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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礼书第一》

【提示】 《史记》“八书”是关于先秦迄至汉初历代主要朝章国典的记载和论述。《礼书》所以居“八书”之首,是因为“礼”是儒家倡导的封建“王道”政治的核心内容。礼是封建统治阶级按其统治需要制订的用以规范臣民思想言行的最高准则。中国封建社会的礼的核心内容,集中地体现在汉儒董仲舒等人倡立的“三纲五常”之中。三纲五常所明确规定的严格区别尊卑贵贱的各种封建等级关系,是长达两千多年之久的中国封建社会制度赖以存在的强大精神支柱。

《礼书》全面地论述了礼同国家治乱兴衰的密切关系。关于礼的作用,作者认为远远胜过坚甲利兵、高城深池和严刑峻法,从而主张把礼制作为治理国家的最高准则、巩固邦本的根本措施和维护君权的重要手段。关于礼的形式和内容之间的关系,作者提出了“贵本而亲用”的原则。“贵本”是区别尊卑贵贱的重要手段,“贵本”的实质是尊君,“贵本”表现为礼的形式;“亲用”是注重生活实际,防止暴殄天物、糜费钱财。作者盛赞礼是天地间至善至美的东西,要求人们把礼奉为人生的最高准则。《礼书》不仅是认识封建社会制度阶级本质的重要史料,也是研究司马迁政治思想的珍贵文献。

太史公曰:洋洋美德乎!宰制万物,役使群众,岂人力也哉?余至大行礼官,观三代损益,乃知缘人情而制礼,依人性而作仪,其所由来尚矣

【段意】 盛赞礼的功用,指出礼的来源。作者认为,在主宰万物、役使百姓的统治作用上,礼具有远非人力所及的巨大作用。并且认为,礼是夏、商、周三代先王根据社会情况和人的欲望,各自有所损益制定的。

【注释】 洋洋美德:指礼具有盛大广远的美德。洋洋,广大无涯的样子。主语“礼”承题省略。 大行礼官:秦代称“大行令”,汉景帝时改称“大鸿胪”。秦汉时九卿之一,职掌朝廷礼仪的制订。 三代:夏、商、周三个朝代。损益:指对礼所作的减损和增加。 缘:根据。人情:人世的情态,即社会情况。礼;在这里是指广义的“礼”,即各种规范人们行为的制度、条律。 人性:人的本性,即下文所说“体安驾乘”、“目好五色”等各种自然欲念。仪:礼仪,指狭义的“礼”,即用以区别尊卑贵贱的各种礼节。 尚:久远。

人道经纬万端,规矩无所不贯,诱进以仁义,束缚以刑罚,故德厚者位尊,禄重者宠荣,所以总一海内而整齐万民也。人体安驾乘,为之金舆错衡以繁其饰;目好五色,为之黼黻文章以表其能;耳乐钟磬,为之调谐八音以荡其心;口甘五味,为之庶羞酸咸以致其美;情好珍善,为之琢磨圭璧以通其意。故大路越席,皮弁布裳,朱弦洞越,大羹玄酒,所以防其淫侈,救其雕敝。是以君臣朝廷尊卑贵贱之序,下及黎庶车舆衣服宫室饮食嫁娶丧祭之分,事有宜适,物有节文。仲尼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

【段意】 简述礼仪的缘起。首先论述“缘人情而制礼”。社会现象如经纬交错一样纷繁复杂,只有规矩(礼制)才能贯通一切。例如用仁义来诱导人们进取向善、用刑罚来防止人们犯罪作乱,所以使德义深厚的人地位崇高、俸禄优厚的人荣耀。仁义和刑罚都属于礼制的范畴。礼具有这种惩恶劝善的作用,因此可以用来统一天下并使天下臣民的行为符合统一的道德标准。这是制礼的根本目的。其次论述“依人性而作仪”。对各种物质享受的追求是人的自然本性,这种自然本性如果得不到控制,势必导致奢侈淫靡的风气甚至使国家衰败。能够控制人性自由发展的就是礼仪,因为按照礼仪的规定,天子祀天时坐的大辂,坐席也只是蒲草编的,头戴鹿皮帽子,身穿白色麻布;天子祭祀宗庙的时候,演奏所用的只有琴瑟而且还使它底部开孔,祭奠所用的只是不调五味的“大羹”和白水代酒的“玄酒”。因此,防止淫侈、挽救衰败,也是礼仪重要的作用。最后,强调礼仪的核心内容是区别尊卑贵贱等一系列等级关系。不仅朝廷上的上下左右位次可以区别出人们的尊卑贵贱,而且车驾的数量、衣服的质料和颜色、宫室的大小和数量等各种事物都有与人的身分地位是否相符的等级问题。礼的作用就在于使各种事物都要符合人的尊卑贵贱的地位。

【注释】 人道:人所行之道,即人的各种社会活动。引申为各种社会现象。经纬:织物的纵线和横线。比喻各种事物纵横交错、纷繁复杂。 规矩:指礼法制度。 人:统领以下五句,是整个复句的主语。安:安逸、舒适。形容词意动用法,以下“甘”字用法同此。 金舆:用金涂饰的车厢。舆,车厢。错衡:镶嵌着图案的车辕顶端的横木(车轭)。错,镶嵌。衡,车辕前端的横木,又叫“轭”。 五色:青、黄、赤、白、黑。这里泛指各种悦目的颜色。 黼黻(fufu):用于装饰古代礼服的两种花纹。用白黑两线绣的斧状花纹叫“黼”,用黑青两线绣的两“己”相背花纹叫“黻”。文章:指文采。青赤二色交错叫做“文”,赤白二色交错叫做“章”。 八音:指金(钟镈)、石(石磬)、土(埙xun)、革(鼓)、丝(琴瑟)、木(柷敔,zhuyu,打击乐器)、匏(笙)、竹(箫管)等八类乐器所奏之音。这里泛指各种乐器的声音。 五味:辛、酸、咸、苦、甘等五种味道。这里泛指各种可口的味道。 庶羞:众多美味佳肴。羞,同“馐”。致:尽、极。 圭璧:两种玉质礼器,上尖下方者叫“圭”、圆形的叫“璧”。这里泛指各种玉质礼器。 大路:即大辂,古代供天子乘坐的一种车,装饰质朴。越席:蒲草编织的坐席。 皮弁:一种鹿皮制作的礼帽。布裳:麻布做的下衣(类似现代的裙子)。 朱弦:指琴瑟上的红色丝弦。洞越:指瑟底开着小孔。瑟底叫“越”。瑟底有孔,则声音滞浊。 大羹:不调五味的肉汁。玄酒:以水代酒的白水。盛于尊(樽)中祭献祖先,故又叫“玄尊”。 淫侈:过分奢侈。 雕敝:衰败。 分:指各种区别。对百姓(黎庶)来说,有长幼、亲疏、男女的区别;至于车乘、衣服、宫室、饮食、嫁娶、丧祭等,则有多寡、服色、仪式等等区别以求与使用者的身分相符合。 “事有宜适”二句:意思是说,做事要考虑是否适合自己的身分,用物也要注意它的数量和装饰等表示地位的标志是否与身分相符合。 仲尼曰:语见《论语·八佾》第十章。禘:王者祭天祀祖的隆重典礼,其祭祀对象的先后得依照尊卑顺序。鲁国是周公的封地,以其功大被周成王特许可以举用天子礼乐。灌:举行禘礼时,第一次献酒祭祀太祖的礼节名称。鲁文公二年举行禘祭时,将鲁僖公的神主排在鲁闵公的前头。鲁闵公为君时,僖公为臣,并且闵公是僖公的哥哥。因此,孔子认为鲁文公不按尊卑长幼的等级办事,是破坏了礼的做法,所以他说:“这次禘祭在举行灌礼之后,以下的礼节我就不愿再看它了。”

周衰,礼废乐坏,大小相逾,管仲之家,兼备三归。循法守正者见侮于世,奢溢僭差者谓之显荣。自子夏,门人之高弟也,犹云“出见纷华盛丽而说,入闻夫子之道而乐,二者心战,未能自决”,而况中庸以下,渐渍于失教,被服于成俗乎?孔子曰“必也正名”,于卫所居不合。仲尼没后,受业之徒沉湮而不举,或适齐、楚,或入河、海,岂不痛哉!

【段意】 介绍春秋时期“礼废乐坏”的情况,意在以历史的教训说明实行“礼”治的必要性和重要性。文章指出,像孔子那样遵循法制坚守正道的人反而不为世人所容,而如管仲那样僭越等级穷奢极欲的人却占据显耀的高位。这样一来,即使像孔子的得意门徒子夏那样的人也感到难以自守其志,至于一般的人当然就更难坚定志向了。因此孔子认为治乱世就必须“正名”。

【注释】 三归:说法各异,主要有〈1〉管仲有三处府第,〈2〉娶三姓女为妻,〈3〉筑三归之台,〈4〉采邑之名,〈5〉藏币之所。以第一说为长。 奢溢僭差:奢侈过分、僭越等级。 说:同“悦”。 二者心战:指追求纷华盛丽与乐闻夫子之道两种思想在内心深处作斗争。 渐渍于失教,被服于成俗:受到失去教化的环境的感染,处在那种(礼废乐坏)已成风俗的社会环境之中。渐(jian)渍,浸润,引申为感染的意思;被服,以被服之在身喻亲身感受,引申为居处其中。 必也正名:语出《论语》卷十三《子路》第三章。“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孔子的意思是,必须用端正等级名分的手段来约束卫国君臣父子之间混乱的伦理关系。 于卫所居不合:指孔子四次进出于卫国,都因为卫灵公不遵从礼道而愤然离去的故事。不合,指卫灵公好色好战,与孔子所主张的仁义礼让之道不合。 或适齐、楚,或人河、海:据《论语》卷九《微子》第九章记载,鲁哀公时,礼崩乐坏,鲁国乐师(皆孔子受业之徒)四处逃散,太师挚到了齐国、亚饭乐师干到了楚国、鼓师方叔隐居黄河之滨、少师阳和击磬的襄入居海边。

至秦有天下,悉内六国礼仪,采择其善,虽不合圣制,其尊君抑臣,朝廷济济,依古以来。

至于高祖,光有四海,叔孙通颇有所增益减损,大抵皆袭秦故。自天子称号下至佐僚及宫室官名,少所变改。孝文即位,有司议欲定仪礼。孝文好道家之学,以为繁礼饰貌,无益于治,躬化谓何耳,故罢去之。孝景时,御史大夫晁错明于世务刑名,数干谏孝景曰:“诸侯藩辅,臣子一例,古今之制也。今大国专治异政,不禀京师,恐不可传后。”孝景用其计,而六国畔逆,以错首名,天子诛错以解难。事在袁盎语中。是后官者养交安禄而已,莫敢复议。

【段意】 介绍秦至汉高、文、景时代,“礼”的沿革损益情况。其主要内容是:秦王朝有选择地采用六国礼仪,起到了尊君抑臣巩固中央集权制度的作用;汉高祖沿袭秦礼,稍有更改;汉文帝崇尚道家之学,认为礼仪繁文缛节糜费钱财,主张俭朴并以身为教,故弃礼而不用;汉景帝采用晁错刑名之术以削弱诸侯,结果诸侯反叛、百官苟安于禄位,其弊在于不用“礼”以正尊卑贵贱之名分。

【注释】 内:同“纳”。 济济:威仪堂堂貌。 光:通“广”。叔孙通颇有所增益减损:叔孙通(对秦朝礼仪)略有损益增减。叔孙通,历仕秦汉两朝为博士,入汉以后,曾参酌古礼、损益秦制为汉高祖拟订汉朝礼仪,后官至太常。颇,略微。 躬化谓何耳:(君臣)都能以身为教,别人还能说什么呢。“躬化”,以自己的行为作为教育别人的榜样。《史记·孝文本纪》载,汉文帝倡导节俭,自己常穿黑色粗丝绨衣,命令最受他宠爱的慎夫人也只能穿短裙,并且房间里的帏帐不得有刺绣装饰;为自己建造陵墓时,命令借山势为坟藏,不得另起坟冢,只用瓦器作为随葬品,不得用金银铜锡为饰。 世务刑名:治理国家的专务和黄老刑名之术。刑名,即刑名之学,战国时法家的一派,主张循名责实以强化君臣关系,此派以黄帝、老子为宗,故世称“黄老刑名之学”。 专治异政:专有制订不同于中央政令的行政措施的政治权力。 六国畔逆:景帝时,吴、楚、赵、胶西、济南、菑川、胶东等七王拥兵反汉。“六”为“七”之误;畔通“叛”。 事在袁盎语中:《袁盎传》仅载袁盎上解七国叛逆之策,未言及诛晁错事。袁盎上书言诛晁错之事载《吴王濞传》,故此处谓“事在袁盎语中”而不谓在其“传”中。 养交安禄:拉拢关系(“养交”)以保全禄位。按:汉景帝弃礼而用刑名之术,招致七国叛逆之祸;朝臣以晁错被诛为鉴戒,不再关心国事。作者意在通过对比,说明制定礼仪以达到“尊君抑臣”维护封建集权制度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今上即位,招致儒术之士,令共定仪,十馀年不就。或言古者太平,万民和喜,瑞应辨至,乃采风俗,定制作。上闻之,制诏御史曰:“盖受命而王,各有所由兴,殊路而同归,谓因民而作,追俗为制也。议者咸称太古,百姓何望?汉亦一家之事,典法不传,谓子孙何?化隆者闳博,治浅者褊狭,可不勉与!”乃以太初之元改正朔,易服色,封太山,定宗庙百官之仪,以为典常,垂之于后云。

【段意】 介绍汉武帝制定礼仪垂范后世。本段内容的梗概是:汉武帝即位之初就诏令众儒士议订汉朝礼仪,但议而不决达十余年之久。议而不决的主要分歧是:有人一味称赏古制、主张采用古礼;但汉武帝反对“咸称太古”,主张汉朝应有自己的典法并让这种典法垂范于后世。汉武帝太初元年,改订历法、改换服色、封祭泰山、确定宗庙祭祀和百官朝拜时的各种礼仪,并把这些礼仪定为国家典则流传后世。

【注释】 今上:当今皇上,此处指汉武帝。 瑞应辨至:祥瑞的征兆分别出现。“辨”,别也。《正义》云“辨,音遍”,以“遍”释“辨”亦通。 制诏御史:指(今上)亲自下命令给御史,即诏令于御史。《秦始皇本纪》云“命为制,令为诏。” 咸称太古:全都称道远古。称,称道、赞赏;太古,远古、上古。此句针对“或言古者太平,万民和喜,瑞应辨至”而发。 化隆者闳博三句:(今后继位的子孙们)崇尚教化的将对臣下博施恩泽而过于宽洪,而治国之术浅薄的将对臣下过于偏激狭隘(而滥施淫威),怎能不(给他们留下礼仪制度)予以劝勉呢! 改正朔:指改订历法。汉初承秦制,以夏历十月为岁首,汉武帝改订历法(即“太初历”)之后,改以夏历正月为岁首。一年之始谓“正”,一月之始谓“朔”。古时朝代易姓,为表示“奉天承运”,新建王朝重定正、朔也叫“改正朔”。 封太山:古代帝王在泰山筑坛祭天的仪式叫“封”,亦叫“封泰山”。太同“泰”。

(以上可视为《礼书》序文。序文概括介绍了礼的缘起及其功用。)

礼由人起。人生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忿,忿而无度量则争,争则乱。先王恶其乱,故制礼义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使欲不穷于物,物不屈于欲,二者相待而长,是礼之所起也。故礼者,养也。稻粱五味,所以养口也;椒兰芬茝,所以养鼻也;钟鼓管弦,所以养耳也;刻镂文章,所以养目也;疏房床笫几席,所以养体也。故礼者,养也。

【段意】 论述先王制礼是为了调节人们欲望以防止社会动乱。作者指出,乱起于争、争起于不足、不足由于欲望无度。怎样才能使人们的欲望有“度”而不争呢?这就是“制礼义以养人之欲”。因为礼的核心内容是严格区别尊卑贵贱的等级,等级不同,则占有物质财富的多少以及满足各种欲望的享受方式也有区别。可见,礼使人们得到各自应当得到的东西,这就是“礼者,养也”的涵义。礼的调节作用使人的欲望受到制约,也就“使欲不穷于物,物不屈于欲”,这样就避免了“争”,防止了“乱”。

【注释】 欲不穷于物二句:欲望不会使物质穷尽,物质不会比欲望短少。穷,用作使动;屈音que,缺少。两句同义,互文以见义。 茝(chai):香草名。 疏房:窗户通明的房间。疏,窗户。床笫(zi):即床铺。第,竹编的卧具,犹现代所称的“床笆子”,置于床上以便于躺卧。几(ji)席:几案和坐席。

君子既得其养,又好其辨也。所谓辨者,贵贱有等,长少有差,贫富轻重皆有称也。故天子大路越席,所以养体也;侧载臭茝,所以养鼻也;前有错衡,所以养目也;和鸾之声,步中武象,骤中韶濩,所以养耳也;龙旗九斿,所以养信也;寝兕持虎,鲛韅弥龙,所以养威也。故大路之马,必信至教顺,然后乘之,所以养安也。孰知夫士出死要节之所以养生也,孰知夫轻费用之所以养财也,孰知夫恭敬辞让之所以养安也,孰知夫礼义文理之所以养情也。

【段意】 论述君子注重等级差别和追求情性的满足。小人只追求物质享受,而君子还特别看重等级的差别,讲究一个人所享受的东西要跟他的地位身分相称。例如大辂这种车驾,不仅可以满足耳目享受的欲望,而且能够表明天子的身分和显示天子的威严。这样的车驾,自然只有天子才配乘坐。君子所追求的情性的满足,是为一般人所不能理解的。例如士君子舍生取义,建立名节,正是为了使自己的生命永存;士君子不轻易耗费财物,正是为了积聚财物;士君子对人恭敬谦让,正是为了养体安身;士君子讲求礼义文理,正是为了颐养性情。这是以君子高尚的追求来强调礼义区别贵贱尊卑的实际意义。

【注释】 辨:区别。这里指各种等级。 称(chen):相符、适合。 臭(xiu):气味。这里指香味。 错衡:见前注。 和鸾:装置在车上的两种铃,置于车辕(套在马颈上的曲木)的叫“鸾”,置于车轼(车厢前面的扶手)的叫“和”。 步:指车马缓行。中:指节拍相合。武象:武,指周武王时音乐;象,指周武王时的舞蹈。 骤:指车马疾行。韶濩:韶,舜时的音乐;濩,汤时的音乐。以上三句的意思是:天子乘坐的大辂缓行时,鸾铃和鸣之声应和着《武》乐与《象》舞的节奏;疾行时,则鸾铃和鸣之声应和着《韶》乐与《濩》乐的节奏。 龙旗九斿(liu):龙旗上装饰着九条飘带。斿,同“旒”。 寝兕持虎:伏着身子的犀牛和蹲着的老虎。兕,雌性犀牛;持,通“跱”(zhi),蹲着。兕、虎都是大辂左右车轮上的装饰。 鲛韅:用鲨鱼皮制作的马腹带。鲛,鲨鱼;韅(xian),护马腹的皮带。弥龙:在车轭上画着龙。 弥,通“弭”(mi),弭是节制的意思,代指节制车速的车轭。 信至教顺:指马非常驯顺听从指挥。 出死:出入死地,犹今语“出生入死”。要节:邀取名节。要,同“邀”,追求。 轻费用:犹言少费用。不为自己的物质享受随便耗费钱财。

人苟生之为见,若者必死,苟利之为见,若者必害;怠惰之为安,若者必危;情胜之为安,若者必灭。故圣人一之于礼义,则两得之矣,一之于情性,则两失之矣。故儒者将使人两得之者也,墨者将使人两失之者也。是儒墨之分

【段意】论述是否坚持用礼义治国使民是儒墨两家的根本区别,从而强调礼义的合理性。因为墨家反对儒家的“强兵”而主张“非攻”、反对儒家的“厚葬”而主张“节用”、反对儒家的“乐教”而主张“非乐”,所以作者站在儒家的立场上,指责墨家是“生之为见”(贪生怕死)、“利之为见”(唯利是图)、“怠惰之为安”(苟且偷安)、“情胜之为安”(恣情纵欲)。在作者看来,墨家是放弃礼义而主张纵欲,这是损国害民的错误理论。因此认为,只有坚持用礼义治国使民,才是利国利民的正确主张。

【注释】 苟:如果。生之为见:以保全生命为最高的见解。犹言贪生怕死。以下三句的结构同此。若:如此,这样。 情胜:纵情与争胜。按,以上几句过于简略,它们的大意是:一个人如果贪生怕死,这样必定走向死路;如果唯利是图,这样必遭祸殃;如果苟且偷安,这样必遇危难;如果以纵欲逞强为乐,这样必遭灭亡。 一之于礼义:使它们(礼义和情性)统一到礼义上来。一,统一,使动用法。 两得之:同时得到了它们(礼义和情性)。 情性:犹天性。指贪生、图利、享乐等各种欲望是人的自然本性。礼义是用以节制人的欲望自由发展的,所以“礼义”与“情性”相对。但是,如果在礼义的规范下,不仅坚持了礼义的原则,同时也能满足人的自然欲望。所以有“两得之”和“两失之”之说。 是:这,代词。分:分野、区别。

(以上为《礼书》的第二部分。这一部分主要论述了礼制具有“止乱”和“养情”的作用。这是从治民需要礼义这个角度来阐述实行礼治的合理性。)

治辨之极也,强固之本也,威行之道也,功名之总也。王公由之,所以一天下,臣诸侯也;弗由之,所以捐社稷也。故坚革利兵不足以为胜,高城深池不足以为固,严令繁刑不足以为威。由其道则行,不由其道则废。楚人鲛革犀兕,所以为甲,坚如金石;宛之巨铁施,钻如蜂虿,轻利剽遫,卒如熛风。然而兵殆于垂涉,唐昧死焉;庄蹻起,楚分而为四参。是岂无坚革利兵哉?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汝、颍以为险,江、汉以为池,阻之以邓林,缘之以方城。然而秦师至鄢郢,举若振槁。是岂无固塞险阻哉?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纣剖比干,囚箕子,为炮格,刑杀无辜,时臣下懔然,莫必其命。然而周师至,而令不行乎下,不能用其民。是岂令不严,刑不峻哉?其所以统之者非其道故也。

【段意】 论述礼在巩固国家、播扬君威方面的作用,远远胜过坚甲利兵、高城深池和严刑峻法。开头四句从正面提出论点:礼是治理国家、辨正名分的最高准则,是强固国家的根本手段,是播扬君威的正确途径,是建功立业的总纲领。然后以楚亡于秦、商灭于周的典型事例来证明自己的论点。楚是战国时期的大国,兵革坚利,猛将众多,而且据有汝、颍、江、汉和邓林、方城这些固塞险阻。按理,楚完全具有与秦抗衡、统一天下的实力。楚的灭亡,最足以证明坚甲利兵、高城深池不足以作为强固国家的根本手段。商纣擅天子威权,为炮烙酷刑,滥杀无辜,企图以严刑峻法为巩固统治地位的主要手段。商的灭亡,最足以证明严刑峻法也不是强固国家的根本手段。两个亡国的历史教训,从反面证明了作者的论点。

【注释】 治辨:治国家辨名分。极:最高准则。本句同以下三句的主语都是“礼”,承文意省略。 功名:指建立功业、显扬名声。总:总纲。 王公:天子和诸侯。这里偏指天子。由:遵循。 臣:使动用法。 捐:舍弃、丧失。 鲛:见前注。 宛:今河南南阳,时为楚邑。巨铁:刚硬的铁。施:通“矢”,箭镞。一说指“矛”。 虿(chai):蝎子一类的有毒动物。 轻利:轻便利落。剽遫:轻捷迅速。遫,同“速”。 卒:通“猝”。突然。熛风:即飙风,暴风。 殆:危险。这里指失败。垂涉:其地不详。一作“垂沙”。 唐昧:楚将名。 庄:楚将。楚顷襄王命庄西征滇池(今云南昆明)一带,被秦军截断归路,庄便在滇地拥兵称王,故下文谓“庄起,楚分而为四参”。 分而为四参:即分而为四三,犹言“四分五裂”。 池:护城河。 邓林:今湖北襄阳县南之凤林山。 缘:围绕。方城:一说是楚长城;一说是邑名,在今河南方城县东北。据杨伯峻《春秋左传注》:“凡今之桐柏、大别诸山,楚统名之曰方城。”按此句文意,当以杨说为妥。 鄢郢:二邑名。鄢在今湖北鄢陵县西南,郢在今湖北江陵县西北。二邑都曾为战国时楚的国都,故并举二邑以代楚都。一说鄢郢即鄀(ruo),故城在今湖北宜城东南。 举:攻拔。被动用法。振槁:摇动枯树枝叶。比喻非常顺利。炮格:即炮烙,古代一种酷刑。其法是用炭火烧热铜柱,强迫犯人爬行柱上,然后坠落火中烧死。 刑:处以刑罚。名词用作动词。 懔然:恐惧貌。 莫:没有谁。否定性无定代词。必:保全。 不能用其民:指他的老百姓都不愿为他效力。

古者之兵,戈矛弓矢而已,然而敌国不待试而诎。城郭不集,沟池不掘,固塞不树,机变不张,然而国晏然不畏外而固者,无他故焉,明道而均分之,时使而诚爱之,则下应之如景响。有不由命者,然后俟之以刑,则民知罪矣。故刑一人而天下服。罪人不尤其上,知罪之在己也。是故刑罚省而威行如流,无他故焉,由其道故也。故由其道则行,不由其道则废。古者帝尧之治天下也,盖杀一人刑二人而天下治。传曰“威厉而不试,刑措而不用”。

【段意】 继续论述礼在巩固国家、播扬君威方面的作用远远胜过坚甲利兵、高城深池和严刑峻法。与上一节文字相比较,本节是通过颂扬上古先王以礼治国的成就从正面来进行论述的。作者指出,上古时侯,虽然武器相当简陋,也没有高城深池等防御工事;但是,不惧外敌,国家强固而且人民太平安乐。作者认为,这是因为先王使人民知礼明道,并且真诚爱民、役使百姓恰当适时,设立刑罚也只是为了使民安守本分。因此,王命一出,天下响应,刑责一人而天下诚服。充分说明礼的威力,远远胜过坚甲利兵和严刑峻法。

【注释】 敌国:与自己国力相当的国家。试:指动用武器。诎:通“屈”,归顺。 城郭:内城墙(城)和外城墙(郭)。集:指垒砌、修筑。 机变:弓弩上的发射器。 晏然:安定貌。 明道而均分(fen)之:明示礼义使人民都能安分守己。道,指礼义,下文三个“道”字的意义同此;分,本分,用作使动词;之,指人民。 时使:适时使用民力。 如景响:如影随形、如响应声。景,同“影”;响,回声。 尤:怨恨。 威行如流:威令的执行如流水一样畅通。 措:设置。

(以上为《礼书》的第三部分。这一部分主要论述了礼制在治国安邦方面的作用胜过坚甲利兵和严刑峻法。这是从抵御外侮、安定内政都需要礼制这一角度来强调实行礼治的必要性。)

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无天地恶生?无先祖恶出?无君师恶治?三者偏亡,则无安人。故礼,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是礼之三本也。

【段意】 论述制礼必须坚持“事天地、尊先祖、隆君师”这三条基本原则。因为天地所主宰的阴阳二气是生命萌发的根本,先祖则是各种物类产生的根本,而君主和圣人则是使国家安定的根本;所以,如果对三者有所偏废,都将无法使人民安乐、使国家安定。 因此,制订礼仪的时候,必须把敬事天地、尊奉先祖和尊崇君主与圣人作为三条基本原则。应当了解的是,在这三条原则中,尊崇君主和圣人才是实质性的原则。有尊便有卑,有贵必有贱,因此,尊卑贵贱的等级区别也就由此产生了。

【注释】 类:人和事物的各种类别。这里专指尊卑贵贱的各种人。 恶(wu):疑问代词,同“何”,怎么。 君师:君和师。师,指儒家所崇尚的如周公、孔子这一类的圣人。 偏亡:偏废。指天地、先祖、君师中任缺其一。 无安人:不能使人安定。安,使动用法。

故王者天太祖,诸侯不敢怀,大夫士有常宗,所以辨贵贱。贵贱治,得之本也。郊畴乎天子,社至乎诸侯,函及士大夫,所以辨尊者事尊,卑者事卑,宜巨者巨,宜小者小。故有天下者事七世,有一国者事五世,有五乘之地者事三世,有三乘之地者事二世,有特牲而食者不得立宗庙,所以辨积厚者流泽广,积薄者流泽狭也。

【段意】 论述严格区别尊卑贵贱是礼的核心内容。即使是与天子(王者)同宗同姓的诸侯和大夫士,在他们设立的宗庙中,也只有天子才能以太祖配天受祭。这是区别贵贱的内容之一。规定不同的祭祀各自适用的对象,如祭天的郊祀只有天子才能举行,而祭地的社祀则不仅诸侯可以用,连士大夫也可以用,这样可以区别地位尊贵者敬事地位尊贵者、卑下者敬事卑下者。这是区别贵贱的内容之二。按照封地的大小规定各自祭奉祖宗的代数,拥有天下的天子在祖庙中祭奉七代,有一国封地的诸侯祭奉五代,有五乘之地的大夫祭奉三代,有三乘之地的士祭奉二代,平民不能建宗庙,只能在家里祭祀祖先。这样既可以区别各自祖先德泽的厚薄,也可以区别其后世子孙地位的尊卑。这是区别贵贱的内容之三。所举三个方面的内容,说明礼的核心内容就是区别尊卑贵贱,而礼的实质则是尊君抑臣。

【注释】 王者天太祖:王者以自己的始祖配天受祭。天,名词意动用法。如商以契配天,周以后稷配天受祭。 诸侯不敢怀:诸侯不能怀有以始祖配天受祭的念头。诸侯多与天子同姓同宗,但只能以国之始封君列为受祭之祖,不能奉始祖于宗庙受祭。敢,当训“能”。因为从礼法上讲,诸侯是不能“天太祖”的;但春秋以下各代,僭越之举屡见不鲜,足见其“敢怀”。 常宗:百世不变之宗。诸侯的庶子(非嫡非长的儿子)受封,他们的后代(大夫士)就永远以他们为始祖。因为在天子、诸侯的祖庙中,以奉祭七代、五代祖宗为限,有所谓“昭、穆之迁”的变化,大夫士就没有“昭、穆之迁”,所以说“有常宗”。得:通“德”。 郊畴乎天子:祭天的郊祀之礼,只有天子才能采用。畴,止。 社至乎诸侯:祭地的社礼,从天子到诸侯都可以采用。 函及士大夫:指采用社祭的人还可以包括士大夫在内。函,同“含”,包含、包括。 有五乘之地者事三世:有五乘之地(即方五十里封地)的大夫可以奉祭三代祖宗。古代方十里土地出兵车一乘(一车四马),故以兵车数表示封地大小和爵位高低。 有特牲而食者不得立宗庙:只配用一种牲品献祭祖先的平民不能建立宗庙。特,祭牲一头,这里表示一种牲品,特牲,犹言一牲,与“三牲”(牛、羊、豕)相对。古制,献祭牲品种类的多寡可表示祭祀者的尊卑。平民不能建宗庙,只能在家里祭祀祖先。 积厚者流泽广:功绩巨厚的人遗泽流传广远。积,通“绩”,功绩;泽,祖先留给自己子孙的福荫。天子功绩最大,遗泽最广远,故七世子孙还得奉祭他;平民功绩最小,遗泽最狭小,故不能列于宗庙享受祭祀。

大飨上玄尊,俎上腥鱼,先大羹,贵食饮之本也。大飨上玄尊而用薄酒,食先黍稷而饭稻粱,祭哜先大羹而饱庶羞,贵本而亲用也。贵本之谓文,亲用之谓理。两者合而成文以归太一,是谓太隆。故尊之上玄尊也,俎之上腥鱼也,豆之上大羹,一也。利爵弗啐也,成事俎弗尝也。三侑之弗食也,大昏之未废齐也,大庙之未内尸也,始绝之未小敛,一也。大路之素帱也,郊之麻絻,丧服之先散麻,一也。三年哭之不反也,清庙之歌一倡而三叹,县一钟尚拊膈,朱弦而通越,一也

【段意】 介绍礼仪体现“贵本亲用”精神的几种表现形式。始祖为人类之本,礼仪为了体现“贵本”精神,就得尊重始祖质朴无文的生活习惯。同时,礼仪还得体现“亲用”精神,亲用是指符合情理、切近生活实际。在天子合祭祖先的大飨祭祀上,要向代替先祖亡灵接受祭品的“尸”先献上玄尊后献上薄酒,让“尸”先食用黍稷后享用稻粱;在月祭时,让“尸”先尝不调五味的大羹后饱尝各种美味佳肴。首先献上玄尊、黍稷、大羹这些粗劣的食物,是为了尊重先祖的生活习惯,从而体现“贵本”的精神;然后献上薄酒、稻粱、庶羞这些美味佳肴,是为了表示让先祖也歆享现代美味的一片心意,从而体现“亲用”的精神。贵本和亲用还有各种各样的表现,例如:祭祀大礼完成之后,“尸”就不能再喝爵中的薄酒,也不能再尝俎中的美味,即使别人做出三次劝食的动作也不能再吃了;虽然太庙是祭祀祖先的地方,但没有让祖先的尸体停放在其中;虽然天子的大婚是最大的庆典,但是仍然没有废弃祭告祖先的斋戒;亲人刚刚断气死亡没有立即举行小殓,是因为小殓之后就再也不能跟死者见上最后一面了。这几条礼仪,都体现了符合情理的“亲用”精神。至于天子乘坐的大辂要用素色的车帏,天子参加郊祀时要戴黑色麻布的礼帽,天子居丧守孝也要先穿不结衣边的麻布衣服,这也是为了尊重祖先质朴无文的生活习惯,体现了礼仪“贵本”的精神。至于守丧三年的孝子的哭声不讲究曲折的声调;演奏《清庙》之歌时,只由一人领唱三人叹和,只悬挂一口乐钟,还只需拍击钟架,并且使红色丝弦的琴瑟开着底孔。这种礼仪,既质朴无文,又是祭奠亲人亡灵时感情气氛的需要,是“贵本”和“亲用”两种精神完美结合的体现。作者指出,贵本表现为礼仪的形式,亲用表现为礼仪的情理,二者结合从而形成完美的礼仪;完美的礼仪可以使人返璞归真,达到最高的精神境界。

【注释】 大飨(xiang):天子或诸侯合祭祖先的祭礼。又叫“祫(xia)祭”。上:首先进献。后文“上”字意义同此。玄尊:盛玄酒(白水)的酒器,这里代指玄酒。太古无酒,故后人以白水代酒祭献,以示“贵本”。 俎(zu):祭祀时盛食物的礼器。腥鱼:生鱼。太古时始祖无熟食,故献生鱼以示“贵本”。 大羹:未经调味的肉汁。 贵:以……为贵,引申为尊崇、尊重。食饮之本:食物和饮料(酒)的原始形式。即始祖原始的饮食习惯。 用:饮用、食用。薄酒:浓度较低的酒。这里指味道醇美的酒,《荀子·礼论》作“酒醴”。 饭:食用。动词。 祭:月祭,每月祭祀祖先的礼仪。哜:品尝食物到牙齿即止。一说是“跻之坏字”,一说是“妄增”之衍文。按其文意和前面两句的结构,似不当有“哜”字。庶羞:众多的美味佳肴。羞,同“馐”。 亲用:切近实用。 理:指符合情理。太一:本来指天地无分的混沌元气,此处指天道自然。 太隆:指最高的境界。 一也:是一样的意思。这里是说,首先献上玄尊、腥鱼、大羹,都是为了表示“贵本”。 利:祭品献毕,由祝向西面神祗报告祭礼初成。大飨祭礼中的这个程序叫“利”,也叫“利成”。爵:饮酒器。这里指爵中的酒。啐:入口品尝。全句是说,当祭礼进行到“利”这个程序时,代替祖先接受祭品的“尸”就不再喝爵中的酒了。以下两句省略的主语都是“尸”。祭礼初成以后,“尸”就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所以就不能再享受献祭的各种饮食了,这样才符合情理。 成事:祭祀将告结束,最后哭祭祖先亡灵的礼节。 三侑之:三次劝“尸”进食。侑,劝食;之,代“尸”。一说“三侑”是“三个劝食的人”。《荀子·礼论》作“三臭之不食”,王先谦注:“臭谓歆其气,谓食毕也。” 大昏:帝王的婚礼。昏,同“婚”。废齐:即废斋。齐通“斋”。 大庙:即太庙,帝王的祖庙。内尸:即纳尸,将祖先尸体停放到太庙之中。内,同“纳”。一说“内尸”指迎接“尸”(代祖先亡灵受祭者)入太庙的仪式。 始绝:人刚死。小敛:即小殓,是人死后举行的第一个仪式。主要程序是将尸体沐浴之后,穿戴好衣冠,并用布帛束紧尸体,使人不再见到尸形。敛同“殓”。 一也:指以上六个礼节都体现了礼仪“亲用”(符合情理和生活实际)的精神。 素帱(chou):白色车帏。 郊:指郊祀。麻絻:即麻冕,麻质礼帽。絻,同“冕”。 散麻:不缝结衣边的麻质丧服。又叫“斩衰(cui)”,是服父母之丧的孝子所穿的丧服。 一也:指以上三个礼节都体现了礼仪“贵本”(尊重祖先原始生活习惯)的精神。 三年哭:指死了父母服丧期间的哀哭。古制,父母亡故,子女得服丧三年。不反:恸哭失声。《荀子·礼论》作“不文”,意谓哭声无抑扬曲折,状哀痛之极。两说意近可通。 清庙:《诗经·周颂》篇名,说是祭祀周文王的乐章。一倡而三叹:一人领唱,三人叹和。表示演唱规模很小而且质朴。 县一钟:即悬一钟。县,同“悬”。《荀子·礼论》王先谦注:“悬一钟比于编钟,为简略也。”尚拊膈:还只是拍击钟架。拊(fu),拍、击;膈,通“格”,悬钟的支架。《索隐》注:“不击其钟而拊其格,不取其声。亦质也。”一也:“三年哭”和“清庙之歌”的演奏,既质朴无华,又是祭奠亲人时的感情气氛所需要的,因此是贵本和亲用“两者合而成文”精神的体现。

凡礼始乎脱,成乎文,终乎税。故至备,情文俱尽;其次,情文代胜;其下,复情以归太一。天地以合,日月以明,四时以序,星辰以行,江河以流,万物以昌,好恶以节,喜怒以当。以为下则顺,以为上则明。

【段意】 论述礼仪发展和表现的三个层次,竭力赞美礼仪的巨大威力。从礼的发展来看,总是从粗疏简略开始,继而发展成为内容详备、形式完美的成熟形式,最终达到使人非常乐于接受的程度。再从内容和形式两种因素结合的完美程度看,最完备的礼仪,是内容和形式都尽善尽美;次一等的礼仪,不是内容过于质朴,就是形式过于华美;最下等的礼仪,完全质朴无文,是让感情自然地流露出来。作者认为,当礼的作用充分发挥出来的时候,天地之间的万事万物都会受其制约而变得井然有序。特别强调指出,如果能把礼制作为治国的准则,那么臣民一定和顺、君主必定英明。

【注释】 脱:粗疏、简略。 文:修饰。指行礼所用的仪式器物。 税(yue):通“悦”。 情:行礼时的感情。如居丧必哀、临祭必敬等。 情文代胜:或情胜于文、或文胜于情。代胜,交替超过。 复情以归太一:使情意的表达方式回复到太古时代的质朴无文。复,返回,使动用法。太一,此处指太古时代。 以:介宾短语省略宾语的形式,应理解为“以之”(因此)。以下七句中的“以”字用法同此。 以为下则顺:应该理解为“以之为下,下则顺”的省略形式。意思是,用礼来规范臣民,臣民就会和顺。下句结构同此。

(以上为《礼书》的第四部分。这一部分主要论述了礼仪必须坚持“事天地、尊先祖、隆君师”的基本原则和充分体现“贵本而亲用”的精神;并且在强调礼仪应该“情文俱尽”的同时,突出强调了礼的形式仪节应该质朴近古。)

太史公曰:至矣哉!,立隆以为极,而天下莫之能益损也。本末相顺,终始相应,至文有以辨,至察有以说。天下从之者治,不从者乱;从之者安,不从者危。小人不能则也

【段意】 盛赞礼的尽善尽美,主张把礼置于最高地位,使礼成为人们行动的最高准则。因为礼仪“贵本”的内涵与其仪节的形式是相统一的,初始的简朴形式与其最终和悦人心的效果也是相应合的,完备的仪节足以严格区别尊卑贵贱,体察人情的周详足以使人赏心悦目。因此,在上位的人遵从礼仪天下就会太平,不遵从礼仪天下就会大乱;在下位者遵从礼仪就能安乐,不遵从礼仪就将危及自身。但是那些不了解礼仪的巨大治政作用的“小人”是不会取法于礼的。

【注释】 至矣哉:礼真是完美到极点了。 立隆:置于最高地位。 本:指礼的内涵,如“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的实质性内容。末:指礼的仪节,仪节是为区别尊卑贵贱等礼的核心内容服务的,故谓之“末”。顺:相从,一致。 终:即“终乎税”之“终”,指和悦人心的效果。始:即“始乎脱”之“始”,指简朴疏略的形式。按:尽管礼有至备与疏略之分,但无论哪种形式的礼都具有和悦人心使人遵从教化的作用,故言“终始相应”。 至文:完备的仪节。有以辨:指具有用来区别尊卑贵贱的作用。 至察:体察人情很周详。即上文“亲用”的精神。说:同“悦”。一说“察”谓观察,“说”谓辨说。 则:

礼之貌诚深矣,坚白同异之察,入焉而弱。其貌诚大矣,擅作典制褊陋之说,入焉而望。其貌诚高矣,暴慢恣雎,轻俗以为高之属,入焉而坠。故绳诚陈,则不可欺以曲直;衡诚县,则不可欺以轻重;规矩诚错,则不可欺以方员;君子审礼,则不可欺以诈伪。故绳者,直之至也;衡者,平之至也;规矩者,方员之至也;礼者,人道之极也。然而不法礼者不足礼,谓之无方之民;法礼足礼,谓之有方之士。礼之中,能思索,谓之能虑;能虑勿易,谓之能固。能虑能固,加好之焉,圣矣。天者,高之极也;地者,下之极也;日月者,明之极也;无穷者,广大之极也;圣人者,道之极也。

【段意】 强调圣人的言行代表了礼的最高准则。其论述过程是这样的:首先指出礼的仪文所表示的内涵是非常渊深、博大和崇高的。因此,即使是以辩察著称的“坚白”“同异”之说,一经礼的检验就会站不住脚了;那些偏狭浅陋的人擅自编造的典章制度,一经礼的检验就会自惭形秽;至于那些暴戾恣睢、傲慢轻狂的人,一经礼的裁判,就会无地自容一落千丈了。正如同用墨线检验曲直、用规矩度量方圆和用秤权衡轻重一样,礼是检验人们行为的最高准则。根据遵循礼制和不遵循礼制,可以区别出有人生目标的士人和没有人生目标的庸人。那些衷心喜爱礼制、不断探索礼的精义而且立场坚定的人,就是圣人了。如同天地各为高下的极点、日月同是光明的极点、太空即是广大的极点一样,圣人就是“人道”——礼制的极点了。

【注释】 礼之貌:礼的仪文。这里指由礼的仪文所表示的礼的内涵。《荀子·礼论》作“礼之理”。坚白同异:战国时“名家”公孙龙所创的“离坚白”和惠施所创的“合同异”两种学说。察:辩察。指论辩清晰。 入焉:入于礼,指被礼检验。弱:通“溺”,被淹没。意为站不住脚。 望:惭愧。 暴慢恣雎:犹言“暴戾恣雎”,粗暴强横貌。 轻俗以为高:藐视众人、自以为高。属:类,犹言“那种人”。 绳:木工取直所用的墨线。诚:如果。 衡:权衡轻重的工具,即秤。县:同“悬”。 规矩:圆规和曲尺。错:通“措”,置备。 员:通“圆”。 审:详察、熟悉。 足礼:重视礼。 礼之中:礼的内涵。是后文“思索”的对象。 思索:思考和探求。 无穷:指太空。

以财物为用,以贵贱为文,以多少为异,以隆杀为要。文貌繁,情欲省,礼之隆也。文貌省,情欲繁,礼之杀也。文貌情欲相为内外表里,并行而杂,礼之中流也。君子上致其隆,下尽其杀,而中处其中。步骤驰骋广骛不外,是以君子之性守宫庭也。人域是域,士君子也。外是,民也。于是中焉,房皇周浃,曲得其次序,圣人也。故厚者,礼之积也;大者,礼之广也;高者,礼之隆也;明者,礼之尽也。

【段意】 论述圣人的修养与礼的关系,照应篇首对礼的赞颂。首先指出,掌握隆重(“隆”)与减杀(“杀”)的适当是行礼的要点。因为行礼时“隆”、“杀”是否适当反映出行礼者礼的修养水平的高低。信守礼制的君子能做到“隆”、“杀”适当;置身于礼制之外的民众就做不到“隆”、“杀”适中;而精通礼仪的圣人不仅能做到“隆”、“杀”适当,而且优游于礼制之中,对礼的运用通权达变,举手投足无不中礼。然后指出圣人的修养与礼的关系:圣人之所以德义深厚,是因为他们对礼有深厚的积累;圣人的学说之所以流传广远,是因为他们守礼的范围广大;圣人之所以地位崇高,是因为他们能够演绎出最隆重的礼仪;圣人之所以能够明察秋毫,是因为他们对礼无不通晓。明白了这个道理,就自然能够理解圣人制礼,使礼具有“宰制万物、役使群众”的强大威力和盛大美德的原因了。本段作为《礼书》的结束,对篇首具有照应的作用。

【注释】 以财物为用:行礼要用财物表示心意。 以贵贱为文:根据身分的尊卑贵贱制定出不同的文采装饰。 以多少为异:用财物的多少来表示礼仪等第的差别。 以隆杀为要:把隆重与减杀是否适当作为衡量礼仪恰当与否的重要标准。 并行而杂:既并行又交会。杂,通“集”,会合。 中流:适中。 步骤驰骋广骛不外:有三种说法:一说“无论是步骤、驰骋、飞驰都不违礼”;一说“无论处于安逸或紧迫的情况,都守礼不离”;一说“虽驰骋不出于隆杀之间”。按:从下文以“宫庭”喻礼制来看,“步骤驰骋广骛”亦当是譬喻之词,“步骤”喻下位、“驰骋”喻上位、“广骛”喻君位。这句话的意思是:无论处在什么样的地位上都不违礼。与下文“君子之性守宫庭”相呼应。 宫庭:《荀子·礼论》作“宫廷”,以“守宫廷”喻守礼制,形容君子守礼之恭敬与谨慎。 人域是域:以作人的规范为规范。 于是中焉:在这礼制的范围之内。是:代词,指礼制。 房皇周浃:即彷徨周匝,意思是徘徊周旋,无所不至而从容不乱。 曲:委婉。 厚:指圣人的德义深厚。 大:指圣人学说传播的范围广大。 高:指圣人的地位崇高。 明:指圣人睿智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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