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的夔

历史的讹传和演变，常常令人啼笑皆非。有的人传着传着就变成了神；有的人却点背，一不小心就从一个相当聪明的人变成了一只可怕的怪獸。比如夔（音：葵），这位倒霉的音乐奇才，就在历史中被讹传得面目全非。

上古时，夔作为一个平民被推荐为国家级乐师，受舜的任命做普及音乐教育的工作。这位夔极有才华，他“正六律，和五声，以通八风，而天下大服”。舜也首肯其人，再有人推荐其他人时，作为领袖的舜大笔一挥：“夔一，足也。”意思是，夔一个人就足够了。或许是有才的人大家都羡慕嫉妒恨，又或许是标点符号惹的祸，后世竟将“夔一，足也”，误读为“夔，一足也”，把四肢健全的夔，污蔑成一只脚的跛子。

这次讹传事件是有据可查的。春秋时的鲁哀公就把这位音乐达人当成了一只脚的瘸子，还去请教孔子：“听说尧舜时代有个国家乐师叫夔的，只有一只脚，是真的吗？”孔子听后连忙纠正道：“人家好端端一个才子，是因为才华过人才被圣人舜夸赞全国有一个就够了，怎么就变成残疾了呢？”孔子的这次纠正后来被记录在《韩非子》和《吕氏春秋》里，棒喝后人不可人云亦云。

但是，思维活跃的文学家们总爱独辟蹊径，甚至有时根本停不下一颗八卦的心。庄子《秋水》就不放过鲁哀公对夔的谬误，而且把夔绘声绘色地渲染成一个寓言故事：“夔谓蚿曰：‘吾以一足趻踔而行，予无如矣。今子之使万足，独奈何？’”这里的夔，已经成了一个一只脚的怪物，他羡慕有一万个脚的蚿，好奇地问它是怎么做到的。仿佛今天的人，有一百万的羡慕有一千万的。庄子用洄波迭起的笔法，写绝了人世间欲壑难填。

更加荒诞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到了《山海经》这里，夔居然真的成了一种一只脚的怪兽：“东海中有流波山，入海七千里，其上有兽，状如牛，苍身而无角，一足。出入水则必风雨，其光如日月，其声如雷，其名为夔。”这家伙总咧着嘴，翘着尾巴，一只脚站着，可能因为造型太非主流，犯了鲁迅所说的“可恶罪”，终于引起了九天玄女的不满，就派黄帝把他给杀了，剥下皮来，当鼓敲。

你看，好好一个才华横溢的音乐家，就这么在人们的想象和八卦是非中被荼毒戕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