的,它实际上是一种精神面貌,它表现出的气概是要压倒一切敌人,而不被敌人所压倒。而按照“发于外而主于内”的原理来看,士卒们之所以有这种大无畏的气概,是在于他的内心世界之情感与这场正义战争相关联,他知道是在为自己的利益而奋战,也就必然壮志凌云、豪气冲天,“诚积逾而威加敌人”。“因势”则处在有形无形之间,就看你怎样把握对方的“劳倦怠乱、饥渴冻暍”;又看你怎样“推其摇摇,挤其揭揭”,将局势引向有利于自己的一方。“二权”中的“事权”,是针对自己部队的,它要求部队做到“陈卒正,前行选,进退俱,什伍搏,前后不相撚,左右不相干”,以保证部队站稳阵脚;而“智权”的表现则是为了使对方无所适备,它要求部队“善用间谍,审错规虑,设蔚施伏,隐匿其形,出于不意”,这样就能把敌人打个措手不及。
        在第六段文字当中,作者则讲述了用兵过程中需要遵守的一个基本原则——“无形”,即智谋、意图、行动、装备不显露于外,这样就不易被人所度量、所制迫;反过来倒要了解对方的战略战术意图是什么,这样才有可能克敌制胜。作者将这种军事原则称之为“以后制先”。那么,怎样才能做到“无形”呢?作者认为要做到“无形”,其关键是“静”,只有“静”才能勿“躁”,勿躁也就是不妄动;不妄动就不易被对方窥察到战略战术意图,也就不易被对方控制和制服。反之,凡是在军事行动上被动挨打的,都是在于妄动,就像虎豹跌落陷阱、麋鹿遭受罝罘、飞鸟系绊罗网都在于妄动一样。所以作者总结说:“静以合躁,治以持乱,无形而制有形,无为而应变,虽未能得胜于敌,敌不可得胜之道也。”
        在第七段文字中,作者提出了战争中的权变论。作者指出,传统的军事观总认为天时、地利、人和是取得战争胜利的必备条件和因素。对此作者也认为这种观点实际上没错(“固也”)。但作者同时又指出,取得战争胜利和掌握战争主动权,除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及“势”等因素外,更需要“因时而变化”;战争及战争过程从来就没有固定模式,认为战争有一定的“仪表”是不妥的。因为没有一定模式(“仪表”),因时而变化,所以它就像“水”一样“不与于五味而为五味调”,如“鼓”那样“不与于五音而为五音主”。反之谁将自己凝固于一定的模式(“仪表”),谁就会吃败仗。由此推衍到带兵的将帅身上,不能心仪一种模式(“仪表”),而要将心保持在这样一种状态下,即“滔滔如春,旷旷如夏,湫漻如秋,典凝如冬”,“因形而与之化,随时而与之移”,这样带兵打仗就会掌握战争主动权。
        在最后一段文字中,作者叙述了将帅应具备的素质。其中“三隧”是指将帅必须上知天道、下熟悉地形、中体察人情。所谓“四义”是指将帅是为国家利益而不是依仗兵权谋私,是为君王尽忠而奋不顾身,面对危难而不怕牺牲,处理疑难问题时不怕承担责任。所谓“五行”是指将帅能柔软但不卷曲,能刚强但不折断,秉仁慈但不可侵犯,有信誉但不容欺骗,具勇敢但不可凌辱。所谓“十守”是指将帅神志清澈而不混浊,谋略深远而不易仿效,节操坚定而不迁移,智慧明达而不受蒙蔽,不贪钱财,不沉溺于物欲,不贪求花言巧语,不贪图名声,不易被引逗喜悦,不易被激怒。将帅如具备上述这些基本素质,那么他带出的兵将是“发必中铨,言必合数;动必顺时,解必中揍;通动静之机,明开塞之节;审举措之利害,若合符节;疾如彍弩,势如发矢;一龙一蛇,动无常体”。这样的部队使敌手搞不清他要攻击的目标是什么,他的归宿在哪里;对手攻不破他的防守,而他能攻破任何防守。
        总而言之,作为中国军事思想史上的重要文献之一,《兵略训》由战争的起源谈到战争与政治的关系,由战争中的战略战术谈到将帅的综合素养,涉及的军事内容十分丰富而深刻,值得我们重视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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