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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公二年:齐晋鞌之战》

二年,春,齐侯伐我北鄙。夏,四月,丙戌,卫孙良夫帅师及齐师战于新筑,卫师败绩。六月,癸酉,季孙行父、臧孙许、叔孙侨如、公孙婴齐帅师会晋郤克、卫孙良夫、曹公子首及齐侯战于鞌,齐师败绩。秋,七月,齐侯使国佐如师。己酉,及国佐盟于袁娄。

二年,春,齐侯伐我北鄙,围龙。顷公之嬖人卢蒲就魁门焉,龙人囚之,齐侯曰:“勿杀!吾与而盟,无入而封。”弗听,杀而膊诸城上。齐侯亲鼓,士陵城,三日取龙。遂南侵,及巢丘。

卫侯使孙良夫、石稷、宁相、向禽将侵齐,与齐师遇。石子欲还,孙子曰:“不可。以师伐人,遇其师而还,将谓君何?若知不能则如无出。今既遇矣,不如战也。”夏,有……石成子曰:“师败矣。子不少须,众惧尽。子丧师徒,何以复命?”皆不对。又曰:“子国卿也,陨子辱矣。子以众退,我此乃止。”且告车来甚众。齐师乃止,次于鞫居。新筑人仲叔于奚救孙桓子,桓子是以免。既,卫人赏之以邑,辞。请曲县、繁缨以朝,许之。仲尼闻之曰:“惜也!不如多与之邑。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名以出信,信以守器,器以藏礼,礼以行义,义以生利,利以平民,政之大节也。若以假人,与人政也。政亡则国家从之,弗可止也已。”

孙桓子还于新筑,不入,遂如晋乞师。臧宣叔亦如晋乞师。皆主郤献子。晋侯许之七百乘,郤子曰:“此城濮之赋也,有先君之明与先大夫之肃故捷,克于先大夫,无能为役。”请八百乘,许之。郤克将中军,士燮佐上军,栾书将下军,韩厥为司马,以救鲁、卫。臧宣叔逆晋师,且道之。季文子帅师会之。及卫地,韩献子将斩人,郤献子驰将救之,至则既斩之矣,郤子使速以徇。告其仆曰:“吾以分谤也。”

师从齐师于莘。六月,壬申,师至于靡笄之下。齐侯使请战,曰:“子以君师辱于敝邑,不腆敝赋诘朝请见。”对曰:“晋与鲁、卫,兄弟也,来告曰:‘大国朝夕释憾于敝邑之地。’寡君不忍,使群臣请于大国,无令舆师淹于君地,能进不能退,君无所辱命。”齐侯曰:“大夫之许,寡人之愿也;若其不许,亦将见也。”齐高固入晋师,桀石以投人,禽之而乘其车,系桑本焉以徇齐垒〔51〕,曰:“欲勇者贾余余勇〔52〕。”癸酉〔53〕,师陈〔54〕于鞌。邴夏御〔55〕齐侯,逢丑父为右〔56〕。晋解张御郤克,郑丘缓〔57〕为右。齐侯曰:“余姑翦灭此而朝食〔58〕。”不介马〔59〕而驰之。郤克伤于矢,流血及屦〔60〕,未绝鼓音,曰:“余病〔61〕矣!”张侯〔62〕曰:“自始合〔63〕而矢贯余手及肘,余折〔64〕以御,左轮朱殷〔65〕,岂敢言病?吾子忍之!”缓曰:“自始合,苟有险余必下推车,子岂识〔66〕之?然子病矣!”张侯曰:“师之耳目在吾旗鼓〔67〕,进退从之。此车一人殿之可以集事〔68〕,若之何其以病败君之大事也?擐甲执兵〔69〕,固即〔70〕死也,病未及死,吾子勉之!”左并辔〔71〕,右援枹〔72〕而鼓,马逸不能止〔73〕,师从之。齐师败绩,逐之三周华不注〔74〕。韩厥梦子舆〔75〕谓己曰:“旦辟左右〔76〕!”故中御而从〔77〕齐侯。邴夏曰:“射其御者,君子也。”公曰:“谓之君子而射之,非礼也。”射其左,越〔78〕于车下;射其右,毙于车中。綦毋张〔79〕丧车,从韩厥曰:“请寓乘〔80〕。”从左右皆肘之〔81〕,使立于后,韩厥俛定其右〔82〕。逢丑父与公易位,将及华泉〔83〕,骖絓于木而止〔84〕。丑父寝于轏中,蛇出于其下,以肱击之,伤而匿之〔85〕,故不能推车而及〔86〕。韩厥执絷〔87〕马前,再拜稽首,奉觞〔88〕加璧以进曰:“寡君使群臣为鲁、卫请,曰:‘无令舆师陷入君地。’下臣不幸,属当戎行〔89〕,无所逃隐,且惧奔辟而忝〔90〕两君。臣辱〔91〕戎士,敢告不敏〔92〕,摄官承乏〔93〕。”丑父使公下〔94〕,如华泉取饮。郑周父御佐车、宛茷为右,载齐侯以免。韩厥献丑父,郤献子将戮之。呼曰〔95〕:“自今〔96〕无有代其君任患者,有一于此,将为戮乎?”郤子曰:“人不难以死免其君,我戮之不祥。赦之以劝事君者。”乃免之。齐侯免,求丑父,三入三出〔97〕。每出,齐师以帅退〔98〕。入于狄卒,狄卒皆抽戈楯冒〔99〕之,以入于卫师,卫师免之。遂自徐关〔100〕入。齐侯见保〔101〕者,曰:“勉之!齐师败矣。”辟〔102〕女子,女子曰:“君免乎?”曰:“免矣。”曰:“锐司徒〔103〕免乎?”曰:“免矣。”曰:“苟君与吾父免矣,可若何?”乃奔。齐侯以为有礼,既而问之,辟司徒〔104〕之妻也,予之石窌〔105〕

晋师从齐师,入自丘舆〔106〕,击马陉〔107〕。齐侯使宾媚人赂以纪甗、玉磬与地〔108〕,不可则听客之所为〔109〕。宾媚人致赂,晋人不可,曰:“必以萧同叔子为质〔110〕,而使齐之封内尽东其亩〔111〕。”对曰:“萧同叔子非他,寡君之母也。若以匹敌,则亦晋君之母也。吾子布大命于诸侯,而曰必质其母以为信,其若〔112〕王命何?且是以不孝令也。《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113〕若以不孝令于诸侯,其无乃非德类〔114〕也乎?先王疆理〔115〕天下,物土之宜〔116〕而布其利,故《诗》曰:‘我疆我理,南东其亩。’〔117〕今吾子疆理诸侯,而曰尽东其亩而已,唯吾子戎车是利,无顾土宜,其无乃非先王之命也乎?反先王则不义,何以为盟主?其晋实有阙〔118〕。四王〔119〕之王也,树德而济同欲焉;五伯〔120〕之霸也,勤而抚之,以役王命。今吾子求合诸侯以逞无疆〔121〕之欲,《诗》曰:‘布政优优,百禄是遒。’〔122〕子实不优而弃百禄,诸侯何害焉?不然,寡君之命使臣则有辞矣,曰:‘子以君师辱于敝邑,不腆敝赋,以犒从者〔123〕,畏君之震〔124〕,师徒桡败〔125〕。吾子惠徼〔126〕齐国之福,不泯其社稷〔127〕,使继旧好,唯是先君之敝器、土地不敢爱〔128〕。子又不许,请收合余烬〔129〕,背城借一〔130〕。敝邑之幸〔131〕,亦云从也,况其不幸,敢不唯命是听?’”鲁、卫谏曰〔132〕:“齐疾〔133〕我矣!其死亡者皆亲暱〔134〕也。子若不许,雠我必甚。唯子则又何求〔135〕?子得其国宝,我亦得地,而纾〔136〕于难,其荣多矣。齐、晋亦唯天所授,岂必晋?”晋人许之,对曰:“群臣帅赋舆〔137〕以为鲁、卫请,若苟〔138〕有以借口而复于寡君,君之惠也。敢不唯命是听?”

禽郑自师逆公〔139〕

秋,七月,晋师及齐国佐盟于爰娄,使齐人归我汶阳之田〔140〕

〔注释〕  二年:鲁成公二年,即周定王十八年,公元前589年。  齐侯:齐顷公,即姜无野,前599—前582年在位。北鄙:北边。  丙戌:二十九日。  孙良夫:即孙桓子,卫国大夫,孙林父之父。及:与。新筑:卫地,在今河北魏县南。  癸酉:十七日。  季孙行父、臧孙许、叔孙侨如:三人皆为鲁国大夫。公孙婴齐:即仲婴齐,叔肸之子,春秋鲁国大夫。会:会师。郤(xì)克:即驹伯,春秋晋国大夫。受命出使齐国,招齐顷公与晋卿公相会。齐顷公允许女眷隔帷观看晋国使者。郤克跛足,为妇女所笑,誓报此辱。后代替士会执政晋国。因鲁、卫二国请求,率晋、鲁、卫、曹四国之师伐齐,败齐师于鞌,与之订袁娄之盟而归。鞌(ān):齐地,在今山东济南西北。  国佐:即宾媚人,齐大夫,曾主齐国之政。  己酉:二十三日。  袁娄:又作爰娄,齐地,在今山东临淄镇西。  龙:鲁地,在今山东泰安县东南。  嬖人:便嬖,地位微贱而得到宠爱的人。卢蒲就魁:名就魁,卢蒲是姓,本为姜姓,齐桓公之后。门:攻打城门。  而:尔。  封:国境。周代,华夏各国在边境上堆土为界,称为封。  膊(bó):暴露、陈列。膊诸城上:悬尸于城上。  陵城:登城。  巢丘:鲁地,在今山东泰安或其附近。  卫侯:卫穆公,即姬遬,前600—前589年在位,收复为齐所占失地。石稷:即石成子,卫大夫。宁相:卫大夫宁俞之子。向禽将:卫大夫。禽将为名。一说以向禽为姓名,将字另读,恐不确。  将谓君何:将用什么话来对答卫君。  如:应当。  有:其下文脱缺,当为记齐卫新筑之战。  须:留待。  鞠居:卫地,以为在今河南封丘县。  仲叔于奚:即叔孙于奚,卫国新筑大夫。  曲县:县同“悬”,周礼规定,诸侯所用的钟、磬等乐器,东、北、西三面悬挂于架,称为曲县,也叫轩县。叔孙于奚位居大夫,所用乐器只可左右二面悬挂于架,叫判县。他请用曲县,是以大夫之位僭用诸侯之礼。繁(pán)缨:马的装饰物。朝:朝见。  器:礼器,用以表示人的身份、地位。名:名位爵称。君之所司:国君掌握器与名,作为治理臣民的工具。  名以出信:名分产生威信。  信以守器:威信足以保持显示其名位的器物。  器以藏礼:各种器物使用上的尊卑贵贱规定,这种等级性蕴涵着礼。  礼以行义:礼义规定着言行的合宜。  义以生利:言行合义才会滋生福利。  利以平民:滋生福利方能平治民众。  不入:不进入卫国国都。  皆主郤献子:卫国孙桓子、鲁国臧宣叔都以宾客的身份将郤克作为主人。  城濮之赋:城濮之战时的军队数额。  克于先大夫,无能为役:与前辈卿大夫相比较,我不足以为他们的仆役。  韩厥:即韩献子。因赵盾推荐,晋灵公任其为司马,掌管军法。  臧宣叔,即臧孙许。逆:前往迎接。  道:引导。  季文子:鲁国之卿,即季孙行父。  徇:宣令示众。  分谤:分担被别人指责的过错。  从:追击。莘:从卫至齐道上之地。  壬申:十六日。  靡笄(jī):山名,即今山东济南市千佛山。  辱:辱临,承蒙光临。  腆:强大。赋:军队。诘朝:明朝。  释憾:泄忿。  舆师:战车之师。淹:留。  无所:无须。  桀:举。 〔51〕 桑本:桑树树根。徇:巡示。垒:兵营。 〔52〕 贾余余勇:买我剩余的勇气。 〔53〕 癸酉:十七日。 〔54〕 陈:列阵。 〔55〕 邴(bǐnɡ):姓,同“丙”。御:即驭,驾驭车马。 〔56〕 逢丑父:齐大夫。右:一名骖乘。当时制度,一车乘三人:驾车的人居中,地位尊贵的在左,位于右边的名骖乘,以有勇力精武艺的人担任。 〔57〕 郑丘缓:复姓郑丘,名缓。 〔58〕 朝食:早餐。 〔59〕 不介马:马不披甲。 〔60〕 屦:麻鞋。 〔61〕 病:受伤。 〔62〕 张侯:即解张,齐大夫。张为名,侯为字,古人名字连用相称时,名在字前。 〔63〕 始合:敌对双方接触,发生战斗。 〔64〕 折:折断箭杆。 〔65〕 左轮朱殷:流下的血将左边车轮染为红黑色。 〔66〕 识:记住。 〔67〕 师之耳目在吾旗鼓:战斗时,将士从听到的鼓声和看到的旗语接受指挥官发出的号令。 〔68〕 集事:完成指挥。 〔69〕 擐(huàn)甲执兵:穿着甲衣拿着兵器。 〔70〕 即:就。 〔71〕 辔:马缰绳。古代战车用四马拉动,驾驭者左右手所执缰绳各控制两马。左并辔:将右手所执的缰绳,一并由左手把握。 〔72〕 枹(fú):鼓槌。右援枹:用右手握住鼓槌。 〔73〕 马逸不能止:马奔跑左手不能控制住。 〔74〕 华不注:山名,在今山东济南城东北。 〔75〕 子舆:韩厥之父。 〔76〕 辟左右:周代车战,惟主师所在车,主帅居中,御者在左。韩厥非主帅,居左。梦中闻父亲嘱咐,与御者易位而居中。 〔77〕 从:追击。 〔78〕 越:坠下。 〔79〕 綦(qí)毋张:姓綦毋,名张,晋大夫。 〔80〕 寓乘:寄乘车中。 〔81〕 从左右皆肘之:(綦毋张上车后)韩厥用肘部往左右二边推开他。 〔82〕 俛:俯。定其右:使已死的车右尸体不跌落车外。 〔83〕 华泉:泉水名,在华不注山下。 〔84〕 骖:驾车四马,在左右两侧的马称为骖。絓(ɡuì):挂碍,勒马绳为树木所挂。 〔85〕 轏(zhàn):以竹木制成的车厢。肱:手臂自腕至肘部分。“丑父寝于轏中”至“伤而匿之”四句为补叙前事。 〔86〕 及:追及。  〔87〕 絷(zhí):勒马绳。执絷:一说是将帅在车前见敌国君主的礼仪。 〔88〕 觞:饮酒器。 〔89〕 属当戎行:适为军旅之士。 〔90〕 辟:避开。忝:辱。 〔91〕 辱:谦词。 〔92〕 不敏:谦词。 〔93〕 摄官:代理职务。承乏:补上缺位。这是以谦词表示要代为承当职务,实则是俘虏齐侯以归晋军。 〔94〕 丑父使公下:逢丑父与齐侯交换座位后,假装齐侯,命令假为车右的齐侯下车逃逸。 〔95〕 呼曰:高呼着说。 〔96〕 自今:杨伯峻《春秋左传注》:“自今二字于文不顺,自疑借为卒,卒,总也。谓迄今无有代君任患者。” 〔97〕 三入三出:杨伯峻《春秋左传注》:“第一次入、出晋师,第二次入、出狄卒,第三次入、出卫师。” 〔98〕 齐师以帅退:齐军拥护着齐侯后退。 〔99〕 楯:盾。冒:覆护。 〔100〕 徐关:齐地,在今山东淄川镇西,一说在山东淄博市西南。 〔101〕 保:守卫。 〔102〕 辟:使……避开。 〔103〕 锐:兵器,属于矛盾。锐司徒:主管执锐兵种的军官。 〔104〕 辟:“壁”之借字。辟司徒:主管垒壁的军官。 〔105〕 石窌(liù):齐地,在今山东长清东南。 〔106〕 丘舆:齐地,在今山东益都西南,一说在今山东淄博市南。 〔107〕 马陉:一作马陵,齐地,在丘舆之北,当今山东益都西南。 〔108〕 宾媚人:即国佐。甗(yán):炊饪器具。纪甗:此甗原为纪国重器,纪为齐灭,器入于齐。磬:敲击乐器。玉磬:用玉制成的磬。 〔109〕 不可:晋人不接受、不同意和谈。客:指晋、鲁、卫、曹四国之师。不可则听客之所为:此句为齐顷公对国佐与郤克谈判的指示。 〔110〕 萧同叔子:齐顷公的母亲。质:人质。 〔111〕 封内:疆域之内。东其亩:亩是农田结构形式中高于地面的畦畴,现在称为垄。先民根据地势高低、水流方向和是否向阳,往往将亩修成南北向和东西向,古人称为“南东其亩”。沟渠与道路的方向与其一致,齐国实行南北向的南亩,晋国要其改为东西向的东亩,是便于晋军自西而来长驱直进。 〔112〕 若:对待。 〔113〕 引自《诗经·大雅·既醉》。匮:竭尽。永:长久。锡:即“赐”。尔:你。类:族类。 〔114〕 德类:道德法则。 〔115〕 疆理:治理。 〔116〕 物土之宜:物宜、地宜,一定土地所适宜的作物。 〔117〕 引自《诗经·小雅·信南山》。 〔118〕 阙:过错失误。 〔119〕 四王:虞舜、夏禹、商汤、周文的合称。 〔120〕 五伯:夏伯昆吾、商伯大彭、豕韦、周伯齐桓、晋文。 〔121〕 无疆:无止境。 〔122〕 引自《诗经·商颂·长发》。布:今传《诗经》作敷。优优:和缓的样子。遒(qiú):聚集。 〔123〕 犒:犒劳。从者:追击者,指晋、鲁、卫、曹四国之师。 〔124〕 震:威。 〔125〕 桡(náo)败:失败。 〔126〕 惠:副词,用表敬意。徼(yāo):求。 〔127〕 泯:消灭。社稷:土神和谷神庙,用来代指国家。 〔128〕 敝器:指纪甗、玉磬。爱:爱惜。 〔129〕 余烬:物体燃烧后所留下未充分燃烧的残余,比喻未曾死伤被俘的残兵败将。 〔130〕 背城借一:于城下决一死战。 〔131〕 幸:幸运战胜。 〔132〕 鲁、卫谏曰:鲁国的季孙行父等人和卫国的孙良夫向郤克劝说。 〔133〕 疾:怨恨。 〔134〕 暱:同“昵”。 〔135〕 又何求:又有什么可求。 〔136〕 纾:缓。 〔137〕 赋舆:兵车。 〔138〕 若苟:假设。 〔139〕 禽郑:鲁大夫。公:鲁成公,即姬黑,前591—前573年在位。 〔140〕 汶阳之田:在今山东泰安县西北楼上村东北。

〔鉴赏〕 公元前589年晋齐之间爆发了著名的鞌之战,本文记述了导致此战的历史事件、激烈的战斗场面,以及战后在爰娄订立盟约的过程。全文可分为五部分。第一部分自“二年春”至“及巢丘”,叙说齐国侵鲁,攻取龙、巢丘等地。第二部分自“卫侯”至“弗可止也已”,记叙卫国军队攻齐失败,孔子批评卫君赏赐救援有功的大夫仲叔于奚的做法不合礼制。第三部分自“孙桓子还于新筑”至“吾以分谤也”,记述晋国答应鲁、卫请兵,出师伐齐,与鲁军会合。第四部分自“师从齐师于莘”至“予之石窌”,叙述双方的一系列激烈的战斗,齐军大败,齐顷公侥幸逃脱。第五部分自“晋师从齐师”至“归我汶阳之田”,记鞌之战后,齐国请盟、国佐不辱使命,晋齐在爰娄订盟,齐国把汶阳的土地归还鲁国。

晋齐鞌之战虽然起因是齐国入侵鲁国,但其本质是争霸战争,很难从道义上判定正义在哪一方。因此同记载晋楚城濮之战和秦晋殽之战方法不同,作者对战争中的双方没有表现出倾向性,而是如实地记载历史事实,这样真实性就成为这篇文字的最大特色。读了这篇文章,人们不禁产生一种感觉,好像同这些历史人物一起共同经历了那些惊心动魄的历史事件。

这种真实性表现在这些历史人物的活动的细节,他们的神情气概,他们之间的错综复杂的关系。正是通过这种真实的记载和描绘,作者栩栩如生地再现了那些重大的事件,这些人物的性格和精神,显示了他们的品格和精神状态同事件的关联,颂扬了崇高的品格和卓绝的精神,以此塑造历史的灵魂。

同《左传》许多篇章着力表现正义感、仁义观念、忠孝品德、深谋远虑的智慧不同,这篇文章崇尚不怕牺牲、勇猛无畏的精神,使用了许多历史材料,刻画了不少勇士的形象。尽管齐军最后失败,但是作者不以成败论英雄,仍然如实地描写了他们高昂的斗志和勇敢精神。晋、鲁、卫联军与齐军相遇于靡笄山下,齐国的高固带领手下少量人马闯入敌军阵地,他举起一块巨石砸向一个晋军士兵,把他捕获,还连根拔起一棵桑树,系在战车后,回到齐军,又巡视各个营垒,高呼:“谁需要勇气,我有多余,可以卖给他。”这些文字活生生地画出了力拔山、气盖世的英雄形象。

作者对齐顷公的形象的描绘也极其成功。虽然此人作为统帅有勇无谋,急躁轻敌,导致齐国战败,但是他身先士卒,英勇杀敌,对于一个君主来说,实属不易。当两军在齐国鞌地摆开阵势后,齐顷公求战心切,说把这些敌人消灭了以后再吃早饭,随即冲向晋军阵地,甚至来不及给马披甲。他的御者逢丑父为了救他而被俘以后,齐顷公为了营救逢丑父三次冲入敌军,又三次杀出重围。如此勇猛作战让敌人对他也敬畏三分,以至于他经过晋国友军狄人和卫国军队阵地时,他们不仅没有加害于他,有的人甚至用戈和盾保护他。

对于晋军的战斗精神,作者也如实地加以记叙。晋军主帅郤克受箭伤,鲜血一直流到鞋上,仍然坚持指挥,不停地擂鼓,后来有点坚持不住,告诉身边的御者解张说自己受伤了。解张在战斗开始不久身上就多处被箭射中了,但他折断箭杆,继续高举战旗,驾车冲锋。他鼓励郤克说,只要一披上铠甲,上了战场,就抱定牺牲的决心,只要没有死,就奋力作战吧。说着用右手击鼓,用左手抓缰绳,因手受伤,使不出力气,结果战马不受控制,飞奔冲进敌军,后面的部队见主帅战车杀入敌群,也都奋不顾身跟进,终于一举击溃齐军,取得战斗的胜利。这一段文字突出了战士为了国家而舍生忘死、一往无前的英雄气概,他们的形象比主帅更加高大。

这种客观的真实记录使人们对战争的双方有全面的了解,不仅看到他们的战斗精神,而且可以发现他们的思想、道德观念在战争中的重要作用,其中礼的观念在他们心灵中占据的地位尤其突出。在西周时期,礼是维护中原地区政治结构、社会秩序和人伦关系的主要手段,但是到了春秋时代,礼崩乐坏,天下大乱,周天子的权威不断削弱。尽管如此,从此文的记述我们仍然看到礼在战时和战后各类活动中发挥了十分复杂的作用。有时礼的规范同战争的要求相矛盾,如晋国司马、主将韩厥在追击齐军时为了躲避危险,站在战车御者的位置上,齐顷公御者邴夏看穿了他的伎俩,要求射他,但是齐顷公反对,认为这样做不合乎礼。在齐顷公看来,守礼比消灭敌人更重要,这显然是对自己的国家不负责任的迂腐行为,是过时的行为方式。晋国也有类似情况,韩厥追上齐顷公时,竟然向敌国之君磕头,敬酒献玉,以谦语卑辞为晋军侵入齐国辩解,说碰巧与之相遇,自己作为一个战士,感到极为惭愧云云。这表明他恪守君臣之礼,但因此让齐顷公得以乘隙逃走。同齐顷公一样,他的做法在今人看来也是十分可笑而费解的。

但是礼加以适当的运用,也能将人们之间和国家之间的关系调节到合乎人道的状态。齐国战败后派大夫国佐去晋军谈和,晋国方面竟然提出要让齐顷王之母萧同叔子作人质,让齐国把田垄整治成东西向,以方便晋国行军。这种无理的要求既是存心侮辱齐国,也是执意与齐为敌到底。国佐不卑不亢,但义正辞严地指出晋国的要求完全违背周礼所要求的对待先王之教、天子命令和诸侯应有的态度,如果一意孤行,不顾天子权威,处心积虑危害诸侯,就不可能成为天下盟主。这番言词把晋国主帅说得无言以对,再加上鲁、卫两国也不希望过分削弱齐国,主张和平,晋国终于放弃了无理要求,与齐国缔结和约。

不按照个人的好恶剪裁史料,客观地记录历史的细节,这就使《左传》既成为春秋时代的百科全书,又能充当跨越二千多年的时光隧道,通过它我们能够返回人类的童年时期,真切地观察在那个时代所发生的一切,这就是《左传》文字的无上价值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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