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古绝句十首(其五)》

《怀古绝句十首(其五)》广陵怀古

广陵怀古

薛宝琴

蝉噪鸦栖转眼过，隋堤风景近如何。

只缘占得风流号，惹得纷纷口舌多。

广陵，古郡、县名，治所在现在江苏省的扬州市，隋初先称扬州，后改为江都郡，是隋唐时代南北经济文化的交汇处，城中商贾如云，有“江淮之间，广陵大镇，富于天下”之美誉。

这首绝句的明笔是写隋炀帝杨广开凿运河、巡游江都之事。诗中所隐之物应是柳树或柳絮。

“蝉噪鸦栖转眼过，隋堤风景近如何?”这两句是说运河凿通之初，隋堤上遍种垂柳，上面蝉噪鸟鸣，热闹非凡，但今日却已变得一片荒凉了。隋炀帝杨广弑父称帝后，为了方便自己游玩，于大业元年(605)三月，强征河南、淮北各郡男女民工百余万人开通济渠(运河)，自东都洛阳直通江都。渠宽四十步，渠旁建有“御道”，运河两岸广植杨柳，谓之为“隋堤”。运河凿通后，杨广曾率后妃百官三次巡游江都，随从人员竟多达一、二十万，水上龙舟画船相衔，二百余里不绝，穷奢极侈，耗尽国力。虽然大运河的开通对以后南北经济的沟通产生过重大作用，但对当时的农业生产和人民生活却是带有毁灭性的。后两句是说杨广只因喜欢游玩逸乐，并因此亡国，得了个“风流”皇帝之号，导致了后世对他的议论、讥嘲。杨广篡位后，一改他父亲隋文帝轻徭薄税、发展经济的政策，一味好大喜功，穷兵黩武，对外三次发动了侵略高丽的战争，对内疯狂压榨人民，最后终于导致了隋末农民大起义，他本人也在巡游江都时被禁军首领宇文化及缢死在行宫。隋朝灭亡和杨广被杀是隋炀帝荒淫腐败、压迫人民的必然结果，后世人只看到了他喜欢游玩逸乐，便认为他是因“风流”而亡国，并因此对他开通运河与巡游江都一事提出了批评，这是一种对历史的误解。

这首诗的隐笔是写晴雯的不幸夭亡和死因的。小说第三十三回，“不肖种种大承笞挞”，宝玉被打，这是宝玉的叛逆性格与贾政的卫道思想经过多年冲突后演变成的一次总爆发。贾政本想用一顿板子将这个叛逆种子及早消灭，但后来由于贾府的另一部分统治者贾母和王夫人的反对，这个意图终于未能得逞，而且适得其反，宝玉不仅保住了性命，还因此进入了大观园，更远地脱离了贾政的控制，从而为其性格发展找到了一个更适合的环境。但敌对双方的矛盾并未因此得以解决，大观园的自由与欢乐是有限的、短暂的，迫害与镇压只是换了一种形式。于是在小说第七十四回中，以一只绣春囊为导火线，王夫人等人便对大观园这个贾府青年的乐园发起了一次扫荡，而晴雯正是这场斗争的第一个牺牲品——在病中被赶出贾府，最后被迫害而死。好景不长，知己早逝，“蝉噪鸦栖转眼过，隋堤风景近如何?”两句大概就是影射大观园这段欢娱无间的生活或宝玉与晴雯共处的岁月——五年八月有余。另外宝玉所住的怡红院与柳叶渚之间有一柳堤相联，平日蝉噪鸦栖，也与诗中所咏“隋堤”相合。

“只缘占得风流号，惹得纷纷口舌多”与又副册中晴雯的判词“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毁谤生”异语同意，可以互证。晴雯是因“占得风流号”而被迫害致死的。

然而那是怎样的一种“风流”呢?

王夫人认为她风流是因为她比别人长得俏，长得标致，因为她象“病西施”，因为她的眉眼有些象林黛玉，长得俏，自然就是“狐狸精”，自然会引诱人，自然会将“好好的宝玉”引坏，所以必须将她不问死活地赶出大观园，这就是王夫人的逻辑，这就是封建社会的美之“罪”!

其实晴雯的“风流”何止如此!

她是宝玉除黛玉以外的第二个红颜知己，宝玉挨了打，急需同黛玉一通消息，派去的使者便是晴雯，而且只能是晴雯。“撕扇子作千金一笑”“勇晴雯病补雀金裘”“痴公子杜撰芙蓉诔”，这里看不到作为女奴丫鬟“身为下贱”的晴雯的奴颜与媚骨，也看不到作为贵介公子的宝玉的颐指气使，我们从中能够看到的只是挚友铮铮、手足殷殷。晴雯对宝玉无疑是怀有深情的，但她又绝不会用袭人、麝月等人的方式来实现这一愿望，以博得个侍妾的地位，她要争得的首先是做人的尊严。

她是偌大的一个荣国府中唯一一个敢于蔑视主人赏赐之物的女奴，反抗、反奴性，几乎成了晴雯的天性，宝玉说：“满屋子就他磨牙”，平儿说：“晴雯那蹄子是爆炭”，她自始至终都鄙视为王夫人收买了的“西洋哈巴狗儿”袭人，她讥讽在凤姐面前百般钻营的小红，最后在连天不怕地不怕的凤姐都吓得双膝下跪的大观园扫荡战中，她和王夫人的走狗王善保家的发生了正面冲突，终于走上了与贾府统治者斗争的第一线。

这些才是王夫人等贾府统治者们最忌恨、必欲置于死地而后快的晴雯的“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