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汉战争
【说明】
《通鉴》 卷九至卷十一记载了楚汉战争。
发生于公元前三世纪末的楚汉战争,是我国历史上第一次农民大起义之后,由义军领袖转变为封建统治者的项羽和刘邦,为争夺革命胜利果实和最高统治权而进行的一场著名的历时数年之久的大战。
秦末农民起义以其巨大的威力,冲垮了秦朝统治,接着,起义军内部由于首领的地位转化,产生了新的矛盾。汉高帝元年(前206) 十月,刘邦率领一支约十万人的义军由南线首先攻入关中,迫使秦王子婴投降,并收揽民心,约法三章,企图按照楚义军“先入关中者王之”的既定方针而称王关中,同时驻兵戏上,派兵守关(函谷关)以阻止其他诸侯军入关。在刘邦向关中挺进时,项羽率领的一支义军在北线取得了鉅鹿之战的大胜,迫使秦主力军将领章邯投降。项羽自以为功高兵众,便带着四十万大军冲进关中,驻兵鸿门,企图消灭刘邦的军事势力。刘、项之间的矛盾由是突出起来。
刘邦因兵力薄弱,不得不作退让。他通过张良、项伯等人的斡旋,亲赴鸿门项营,会见项羽,委屈讲和,解除了燃眉之急。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鸿门之会。项羽虽因刘邦求和而未采用谋士范增之策翦除刘邦势力,但在范增的支持和策划下,立即于是年二月,以霸主自居,称楚怀为“义帝”,给他 一个虚位(继又杀之);而武断地主持分封,自封为西楚霸王,占梁、楚之地九个郡,盘据在原秦末起义军的中心地区;封刘邦为汉王,给以巴、蜀、汉中等三个郡,将其排挤出关中而驱至当时较为偏僻的西南地区;封三个秦军降将,章邯为雍王,司马欣为塞王,董翳为翟王,给以原为秦朝心脏的关中地区,以阻止刘邦东向;还封了黥布、张耳、赵豹、田都等等为王:共封了十八个王。因陈余、田荣、彭越等都未随其入关,故不予分封。项羽这次分封,主要是肥己而抑刘。刘邦对此极为不满,在萧何、张良等的参谋下,决策先退据汉中,养民,招贤,积蓄力量,然后才还定三秦,东争天下。至此,刘、项两大政治集团业已形成,在酝酿着一场大战。
在项羽分封后的半年(汉高帝元年三月至八月)之内,项羽衣锦还乡,身坐彭城,企图安享富贵;刘邦退处汉中,积极准备,无时无刻不在侍机而动;田荣、陈余与彭越已在联合反楚,矛盾不断出现。项羽急忙发兵进攻田荣,困累于齐地。
刘邦乘项羽击齐而无暇西顾之机,“决策东乡 (向),争权天下”。汉高帝元年(前26)八月,汉军自汉中潜出故道,暗渡陈仓,还定三秦。接着挥师东进,迁都栎阳,迫降了河南王申阳,迫使魏王豹顺从,俘虏了殷王司马印,在占领之地设置郡县。在洛阳接受董公的建议,宣称项羽放杀义帝,大逆不道,愿为义帝报仇,取得诸侯支持。于是率诸侯军乘虚进占彭城。但刘邦因此胜利,而忘乎所以,放松戒备,被项羽反击,惨败而逃。
刘邦于彭城之败后,军力大减,诸侯多背汉向楚。他这时接受了张良所提的争取英布、重用韩信,联合彭越,结成反楚统一力量的建议,随即收兵退处成皋、荥阳一线,守险设防,待机再战。刘邦在与楚相持过程中,逐步形成了一个正面坚持,敌后骚扰,南北两翼侧击包围的对楚作战方针,具体部署是:刘邦亲率主力在正而坚守成皋、 荥阳 一线, 阻遏项羽军西进; 令彭越在梁、楚之地骚扰,牵制楚军,使楚军后方不宁,以配合汉军正面坚守及两翼发展; 命韩信率一部兵力渡河,逐次攻取北方的魏、代、赵、燕以及东方的齐,从北面向楚包围过去,争取了九江王英布反楚归汉,使项羽在南面受到严重威胁; 另外,使萧何镇守关中,安抚后方,调动人力物力支援前方作战。
汉高帝二年(前205),汉军控制着成皋、荥阳,作甬道取食于敖仓。韩信率军暗渡夏阳,袭取安邑,击垮魏军,俘获了魏王豹。刘邦回关中攻杀了章邯,巩固了后方,然后再回到荥阳。这年,刘邦所率汉军已在关东有了立足之地。次年(前204),刘邦派谋士随何往说英布反楚归汉, 从南面牵制汉军, 使项羽受到一定的威胁。刘邦用陈平之计,离间楚内部关系,使谋士范增离开项羽,含愤病死。楚军与汉军一再争夺成皋与荥阳。先是楚军切断汉军取粮的甬道,迫使汉军退出荥阳。刘邦出兵武关,进至宛、叶,调动楚军南下,彭越在梁地骚扰,又使项羽东击,而后刘邦乘机同成皋。项羽东击彭越之后,又西向夺取荥阳、成皋。刘邦取得韩信一部分兵后,退守巩县,同时派刘贾、卢绾等协助彭越深入楚地扰乱,使楚军腹背受敌。这年,韩信在北方进兵击赵,至于井陉,背水为阵,设奇兵袭取赵营,前后夹击,大破二十万赵军,斩陈余,擒赵王歇。并迫使燕来投降。汉军北翼的进展,使楚军北面大受威胁。汉高帝四年(前203) 开始,韩信军袭破历下,进占临淄,与楚龙且军二十万会战于潍水。汉军囊沙水, 当楚军半渡时决囊放水, 乘机袭击, 破灭楚军, 占领了齐地,对楚形成了半面包抄的态势。刘邦乘项羽东击彭越、韩信于齐牵制楚军之机,又夺取成皋,进至广武。项羽率楚军再西进时, 已无能力取得成皋, 只好在广武对峙。 此时, 项羽因彭越扰乱使其补给困难,韩信取得齐地使其有后顾之忧,又难以突破汉军正面防线,只好与汉订立和约,以鸿沟为界,以西属汉,以东属楚。
汉高帝四年(前203)末,项羽引兵东撤。刘邦在张良、陈平的参谋下,决心乘机进击,并约韩信、彭越南下会师。次年(汉高帝五年,前202),冬十月,汉军迫楚军至固陵时,遭楚军反击而败,被迫退守。张良分析汉军此败,是因韩信、彭越未得到封地而不来会师所造成,故建议刘邦与韩、彭相约,给以封地。刘邦对此建议采纳照办。于是,韩信、彭越率军前来,刘贾、英布也来,诸军三十万会师与垓下,与十万楚军对阵决战。韩信率大军居中,以孔熙、陈贺为左右翼,刘邦跟随,周勃殿后。韩信正面进攻佯败,待楚军出击,便命袭击,然后正面军再击,大败楚军,围项羽于垓下。项羽夜闻四面楚歌,知大势已去,乘夜突围南逃,人马损失殆尽,自刎于乌江。历时三年半(自汉元年八月刘邦汉中出兵,至汉五年十二月项羽乌江自刎,跨五个年头,实际只有三年半)的楚汉战争,经过大小数十战,特别是成皋之战和垓下之战,以汉胜楚败而告终。
汉胜楚败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一)项羽主持分封和争权夺利,违反历史趋向统一的大势,违背人民要求安定的愿望。刘邦反对项羽分封,致力于国家统一和社会安定,这是符合历史趋势和人民愿望的。(二) 刘邦入关和东向,始终注意军队纪律,收揽民心,所以得到百姓的支持和拥护。项羽坑降卒,烧咸阳,抢财宝,掳妇女,所过无不残破,所以遭到百姓的反对。(三) 刘邦善于联合诸侯,如争取黥布,连络彭越,以孤立项羽。项羽主持分封不公平,又常以武力相加,激起诸侯不满,以致象本来亲楚的黥布也叛楚而归汉。(四) 刘邦善于团结内部和使用人才,如对善于筹策的张良、习于施政的萧何、长于用兵的韩信,都能适当使用,所以群策群力。项羽既不善于团结内部,致使韩信、陈平等人都离楚而投汉,又不能信用别人,连个老谋士范增也因被猜疑而诀别,所以众离亲叛。(五) 刘邦据巴、蜀、关中之地,注意安定后方,加强生产,所以前线不断地得到物资和兵员的补给。项羽放弃关中形胜和富庶之地,而占据梁、楚等地区,虽然地盘大了,但三面受敌,后方骚扰,难以安定秩序和发展生产,以致粮饷供应不足,兵员补给不多。(六)刘邦在作战上,能根据主观和客观的条件,适时地调整战略,起初,敌我力量悬殊时,是忍让,积极极备战; 接着,敌强我弱而楚方多事时,是持久战,正面对峙,两翼夹攻,敌后骚扰; 后来,敌我力量转化,我强敌弱时,抓住时机大举进军,围歼楚军于垓下。项羽虽然善战,在不少战役中打了胜仗,但他自恃武力,没有通盘的战略部署,只是到处应付,东伐西击,疲于奔命,终于由强而弱,以致惨败。
《通鉴》 写楚汉战争,细心摘取《史记》、《汉书》上的材料,重新剪裁和编制,构成一幅完整的战争图卷。在此战争史中,战争的扑朔迷离、巧拙奇正,人物的叱咤风云、旋乾转坤,无不得到真实、生动、传神的反映。但它对《史记·高祖本纪》写韩信在垓下之战中以退为攻的用兵之计那个材料,未曾吸收和运用,显然是个缺点。
(元年) ①
沛公西入咸阳,②诸将皆争走金帛财物之府分之;萧何独先入收秦丞相府图籍藏之,③以此沛公得具知天下阨塞、户口多少、强弱之处。沛公见秦宫室、帷帐、狗马、重宝、妇女以千数,意欲留居之。④樊哙谏曰:⑤“沛公欲有天下耶,将为富家翁耶? 凡此奢丽之物,皆秦所以亡也,沛公何用焉! 愿急还霸上,⑥无留宫中!”沛公不听。张良曰:“秦为无道,故沛公得至此。夫为天下除残贼,宜缟素为资。⑦今始入秦,即安其乐,此所谓‘助桀为虐’。⑧且忠言逆耳利于行,毒药苦口利于病,⑨愿沛公听樊哙言!”沛公乃还军霸上。
①元年:汉高帝元年(前206)。汉初沿用秦历,以十月为岁首。②沛公:刘邦(前256—前195)。刘邦起义于沛,立为沛公。刘邦是秦末农民军领袖,西汉皇朝的建立者。咸阳: 秦都,在今陕西咸阳市。③萧何(?—前193):刘邦的重要助手,汉朝第一任相国。④意欲留在秦宫室。⑤樊哙(?—前189):刘邦的重要助手,屠狗出身,一直跟随刘邦。⑥霸上:地名,在今陕西西安市东。⑦缟素:白色的衣服,这里引伸为朴素。⑧助桀为虐:意思是帮助恶人做坏事。桀即夏桀,是个暴君。⑨毒药:指药性猛烈的药。这两句话,见《孔子家语》。
十一月,沛公悉召诸县父老、豪杰,谓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吾与诸侯约,先入关者王之;吾当王关中。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余悉除去秦法。诸吏民皆案堵如故。①凡吾所以来,为父老除害,非有所侵暴; 无恐! ②且吾所以还军霸上,待诸侯至而定约束耳。”乃使人与秦吏行县、乡、邑,③告谕之。秦民大喜,④争持牛、羊、酒食献飨军士。沛公又让不受,曰:“仓粟多,非乏,⑤不欲费民。”⑥民又益喜,唯恐沛公不为秦王。
①案堵如故:一切照常。案堵,即“安堵”,不骚动的意思。②无恐:不要恐惧。③行:巡行。④秦民:指关中人民。⑤非乏:不缺乏。⑥费民: 耗损民众。
项羽既定河北,率诸侯兵欲西入关。先是,诸侯吏卒,徭使、屯戍过秦中者,①秦中吏卒遇之多无状。②及章邯以秦军降诸侯,诸侯吏卒乘胜多奴虏使之,③轻折辱秦吏卒。④秦吏卒多恐,窃言曰:⑤“章将军等诈吾属降诸侯。⑥今能入关破秦,大善; 即不能,⑦诸侯虏吾属而东,秦又尽诛吾父母妻子,奈何?”⑧诸将微闻其计,⑨以告项羽。项羽召黥布、蒲将军计曰:“秦吏卒尚众,其心不服; 至关不听,⑩事必危。不如击杀之,而独与章邯、长史欣、都尉翳入秦。”(11)于是楚军夜击坑秦卒二十余万人新安城南。(12)
①诸侯吏卒: 指反秦的各路将士。徭使: 被派徭役。屯戍:屯守边疆。秦中:指关中地区。②遇之多无状:对待他们往往刻薄无礼。③奴虏使之:役使秦吏卒象奴隶和俘虏那样。④轻折辱: 随便折磨凌辱。 ⑤窃: 私下说话。 ⑥诈吾属:欺诈我们。 ⑦即不能: 如果不能(入关破)。 ⑧奈何: 怎么办? ⑨徽闻:暗中听到。⑩至关不听:到了函谷关不服从命令。(11)章邯: 秦将,投降于项羽。长史欣: 长史是诸史之长,军中的长史相当于后世的参谋长。欣是司马欣,时为章邯的长史。都尉: 都尉在军中是副将。是董。 司马欣和董都随章邯投降于项羽。(12)新安:在今河南渑池东。
或说沛公曰:“秦富十倍天下,地形强。闻项羽号章邯为雍王,①王关中,今则来,②沛公恐不得有此。可急使兵守函谷关, ③无内诸侯军; ④稍微关中兵以自益,距之。”⑤沛公然其计,⑥从之。
①雍王: 章邯。项羽封章邯为雍王。②则: 即也。③函谷关:在今河南灵宝东。汉武帝时东迁至新安。④内(na)通“纳”。⑤距: 同“拒”。⑥然: 赞同。
巳而项羽至关, 关门闭; 闻沛公巳定关中, 大怒;使黥布等攻破函谷关。十二月,项羽进至戏。①沛公左司马曹无伤使人言项羽曰:②“沛公欲王关中,令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欲以求封。③项羽大怒,飨士卒,期旦日击沛公军。④当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号百万,在新丰鸿门;⑤沛公兵十万,号二十万,在霸上。
①戏,在今陕西西安市东北。②使人言: 派人去密告。③欲以求封:(曹无伤)想通过密告(向项羽)求得封爵。④期且日:约定明日。且日:明日。⑤新丰:新丰县本秦丽邑,汉高祖七年方置,史以后来县名书之。新丰在霸上之东。鸿门:在临潼东。
范增说项羽曰:①“沛公居山东时,②贪财,好色; ③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④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采,此天子气也。⑤急击勿失!”
①范增:项羽的谋士。②山东: 指崤山或华山以东的广大地区。③好色: 喜欢美女。④幸:亲热。⑤此言刘邦有天子气势。
楚左尹项伯者,①项羽季父也,②素善张良,③乃夜驰之沛公军,私见张良,具告以事,④欲呼与俱去,⑤曰:“毋俱死也!”张良曰:“臣为韩王送沛公; ⑥沛公今有急,⑦亡去,⑧不义,不可不语。”良乃入,具告沛公。沛公大惊。良曰:“料公士卒足以当项羽乎?”⑨沛公默然,曰: “固不如也。且为之奈何?”张良曰:“请往谓项伯,言沛公之不敢叛也。”沛公曰: “君安与项伯有故?”⑩张良曰:“秦时与臣游,(11)尝杀人,臣活之。(12)今事有急,故幸来告良。”(13)沛公曰:“孰与君少长?”(14)良曰:“长于臣。”沛公曰:“君为我呼入,(15)吾得兄事之。”(16)张良出,固要项伯;(17)项伯即入见沛公。沛公奉巵酒为寿,(18)约为婚姻,(19)曰:“吾入关,秋毫不敢有所近,(20)籍吏民,(21)封府库而待将军。(22)所以遣将守关者,备他盗之出入与非常也。(23)日夜望将军至,岂敢反乎! 愿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24)项伯许诺,谓沛公曰:“旦日不可不蚤自来谢。”沛公曰:“诺。”于是项伯复夜去,至军中,具以沛公言报项羽; 因言曰:“沛公不先破关中,公岂敢入乎! 今人有大功而击之,不义也; 不如因善遇之。”(25)项羽许诺。
①左尹: 楚官名,令尹的助手。项伯:项羽的叔父。②季父:叔父。 ③素: 向来交好。 ④具告以事:把项羽欲击刘邦之事都告诉张良。⑤与俱去:与(张良)一同离开。⑥韩王:韩公子成,是张良请求项梁立为韩王的,后韩王成留守阳翟,张良随刘邦入关。⑦今有急:现在有急难之事。⑧亡去:(私自) 走开。⑨当:抵敌。⑩安: 何以。故: 交情。(11)与臣游:(项伯)与我往来。(12)臣活之: 我使他活命(而未抵罪死)。(13)幸来: 幸亏(他)来。(14)孰与君少长: 与您比,谁少谁长。(15)君为我呼入: 您为我叫他进来。(16)吾得兄事之: 我当待他象兄长一样。(17)固要(yao):坚持邀请。(18)奉巵(zhi支)酒为寿: 举一杯酒祝颂健康长寿。(19)约为婚姻:(与他)约定做亲家。(20)秋毫不敢有所近: 丝毫不敢有所染指。(21)籍吏民:使官民登记上簿籍。(22)将军:指项羽。(23)备他盗: 防备其他盗贼。非常:意外事变。(24)愿伯具言: 务请您多作解释。倍德:背信弃义。(25)因善遇之:就此好好对待他。
沛公旦日从百余骑来见项羽鸿门,①谢 曰:②“臣与将军戮力而攻秦,③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 ④不自意能先入关破秦,⑤得复见将军于此。⑥今者有小人之言,⑦令将军与臣有隙。”⑧项羽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 不然,籍何以至此!”⑨项羽因留沛公与饮。⑩范增数目项羽,(11)举所佩玉块以示之者三; (12)项羽默然不应。范增起,出,(13)召项庄,(14)谓曰: “君王为人不忍。(15)若入前为寿,(16)寿毕,请以剑舞,因击沛公于坐,(17)杀之。不者,(18)若属皆且为所虏!”(19)庄则入为寿,寿毕,曰:“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项羽曰:“诺。”项庄拔剑起舞。项伯亦拔剑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20)庄不得击。
①且日: 明日。从: 带领随从。②谢: 致歉意。③戮(lu陆) 力: 并力; 尽力。④河北、河南: 河水(黄河) 以北、河水以南的泛称。⑤不自意: 自己未曾料到。⑥得: 能够。⑦有小人之言: 有缺德的人在搬弄是非。⑧令: 使。⑨项羽此语,反映了他性格坦率,而缺少心计。⑩与饮: 同饮(酒)。(11)数目项王: 屡次向项羽使眼色。(12)玉玦: 半壁。玦也称璜。以示之者三: 三次以玉玦暗示(要项羽决意干掉刘邦)。(13)出: 到帐外。(14)项庄: 项羽的堂弟。(15)不忍: 不能狠心干之意。(16)若入前为寿: 你进去敬酒。若:你。(17)因击沛公: 舞剑时击杀刘邦。坐: 座位。(18)不者: 否则。不,通“否”(19)若属皆且为所虏: 你等都将被他所俘获。(20)翼蔽: 遮掩,即掩护。
于是张良至军门见樊哙。①哙曰:“今日之事何如?”②良曰:“今项庄拔剑舞,其意常在沛公也。”哙曰:“此迫矣,③臣请入,与之同命!”④哙即带剑拥盾入。军门卫士欲止不内,⑤樊哙侧其盾以撞,⑥卫士仆地。⑦遂入,披帷立,⑧瞋目视项羽,⑨头发上指,⑩目眦尽裂。(11)项羽按剑而跽曰:(12)“客何为者?”(13)张良曰:“沛公之参乘樊哙也。”(14)项羽曰:“壮士! 赐之巵酒!”(15)则与斗巵酒。(16)哙拜谢,起,立而饮之。项羽曰:“赐之彘肩!”(17)则与一生彘肩。(18)樊覆其盾于地,加彘肩其上,(19)拔剑切而啗之。(20)项羽曰:“壮士复能饮乎?”樊哙曰:“臣死且不避,巵酒安足辞!(21)夫秦有虎狼之心,杀人如不能举,(22)刑人如恐不胜;(23)天下皆叛之,怀王与诸将约曰:‘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阳,毫毛不敢有所近,(24)还军霸上以待将军。劳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爵之赏,而听细人之说,(25)欲诛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续耳,(26)窃为将军不取也!”(27)项羽未有以应,(28)曰:“坐!”樊哙从良 坐。
①见:见到,找到。②何如:怎么样。③此迫矣:目前急迫极了。 ④与之同命:与他们拚命。 ⑤欲止不内 (纳)，要阻止不让进去。 ⑥侧其盾以:横着盾牌撞他们。⑦仆(pu扑)地:跌倒在地。 ⑧披帷(wei围)立:揭开围帐站(于项羽之前)。 ⑨��(chen真)目:睁大眼睛。 ⑩上指:向上竖着。(11)目眦(zi字)尽裂:眼眶睁得全裂开了。夸张地形容怒目而视。(12)按剑:提剑(欲击刺的准备)。跽 (ji忌):长跪。双膝着地,上身挺直。(13)客何为者: 这位客人是干什么的? (14)参乘:即骖乘,在车旁的警卫员。(15)卮(zhi支):盛酒器。(16)斗巵酒: 一大斗酒。斗是最大的酒器。(17)彘(zhi志)肩:一整条猪腿。(18)生彘肩:尚未煮熟的生猪腿。(19)这两句是说,樊哙将盾牌反放在地上,以彘肩放在盾牌上。(20)啗(dan旦):吃。(21)巵酒安足辞:斗酒何足推辞。(22)杀人如不能举:杀人之多好似数不清。 (23)刑人如恐不胜，加刑于人好似惟恐不及。(24)毫毛: 丝毫,即“秋毫”之意。(25)细人:小人。(26)此亡秦之续: 这是走亡秦(已灭亡之秦) 的道路。(27)窃:我意,这是谦辞。( 28)未有以应:未曾有什么对答。
坐须臾,①沛公起如厕,②因召樊哙出。沛公曰:“今者出,未辞也,为之奈何?”樊哙曰:“如今人方为刀俎,我方为鱼肉,③何辞为!”④于是遂去。鸿门去霸上四十里,沛公则置车骑,⑤脱身独骑; 樊哙、夏侯婴、靳强、纪信等四人持剑、盾步走,⑥从骊山下道芷阳,⑦间行趣霸上。⑧留张良使谢项羽,以白璧献羽,玉斗与亚父。⑨沛公谓良曰:“从此道至吾军,不过二十里耳。度我至军中,公乃入。”沛公巳去,间至军中。⑩张良入谢,曰:“沛公不胜桮杓,(11)不能辞,谨使臣良奉白璧一双,再拜献将军足下; (12)玉斗一双,再拜奉亚父足下。”项羽曰:“沛公安在?”(13)良曰:“闻将军有意督过之,(14)脱身独去,已至军矣。”项羽则受璧,置之坐上。(15)亚父受玉斗,置之地,(16)拔剑撞而破之,曰:“唉,(17)竖子不足与谋! (18) 夺将军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属今为之虏矣!”(19)沛公至军,立诛杀曹无伤。(20)
①坐须臾: 坐了片刻。 ②起如:起身往厕所去。 ③这两句是说,我方任人宰割。刀俎(zu组):刀砧板。鱼肉: 被割待烹之物。④何辞为:何必告辞。⑤置车骑: 留下车马(在鸿门)。⑥樊哙、夏侯婴、靳强、纪信等四人: 这四人都是刘邦的部下。⑦道芷阳: 道经芷阳。芷阳,地名,在鸿门与霸上之间。⑧间行: 从偏僻的小路走。趣: 同“趋”。⑨玉斗: 玉制的酒器。亚父: 范增。⑩间至: 顷刻到了。(11)不胜(sheng声)桮杓: 禁不起酒力 (犹言已醉)。桮,同 “杯”。杓,取酒之器。(12)足下: 对人的敬称。将军: 指项羽。(13)安在: 何在,即在何处。(14)有意督过之: 有意责罪他,即今所谓存心找岔。(15)置之坐上: 放在座上。(16)置之地: 扔在地上。(17)唉: 叹恨之辞。(18)竖子不足与谋: 这小子不值得为他谋划。竖子,犹今口语“小子”,骂人之辞。这是明骂项庄无能,暗骂项羽寡断。(19)吾属今为之虏矣: 我等从此要被刘邦俘虏了。(20)刘邦杀曹无伤,是因此人向项羽密告,出卖刘邦。
居数日,项羽引兵西,屠咸阳,①杀秦降王子婴,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 收其货宝、妇女而东。秦民大失望。
①屠咸阳: 在咸阳屠杀。咸阳: 秦都,在今陕西咸阳市。
韩生说项羽曰:“关中阻山带河,①四塞之地,②地肥饶,可都以霸。”③项羽见秦宫室皆已烧残破,又心思东归,④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⑤谁知之者!” 韩生退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⑥果然!”项羽闻之,烹韩生。⑦
①关中阻山带河: 关中之地,四面有山阻隔内外,有河(今黄河)如带围绕。②四塞:东有函谷关,南有武关,西有散关,北有萧关。③可都以霸:适宜建都以成霸业。④东归: 项羽生长于东方楚地(下相),欲由咸阳返楚,所以称东归。⑤如衣绣夜行: 好似穿着锦绣的衣服黑夜里行走。(别人看不清)所以下文说 “谁知之者”。⑥沐猴而冠:沐猴即猕猴。猕猴戴帽子,比喻虚有其表(成不了大事)。⑦烹:投在鼎镬里煮。
项羽使人致命怀王;①怀王曰:“如约。”②项羽怒曰:“怀王者,吾家所立耳,非有功伐,何以得专主约! ③天下初发难时,④假立诸侯后以伐秦。⑤然身被坚执锐首事,⑥暴露于野三年,⑦灭秦定天下者,皆将相诸君与籍之力也。怀王虽无功,固当分其地而王之。”⑧诸将皆曰:“善!”春,正月,羽阳尊王为义帝,⑨曰:“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乃徙义帝于江南,都郴。⑩
①致命怀王:报告于怀王(名心)。②如约:照过去与诸将所约 “先入关中者,王之”办事。③专主约:主持约定之事。④发难:起义。⑤假立诸侯后:暂立原先诸侯的后裔。假,暂且之意。⑥被坚执锐首事: 披铁甲执兵器首举大事。⑦暴(pu)露于野:风飡露宿于战场。⑧此言意思是,怀王本无战功,应当分割他的土地封大家为王。⑨阳尊王为义帝:表而上尊怀王为义帝。义帝,名义上之帝,而实际上不算帝。⑩郴(chen嗔):县名,在今湖南郴县。
二月,羽分天下王诸将。羽自立为西楚霸王,①王梁、楚地九郡, ②都彭城。 羽与范增疑沛公, 而业巳讲解,又恶负约,乃阴谋曰③:“巴、蜀道险,④秦之迁人皆居之。”⑤乃曰:“巴、蜀亦关中地也。”故立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中,⑥都南郑。⑦而三分关中,王秦降将,以距塞汉路: ⑧章邯为雍王,王咸阳以西,都废丘; ⑨长史欣者,故为栎阳狱掾,⑩尝有德于项梁; 都尉董翳者,本劝章邯降楚; 故立欣为塞王,王咸阳以东,至河,(11)都栎阳; 立翳为翟王,王上郡,都高奴。(12)项羽欲自取梁地,乃徙魏王豹为西魏王,王河东,都平阳。(13)瑕丘申阳者,(14)张耳嬖臣也,(15)先下河南郡,迎楚河上,故立申阳为河南王,都洛阳。(16)韩王成因故都,都阳翟。(17)赵将司马卬定河内,数有功,故立卬为殷王,王河内,都朝歌。(18)徙赵王歇为代王。赵相张耳素贤,又从入关,故立耳为常山王,王赵地,治襄国。(19)当阳君黥布为楚将,常冠军,故立布为九江王,都六。(20)番君吴芮率百越佐诸侯,又从入关,故立芮为衡山王,都邾。(21)义帝柱国共敖将兵击南郡,(22)功多,因立敖为临江王,都江陵。(23)徙燕王韩广为辽东王,都无终。(24)燕将臧荼从楚救赵,因从入关,故立荼为燕王,都蓟。(25) 徙齐王田市为胶东王,(26)都即墨。(27)齐将田都从楚救赵,因从入关,故立都为齐王,都临菑。(28)项羽方渡河救赵,田安下济北数城,引其兵降项羽,故立安为济北王,都博阳。(29)田荣数负项梁,又不肯将兵从楚击秦,以故不封。成安君陈余弃将印去,不从入关,亦不封。客多说项羽曰:“张耳、陈余,一体有功于赵,今耳为王,余不可以不封。”羽不得已,闻其在南皮,(30)因环封之三县。(31)番君将梅鋗功多,封十万户侯。
①西楚霸王:西楚,指原楚国的西北部地区,今之江苏西北部、河南东部、安徽北部等广大地区。霸王,意思是诸侯之长。旧有 “三楚”之称,东楚以吴为中心,南楚以江陵为中心,西楚以彭城为中心。”项羽为西楚霸王,都彭城(今江苏徐州市)。②王梁、楚地九郡:统辖原来梁(即魏)、楚等地九个郡。约当今江苏、安徽的大部、河南东部、山东南部及浙江北部等地区。九郡,史未详举其名。③阴谋:暗中计谋。④巴、蜀:今之四川地区。道险: 道路险阻。⑤迁人: 被迁徙之人。⑥汉中: 今陕西南部汉中地区。⑦南郑: 今陕西汉中市。⑧距塞: 阻塞。⑨废丘: 县名,在今陕西兴平东南。⑩栎(yue药)阳:县名,在今陕西临潼东北。狱掾(yuan院):狱吏。(11)河:河水,今黄河。(12)高奴:县名,在今陕西延安北。(13)平阳:县名,在今山西临汾西。(14)瑕丘申阳: 瑕丘令申阳。瑕丘,地名,在今山东兖州北。(15)张耳:大梁(今河南开封)人,初与陈余相好,为刎颈之交,在钜鹿之战前,陈余因兵少未救援被秦军围困于钜鹿的张耳,张耳怨恨陈余,从此两人有了矛盾,在楚汉战争中张耳致陈余于死地。嬖臣:被宠幸之人。(16)洛阳:今河南洛阳东。(17)阳翟:县名,在今河南禹县。(18)朝歌:地名,在今河南淇县。(19)襄国:县名,在今河北邢台市。(20)六:县名,在今安徽六安北。(21)邾(zhu):县名,在今湖北黄冈西北。(22)柱国:楚官名,最高武官。共敖之共读恭(gong)。(23)江陵:县名,今湖北江陵。(24)无终:在今河北蓟县。(25)蓟:县名,在今北京市。(26)田市之市读拂(fu)。(27)即墨:县名,在今山东平度东。 (28)临茁:即临淄,在今山东临淄 。 (29)博阳:县名,在今山东泰安东南。(30)南皮:县名,在今河北南皮。(31)因环封之三县:就(南皮)周围封他三个县。
汉王怒,欲攻项羽;周勃、灌婴、樊哙皆劝之。①萧何谏曰:②“虽王汉中之恶,不犹愈于死乎?”③汉王曰:“何为乃死也?”④何曰:“今众弗如,百战百败,不死何为! ⑤夫能拙于一人之下而信于万乘之上者, ⑥汤、武是也。⑦臣愿大王王汉中,养其民以致贤人,⑧收用巴、蜀,还定三秦, ⑨天下可图也。”汉王曰:“善!”乃遂就国;⑩以何为丞相。
①周勃、灌、樊哙: 此三人都是从刘邦起义和入关的将领,属于刘邦的亲信集团。②谏: 规劝。③萧何话的意思是,虽然王于汉中是不好,不是还比死强些吗。④何为乃死也: 何以至于死呢。⑤不死何为: 犹今语不死怎么的。⑥诎(qu):通“屈”。信(shen):通“伸”。⑦汤、武: 商汤王、周武王,旧称此两人是有德之君。⑧致贤人: 招引贤人。⑨三秦: 地名,关中等地。项羽入关, 以故秦关中之地分封章邯、 司马欣、董翳等三位秦降将,所以有三秦之称。⑩就国:到所封之国 (汉中) 去。汉王赐张良金百镒,①珠二斗; 良具以献项伯。②汉王亦因令良厚遗项伯,③使尽请汉中地,④项王许之。
①鎰(yi):古代重量单位,二十两或二十四两为一鎰。②具:通“俱”。都; 完全。③厚遗(yi,旧读wei):厚礼致送。④使尽请汉中地: 要项伯(为刘邦)请求全部的汉中之地。
夏,四月,诸侯罢戏下兵,①各就国。②项羽使卒三万人从汉王之国,楚与诸侯之慕从者数万人,从杜南入蚀中。③张良送至褒中,④汉王遣良归韩; 良因说汉王烧绝所过栈道,⑤以备诸侯盗兵,且示项羽无东意。
①罢戏(hui挥)下兵: 解散大将旌麾下的士兵。戏: 指大将的旌麾。②各就国:(诸侯) 各自到所封之国去。③杜: 县名,在今陕西西安东南。蚀中: 蚀,是山谷名,在今西安市南。蚀中,是指此山谷间的通道。④褒中:《汉书·地理志》 云: 褒中县属汉中郡。颜师古注云: 褒中,言居褒谷之中。⑤栈道: 在险阻的山岩上以木架起的通道,即后世所谓阁道。
田荣闻项羽徙齐王市于胶东,而以田都为齐王,大怒。五月,荣发兵距击田都,①都亡走楚。荣留齐王市,不令之胶东。市畏项羽,窃亡之国。②荣怒,六月,追击杀市于即墨,③自立为齐王。是时,彭越在钜野,④有众万余人,无所属。⑤荣与越将军印,⑥使击济北。⑦秋,七月,越击杀济北王安。荣遂并王三齐之地,⑧又使越击楚。项王命萧公角将兵击越,⑨越大破楚军。
①距击:阻击。②窃亡之国:偷偷地逃跑到所封的国土。③即墨:地名,在今山东平度东。 ④钜野:巨野泽,在今山东巨野县境。⑤无所属: 没有归属于谁。⑥与越: 给予彭越。⑦济北: 指济北王田安。⑧三齐: 项羽分封时分齐地为三,中部为齐,东为胶东,北为济北,故称三齐。⑨萧公角: 萧令名角,今为项羽部下。
张耳之国,①陈余益怒曰: ②“张耳与余,功等也; ③今张耳王,余独侯,此项羽不平!”④乃阴使张同、夏说说齐王荣曰: ⑤ “项羽为天下宰不平,⑥尽王诸将善地,徙故王于丑地。⑦今赵王乃北居代,余以为不可。⑧闻大王起兵,不听不义; ⑨愿大王资余击常山,⑩复赵王,请以赵为扞蔽!”(11)齐王许之,遣兵从陈余。
①之国:到所封的常山王国。②益怒:更加愤怒。③功等:功劳相等。④不平: 不公平。⑤夏说(yue悦):此人后来为代相国,被韩信击代时俘获。⑥为天下宰: 为天下主宰。⑦丑地:不好的地方。⑧余:陈余。⑨不听不义: 不听从项羽不义的宰制。⑩资余击常山: 资助我 (陈余)击常山王张耳。(11)以赵为扞(han汉)蔽:以赵为齐的外卫。扞蔽,卫护之意。
项王以张良从汉王,韩王成又无功,故不遣之国,①与俱至彭城, 废以为侯; 巳, ②又杀之。
①不遣之国:不让(韩王成) 到所封的王国。 ②巳:随后; 旋即。……至拜大将,乃韩信也,①一军皆惊。②
信礼拜毕,上坐,王曰:“丞相数言将军;将军何以教寡人计策?”信辞谢,③因问王曰:“今东乡争权天下,④岂非项王耶?” 汉王曰: “然。” 曰:“大王自料,勇悍仁强孰与项王?”⑤汉王默然良久,曰: “不如也。”信再拜贺曰;“惟信亦以为大王不如也。然臣尝事之,⑥请言项王之为人也:项王暗 叱咤,⑦千人皆废,⑧然不能任属贤将; 此特匹夫之勇耳。⑨项王见人,恭敬慈爱,言语呕呕,⑩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饮;至使人,有功当封爵者,印刓敝,(11)忍不能予;此所谓妇人之仁也。项王虽霸天下而臣诸侯,不居关中而都彭城;背义帝之约,(12)而以亲爱王诸侯,(13)不平;逐其故主而王其将相,(14)又迁逐义帝置江南;(15)所过无不残灭,百姓不亲附,特劫于威强耳。名虽为霸,实失天下心,故其强易弱。今大王诚能及其道,任天下武勇,何所不诛;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 以义兵从思东归之士,何所不散! 且三秦王为秦将,(16)将秦子弟数岁矣,所杀亡不可胜计; 又欺其众,降诸侯,至新安,项王诈坑秦降卒二十余万,唯独邯、欣、翳得脱。秦父兄怨此三人,痛入骨髓。今楚强以威王此三人,秦民莫爱也。(17)大王之入武关,(18)秋毫无所害; 除秦苛法,与秦民约法三章;⑩秦民无不欲得大王王秦者。于诸侯之约,大王当王关中,关中民咸知之;(20)大王失职入汉中,(21)秦民无不恨者。今大王举而东,三秦可传檄而定也。”(22)于是汉王大喜,自以为得信晚,遂听信计,部署诸将所击;留萧何收巴、蜀租,给军粮食。
①韩信 (?——前198):汉军中大将,因功封齐王、楚王,降为淮阴侯。后被吕后所杀。②一军皆惊:全军都感到惊奇。本来,刘邦采纳了萧何的意见,要拜大将,诸将听到这个消息,人人各自以为能当上大将。现在,所拜的大将竟是个不大知名的韩信,所以一军皆惊。③辞谢:这是表示谦让。④乡:通“向”。⑤孰与: 犹言何如。 ⑥尝事之: 曾经事奉过项羽。 ⑦喑 叱咤(yin wu chi zha):形容项羽十分凶猛。喑 , 怀怒气, 叱咤,发怒声。⑧废:丧气,吓倒之意。⑨特:只是;不过。⑩呕(xu须)呕:形容言语温和。(11)印刓敝:印摩损。(12)背义帝之约:背叛楚王心原定“先入定关中者,王之” 之约。(13)以亲爱王诸侯:把自己的亲信、偏爱之人封王为诸侯。(14)逐其故主而王其将相:逐走原先的主人(诸侯) 而(在其地)封诸侯的将相为王。(15)迁逐义帝置江南:迁逐义帝于江南郴县,继又派人于半路杀害义帝。(16)三秦王:指雍王章邯、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17)秦民莫爱:秦民不爱戴(三秦王)。(18)武关:在今陕西商县东。刘邦入关破秦,就是从武关攻入的。(19)约法三章: 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20)咸知之:全都知道这件事。(21)失职:失去应得的爵位。(22)传檄而定:文书下达即可平定。檄,古代征召、声讨的文书。
八月,汉王引兵从故道出,①袭雍; 雍王章邯迎击汉陈仓。雍兵败,还走;止,战好畤,②又败,走废丘。汉王遂定雍地,东至咸阳;引兵围雍王于废丘,而遣诸将略地,塞王欣、翟王翳皆降,以其地为渭南、河上、上郡。③令将军薛欧、王吸出武关,因王陵兵以迎太公、吕后。④项王闻之,发兵距之阳夏,⑤不得前。
①故道: 陈仓道。从陈仓(今陕西宝鸡)西南行,出散关,至今凤县,再至汉中。②好畤(zhi至)在今陕西乾县东北。③渭南:后称京兆。河上:后称冯翊。上郡:今陕西北部和内蒙古河套东南部。④王陵:他于刘邦入三秦时前来,后为汉右丞相。太公:刘邦之父。吕后(前241——前180):吕雉,刘邦之妻。后刘邦称帝时封其为后,刘邦死后,吕后掌权十五年之久。⑤阳夏(jia甲):在今河南太康。
项王以故吴令郑昌为韩王,以距汉。
张良遗项王书曰:“汉王失职,欲得关中; 如约即止,①不敢东。”②又以齐、梁反书遗项王曰: ③ “齐欲与赵并灭楚。”项王以此故无西意,④而北击齐。
①如约即止: 按原先所定“先入关中者,王之” 之约办事就休止了。 ②不敢东:不敢向东来。 ③以齐、梁反书遗项王，以齐地田荣、梁地彭越反楚的文书给项羽看。④以此故无西意:因此原故没有西讨刘邦的想法。
项王使趣义帝行,①其群臣、左右稍稍叛之。二年②冬,十月,项王密使九江、衡山、临江王击义帝,③杀之江中。④
①趣(cu):催促。②二年: 汉高帝二年(前205)。③九江、衡山、临江王: 九江王黥布、衡山王吴芮、临江王共敖。④江中: 江水(今长江) 之中。
陈余悉三县兵,①与齐兵共袭常山。②常山王张耳败,走汉,谒汉王于废丘; 汉王厚遇之。陈余迎赵王于代,复为赵王。③赵王德陈余,④立以为代王。陈余为赵王弱,⑤国初定,⑥不之国,⑦留傅赵王; 而使夏说以相国守代。
①悉: 尽其所有，全部。 ②袭: 袭击。 ③赵王:赵王歇。④德: 感恩戴德。⑤为赵王弱:因为赵王歇势力薄弱。⑥国:指赵国。⑦国: 指代国。
张良自韩间行归汉; ①汉王以为成信侯。良多病,未尝特将,②常为画策臣,③时时从汉王。
汉王如陕,④镇抚关外父老。
河南王申阳降,置河南郡。
汉王以韩襄王孙信为韩太尉,将兵略韩地。信急击韩王昌于阳城,昌降。十一月,立信为韩王;⑤常将韩兵从汉王。
汉王还,都栎阳。
诸将拔陇西。⑥
①间行:潜行; 从小路走。 ②特将: 独自将兵。 ③策: 谋划计策。④如陕: 到了陕地。陕,今河南陕县。⑤韩王信: 此韩王信有时也称韩信,与淮阴侯韩信并非一人。⑥拔陇西:攻取陇西。陇西,在今甘肃东部和陕西西部的部分地区。
春,正月,项王北至城阳。齐王荣将兵会战,败,走平原,①平原民杀之。项王复立田假为齐王。遂北至北海,②烧夷城郭、室屋,③坑田荣降卒,係虏其老弱、妇女,④所过多所残灭。齐民相聚叛之。
汉将拔北地,⑤虏雍王弟平。⑥
三月,汉王自临晋渡河。⑦魏王豹降,将兵从;下河内,⑧虏殷王印,置河内郡。
①平原: 邑名,在今山东平原西南。②北海:今山东临淄以东、掖县以西等地区。③烧夷城部、室屋: 烧毁城部和房屋。夷,毁也。④係虏: 掠取。⑤北地: 在今宁夏大部和甘肃东部少部地区。⑥雍王弟平: 章邯之弟章平。⑦临晋:关名,亦名蒲津关,在今陕西大荔东。⑧河内:今河南省黄河以北部分地区。
汉王南渡平阴津,①至洛阳新城。② 三老董公遮说王曰:③ “臣闻 ‘顺德者昌,逆德者亡’; ‘兵出无名,④事故不成’。故曰:‘明其为贼,敌乃可服。’⑤项羽为无道,放杀其主,⑥天下之贼也。夫仁不以勇,义不以力。⑦大王宜率三军之众为之素服,以告诸侯而伐之,则四海之内莫不仰德,此三王之举也。”⑧于是汉王为义帝发丧,袒而大哭,⑨哀临三日,⑩发使告诸侯曰:“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11)今项羽放杀义帝江南,大逆无道! 寡人悉发关中兵,收三河士,(12)南浮江、汉以下,(13)愿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
使者至赵,陈余曰:“汉杀张耳,乃从。”于是汉王求人类张耳者斩之,(14)持其头遗陈余;余乃遣兵助汉。
①平阴津:地名,在今河南孟津北。②洛阳新城:在今河南洛阳市东南。③三老: 掌管教化的乡吏; 有说是县三老。遮说王: 拦住刘邦说话。④兵出无名:伐有罪则兵出有名;否则,兵出无名。⑤明其为贼,敌乃可服: 布告天下,言项羽杀义帝,明其为贼乱,举兵征之,乃可服也。⑥放杀其主:(项羽)放逐和杀害义帝。杀,读曰弑。⑦仁不以勇,义不以力:此言己有仁,天下归之,可不用勇而天下自服;己有义,天下奉之,可不用力而天下自定。⑧三王之举: 言以德义取天下,则可比踪于夏、殷、周三王。⑨袒:脱衣之袖,袒露左臂。⑩临:一说众哭,一说哭吊死者。(11)北面事之: 言臣事于义帝。古时帝王南面而坐,所以臣北面朝之。(12)三河:指河南、河东、河内地区。(13)江、汉: 江水(今长江)、汉水。(14)类:相似。
田荣弟横收散卒,得数万人,起城阳;夏,四月,立荣子广为齐王,以拒楚,项王因留,连战,未能下。虽闻汉东,①既击齐,欲遂破之而后击汉。汉王以故得率诸侯兵凡五十六万人伐楚。到外黄,②彭越将其兵三万余人归汉。汉王曰:“彭将军收魏地得十余城,欲急立魏后。今西魏主豹,③真魏后。”乃拜彭越为魏相国,擅将其兵略定梁地。汉王遂入彭城,收其货宝、美人,日置酒高会。
①汉东: 汉军东来。②外黄: 县名,今河南兰考东南。③西魏王豹: 项羽并王梁、楚,徙魏王魏豹于河东地区,号西魏王。
项王闻之,令诸将击齐,而自以精兵三万人南,①从鲁出胡陵至萧。②晨,击汉军而东至彭城,日中,大破汉军。汉军皆走,相随入谷、泗水,③死者十余万人。汉卒皆南走山,楚又追击至灵璧东睢水上; ④汉军却,为楚所挤,卒十余万人皆入睢水,水为之不流。围汉王三匝。⑤会大风从西北起,折木,发屋,扬沙石,窈冥昼晦,⑥逢迎楚军,大乱坏散,而汉王乃得与数十骑遁去。欲过沛收家室,⑦而楚亦使人之沛取汉王家;家皆亡,⑧不与汉王相见。
①南: 向南行军。②鲁: 地名,今山东曲阜。胡陵: 县名,在今江苏沛县西北。萧: 县名,在今安徽西北。萧在彭城之西,项羽至萧击汉军,是截击聚集彭城的汉军的归路。③谷,泗水: 谷水、泗水,谷水在泗水的上游,流经萧县和彭城。④灵璧:《史》《汉》皆作灵璧,在今安徽濉溪市西。睢水: 沟通鸿沟与泗水,是河、淮间的重要水道,自今开封起,流经今河南东部和安徽西北部,到今江苏宿迁西,注入泗水。⑤三匝(za):环绕三周 ⑥窈(yao咬)冥: 幽暗貌。昼晦: 白天昏暗。⑦家宝:家属。⑧亡: 逃亡。
汉王道逢孝惠、鲁元公主,①载以行。楚骑追之,汉王急,推堕二子车下。②滕公为太仆,③常下收载之; 如是者三,④曰:“今虽急,不可以驱,⑤奈何弃之!”故徐行。⑥汉王怒,欲斩之者十余; ⑦滕公卒保护,脱二子。⑧审食其从太公、⑨吕后间行求汉王,不相遇,反遇楚军;楚军与归,项王常置军中为质,⑩
①孝惠:刘邦嫡长子,名盈,后即帝位,为孝惠帝。鲁元公主: 刘邦长女, 食邑于鲁, 所以称鲁元公主。 ②推堕二子车下: 把两个孩子推下车。③滕公: 夏侯婴,曾任滕令,从刘邦起兵,入关,是刘邦的可靠助手。太仆:掌管帝王车马的官员,汉太仆为九卿之一。④如是者三: 这样的有三次。⑤不可以驱:车上人多,影响车速,跑不快。⑥徐行:慢慢地行走。⑦欲斩之者十余: 想斩夏侯婴有十多次。⑧脱二子: 使两个孩子脱险。⑨审食其(yiji):沛人,为吕雉幸臣,后为左丞相,封辟阳侯。⑩常置军中为质: 经常留在楚军中当作人质。
是时,吕后兄周吕侯为汉将兵,①居下邑;②汉王间往从之,③稍稍收其士卒。诸侯皆背汉,④复与楚。⑤塞王欣、翟王翳亡降楚。
①周吕侯: 吕泽,“周吕”是其封号。 ②下邑: 在今砀山。③间往从之:由小路去依靠吕泽。④背汉: 背叛汉。⑤复与楚: 又亲附于楚。田横进攻田假,假走楚,楚杀之; 横遂复定三齐之地。
汉王问群臣曰:“吾欲捐关以东; ①等弃之,②谁可与共功者?”张良曰:“九江王布,楚枭将,③与项王有隙; 彭越与齐反梁地; 此两人可急使。④而汉王之将,独韩信可属大事,⑤当一面。⑥即欲捐之,捐之此三人,则楚可破也!”
①捐关以东:谓自己不要其地,将以与人,令其立功破楚。捐,抛弃。②等弃之:言捐以与人,与抛弃相等。③枭将: 勇猛之将。④急使:马上使用。⑤属(zhu主):委任;托付。⑥当一面:独当一面之任。初,项王击齐,徵兵九江,九江王布称病不往,遣将将军数千人行。①汉之破楚彭城,布又称病不佐楚。②楚王由此怨布,数使使者诮让,③召布。布愈恐,④不敢往。项王方北忧齐、赵,西患汉,所与者独九江王;⑥又多布材,⑥欲亲用之,以故未之击。
①遣将将军:派遣将领带军。前一个“将(jiang)”是将领,后一个“将(jiang)”是带领。②佐: 助也。③诮让:以辞相责。④恐:恐惧。⑤所与者:所相亲与之人。⑥多:推重。
汉王自下邑徙军砀,①遂至虞,②谓左右曰:“如彼等者,无足与计天下事!”谒者随何进曰:③“不审陛下所谓。”④汉王曰:“孰能为我使九江,令之发兵倍楚?⑤留项王数月,我之取天下可以百全。”⑥随何曰:“臣请使之!”汉王使与二十人俱。
①砀:县名,在今河南夏邑东。②虞:县名,在今河南虞城北。③谒者: 通接宾客的近侍。随何: 汉的外交家、说客。④陛(bi币)下: 臣下对帝王的尊称。⑤倍:通“背”,背弃。⑥百全:百分之百的把握。
五月,汉王至荥阳,①诸败军皆会,②萧何亦发关中老弱未傅者悉诣荥阳,③汉军复大振。楚起于彭城,常乘胜逐北,④与汉战荥阳南京、索间。⑤
①荥(ying盈)阳: 在今河南荥阳。②会:聚集。③发关中老弱未傅: 征发关中未列入服役名册的老弱。未二十岁为“弱”,过五十六为“老”。傅,着也;言著名籍给公家徭役。④逐北: 追逐败军。 ⑤京、索:京在今河南荥阳东南, 索是大索城,在今荥阳境内。
楚骑来众,汉王择军中可为骑将者,皆推故秦骑士重泉人李必、骆甲; ①汉王欲拜之。必、甲曰:“臣故秦民,恐军不信臣;愿得大王左右善骑者傅之。”②乃拜灌婴为中大夫,③令李必、骆甲为左右校尉,④将骑击楚骑于荥阳东,大破之,楚以故不能过荥阳而西。汉王军荥阳,筑甬道属之河,⑤以取敖仓粟。⑥
①重泉:县名,在今陕西蒲城东南。②傅:辅助。③中大夫:爵位名,在二十级中,中大夫居第五级。④校尉:次于主将的武官。⑤甬道:有墙的通道。属(zhu主)之河:自荥阳连接到河水(黄河)。⑥敖仓: 秦所建粮仓,在荥阳西北。魏王豹谒归视亲疾; ①至则绝河津,②反为楚。
①谒归:向刘邦谒告而归。②豹都平阳,在河东,到了河东之后,便断其津济以拒汉军。
六月,汉王还栎阳。
汉兵引水灌废丘,废丘降,章邯自杀。尽定雍地,①以为中地、北地、陇西郡。②
①雍地: 雍王章邯所统治的咸阳以西广大地区。②中地:自此时置中地郡后,至九年罢,属内史。
秋,八月,汉王如荥阳,命萧何守关中,侍太子,①为法令约束,立宗庙、社稷、宫室、县邑;②事有不及奏诀者,辄以便宜施行,上来,③以闻。④计关中户口,转漕、调兵以给军,⑤未尝乏绝。⑥
①太子: 指刘盈,吕后所生。②宗庙: 指刘氏宗庙。社稷: 古代帝王所祭的土神和谷神。立宗庙、社稷等等,标志国家政权的确立。③上:指汉王刘邦。④以闻:将所施行之事奏闻。⑤转漕: 古时陆运为“转”,水运为漕。⑥未尝乏绝:未曾缺乏和断绝。
汉王使郦食其往说魏王豹,①且召之。豹不听,曰:“汉王慢而侮人,骂詈诸侯、群臣如骂奴耳,②吾不忍复见也!”于是汉王以韩信为左丞相,与灌婴、曹参俱击魏。③
①郦食其(yiji异基):刘邦的谋士, 说客。 ②骂詈(li):责骂。③灌婴、曹参: 皆刘邦的老部 下和助手。曹参(?—前190)后来继萧何之后为相国,贯彻与民休息政策,收到良好效果,史称“萧规曹随”。
汉王问食其:“魏大将谁也?”对曰:“柏直。”王曰:“是口尚乳臭,①安能当韩信!”② “骑将谁也?”曰:“冯敬。”曰:“是秦将冯无择子也,虽贤,不能当灌婴。” “步卒将谁也?”曰:“项它。”曰:“不能当曹参。吾无患矣!”韩信亦问郦生:“魏得无用周叔为大将乎?”郦生曰:“柏直也。”信曰:“竖子耳!”③遂进兵。
①口尚乳臭: 是说柏直少不经事,弱不任事,好似未离乳保的怀抱。 ②安能当: 何能抵敌。 ③竖子: 鄙 的称谓, 犹小子。
魏王盛兵蒲坂以塞临晋。①信乃益为疑兵,②陈船欲渡临晋,而伏兵从夏阳以木罂渡军,③袭安邑。④魏王豹惊,⑤引兵迎信。九月,信击虏豹,⑥传诣荥阳; ⑦悉定魏地,置河东、上党、太原郡。⑧
①盛兵: 安置重兵。蒲坂: 县名,在今山西永济西,黄河东岸。临晋: 县名,在陕西大荔东,黄河西边。魏王豹在蒲坂安置重兵是要阻止临晋方面的韩信军东进。②益为疑兵: 在临晋方面增兵,使魏王豹怀疑韩信军要在此处东渡。③伏兵: 埋伏之兵。夏阳: 县名,在今陕西韩城南,在临晋之北。木罂(ying英)木制的形似瓮的器具,可以用来浮在水面渡河。④安邑: 县名,在今山西夏县西。⑤魏王豹只是盛名于蒲坂以阻止临晋方面的韩信军,没料到韩信以伏兵从北面的夏阳渡河而袭击安邑,所以吃惊。⑥击虏: 攻击俘获。⑦传诣荥阳: 传送到在荥阳的刘邦那里。⑧河东:郡名,治所安邑,在今山西夏县西。上党:郡名,治所长子,在今山西长子。太原:郡名,治所晋阳,在今山西太原西南。这三个郡所辖地区主要是今山西省中南部。汉之败于彭城而西也,陈余亦觉张耳不死,即背汉。
韩信既定魏,使人请兵三万人,愿以北举燕、赵,东击齐,南绝楚粮道。汉王许之,乃遣张耳与俱,①引兵东,北击赵、代。②后九月,③信破代兵,禽夏说于阏与。④信之下魏破代,汉辄使人收其精兵诣荥阳以距楚。
①与俱:与(韩信)一同。②赵、代:此时,赵为赵王歇,代为代王陈余。③后九月:汉二年的闰九月。④夏说:代王陈余的丞相。阏(yu)与:邑名,在今山西和顺。
三年①
冬,十月,韩信、张耳以兵数万东击赵。赵王及成安君陈余闻之,聚兵井陉口,②号二十万。
①三年:汉高帝三年(前204)。②井陉(xing形)口:即今河北井陉山中的井陉关,为古代军事要地。
广武君李左车说成安君曰:①“韩信、张耳乘胜而去国远斗,②其锋不可当。臣闻‘千里馈粮,③士有饥色;樵苏后,师不宿饱。’④今井陉之道,车不得方轨,⑤骑不得成列;⑥行数百里,其势粮食必在其后。愿足下假臣奇兵三万人,⑦从间路绝其辎重;⑧足下深沟高垒勿与战。⑨彼前不得斗,退不得还,野无所掠,⑩不至十日,而两将之头可致于麾下;(11)否则必为二子所禽矣。”(12)成安君尝自称义兵,不用诈谋奇计,曰:“韩信兵少而疲,如此避而不击,则诸侯谓吾怯而轻来伐我矣。”
①李左车(ju):赵国谋士。成安君:陈余。②去国远斗:离国远征。 ③馈粮: 供给粮饷。 ④樵苏后(cuan窜),师不宿饱: 靠就地拾取柴草烧饭,军队就难以经常吃饱。樵,采薪。 苏, 取草。 , 炊也。 宿饱, 经常吃饱。⑤方轨: 两车并行。⑥成列: 排成行列。⑦假: 暂时付给。⑧间路:小路。绝其辎(zi资)重: 截断其军需物资。⑨深沟高垒: 挖深护营的沟池,增高兵营的墙壁。⑩野无所掠: 野地没有什么可以掠取。(11)致于麾下: 送到(将军)帐前。麾下,本是说在主帅的旌麾之下,也用作对将帅的尊称。(12)禽: 通“擒”。
韩信使人间视,①知其不用广武君策,则大喜,乃敢引兵遂下。②未至井陉口三十里,止舍。③夜半,传发,④选轻骑二千人,⑤人持一赤帜,⑥从间道萆山而望赵军。⑦诫曰:⑧“赵见我走,必空壁⑨逐我; 若疾入赵壁,⑩拔赵帜,立汉赤帜。”(11)令其裨将传飡,(12)曰:“今日破赵会食!”(13)诸将皆莫信,(14)佯应曰 “诺。”(15)信曰:“赵巳先据便地为壁;(16)且彼未见吾大将旗鼓,未肯击前行,(17)恐吾至阻险而还也。”(18)乃使万人先行,出,背水陈;(19)赵军望见而大笑。
①间(jian见)视: 探听。②遂下: 迳行直下。③止舍: 停止行军而扎营。④传发: 传令部队出发。⑤轻骑:轻装的骑兵。⑥赤帜: 红色的旗帜。⑦萆山而望赵军: 靠山掩蔽而窥视赵军行止。⑧诫: 告诫。⑨空壁: 倾巢而出,仅是空营。⑩若: 你们。疾入赵营: 赶快冲进赵军营垒。(11)拔赵旗,立汉赤帜: 拔去赵旗,插上汉的红旗。(12)裨将: 副将。传飡: 分发少量的点心。(13)破赵会食: 待破赵之后才正式会餐。(14)莫信: 不相信。(15)佯应: 假意应答。(16)便地: 形胜利便的地势。(17)前行: 先行部队。(18)恐吾至阻险而还: 怕我们遇上山路险要的地方就退回。(19)背水陈: 背靠河水立阵。陈,同“阵”。平旦,①信建大将旗鼓,②鼓行出井陉口; ③赵开壁
击之,大战良久。①于是信与张耳佯弃鼓旗,⑤走水上军;⑥水上军开入之,复疾战。⑦赵果空壁争汉旗鼓,逐信、耳。信、耳巳入水上军,军皆殊死战,⑧不可败。信所出奇兵二千骑共候赵空壁逐利,⑨则驰入赵壁,皆拔赵旗,立汉赤帜二千。赵军巳不能得信等,⑩欲还归壁; 壁皆汉赤帜,见而大惊,以为汉皆已得赵王将矣,(11)兵遂乱,遁走,(12)赵将虽斩之,不能禁也。于是汉兵夹击,(13)大破赵军,斩成安君汦水上,(14)禽赵王歇。
①平且: 太阳刚出地面的时候。②旗鼓: 旗和鼓。古时军队中以旗鼓为号令。③鼓行: 大张旗鼓地前进。④良久:好久; 很久。⑤佯弃鼓旗: 假装失败,把旗鼓丢弃。⑥水上军: 背水结阵的部队。⑦这两句是说,水上军让退军进入阵地,然后又对赵军猛烈地作战。⑧殊死战: 决意拚死作战。⑨逐利: 指追逐韩信军所佯弃的旗鼓。⑩不能得信等: 不能捉住韩信等人。(11)已得赵王将: 已经抓住赵王的将领。(12)逅走:逃走。(13)汉兵夹击: 汉水上军与占领赵壁的奇兵前后夹击赵军。(14)泜(di地)水: 源于河北元氏县西,东注入槐河。
诸将效首虏,①毕贺,②因问信曰:“兵法:‘右倍山陵,前左水泽。’③今者将军令臣等反背水阵,曰‘破赵会食’,臣等不服,然竟以胜。此何术也?”信曰:“此在兵法,顾诸君不察耳! 兵法不曰:‘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④且信非得素拊循士大夫也,⑤此所谓 ‘驱市人而战之’,⑥其势非置之死地,使人人自为战; ⑦今予之生地,⑧皆走,宁尚可得而用之乎!”⑨诸将皆服,曰:“善! 非臣所及也。”
①效首虏: 呈献首级和俘虏。②毕贺:都(向韩信)道贺。③右倍山陵,前左水泽:右面和背后靠山,前面和左面临水。《孙子·行军篇》:“丘陵堤防,必处其阳而右背之。”这是韩信部下所引的“兵法”。④韩信所引,为《孙子·九地篇》;“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夫众陷于害,然后能为胜败。”意思是,将士卒置于关系生死的境地,才能使其奋发作战,争得胜利。⑤非得素拊循士大夫: 平素没有安抚和训练将士。拊循,拊同“抚”,犹抚慰,引申为训练。士大夫,指军内的士大夫,即将士。⑥市人: 犹言乌合之众。⑦自为战: 自己为生存而战。⑧生地: 指可以逃跑求生之地。⑨宁: 难道。
信募生得广武君者予千金。①有缚致麾下者,②信解其缚,东乡坐,③师事之。问曰:“仆欲北伐燕,④东伐齐,何若而有功?”⑤广武君辞谢曰:“臣,败亡之虏,何足以权大事乎!”⑥信曰:“仆闻之:百里奚居虞而虞亡,⑦在秦而秦霸;非愚于虞而智于秦也,用与不用,听与不听也。诚令成安君听足下计,若信者亦巳为禽矣;以不用足下,故信得侍耳。⑧今仆委心归计,⑨愿足下勿辞!”广武君曰:“今将军涉西河,虏魏王,禽夏说;东下井陉,不终朝而破赵二十万众,⑩诛成安君;名闻海内,威震天下,农夫莫不辍耕释耒,(11)褕衣甘食,(12)倾耳以待命者,(13)此将军之所长也。然而众劳卒罢,(14)其实难用。今将军欲举倦敝之兵顿之燕坚城之下,(15)欲战不得,攻之不拔,情见势屈;(16)旷日持久,(17)粮食单竭。(18)燕既不服,齐必距境以自强。(19)燕、齐相持而不下,(20)则刘、项之权未有所分也,(21)此将军所短也。善用兵者,不以短击长而以长击短。”韩信曰:“然则何由?”(22)广武君对曰:“方今为将军计,莫如按甲休兵,(23)镇抚赵民,(24)百里之内,牛酒日至,以飨士大夫;(25)北首燕路,(26)而后遣辩士奉咫尺之书,(27)暴其所长于燕,(28) 燕必不敢不听从。燕已从而东临齐,(29)虽有智者,亦不知为齐计矣。如是,则天下事皆可图也。兵固有先声而后实者,(30)此之谓也。”韩信曰:“善!”从其策,发使使燕,(31)燕从风而靡;(32)遣使报汉,且请以张耳王赵,汉王许之。楚数使奇兵渡河击赵,张耳、韩信往来救赵,因行定赵城邑,(33)发兵诣汉。(34)
①募生得广武君者予千金: 招募能获得活着的广武君李左车的人赏给千金。募,招募。生,活人。予,给与。②缚致: 绑着送来。③东乡坐: 面朝东坐。④仆: 对人谈话时自称的谦辞。燕: 臧荼 (tu) 为项羽封为燕 王,都蓟。⑤何若: 如何。⑥权大事: 策画大事。⑦百里奚: 春秋时宛 (今河南南阳)人,曾事虞而虞亡,后被秦缪公用为相,相秦七年而秦富强起来。⑧这句话是说,因为陈余不采用您的计策,所以我才得以侍左右以求教。其本意是,你为我所擒。⑨委心归计: 倾心听从您的计策。⑩不终朝: 用不了一个早上。(11)辍耕释未(lei):停止耕种, 放下农具。(12)愉(yu于)衣食: 好穿好吃,(只顾目前)。(13)倾耳以待命: 侧着耳朵以待您的命令。(14)众劳卒罢: 民众劳苦,士卒疲乏。(15)顿: 屯驻; 停顿。坚城:坚守之城。(16)情见(xian现) 势屈: 真情暴露于敌人之前,自己的威势就无形中削弱了。(17)旷日持久: 空废时日,拖延很久。(18)单竭,穷尽; 竭尽。单: 通“殚”。(18)距境以自强: 拒守边境以自逞强。(20)燕、齐相持: 燕、齐都与汉军相持。(21)刘、项之权未有所分: 刘、项两方的胜负不能断定。权: 秤锤,权衡轻重;引申为胜负。(22)然则何由: 那么,如何进行呢?(23)按甲休兵: 按兵不动,休整一下。(24)镇抚: 镇守与安抚。(25)以飨士大夫: 以酒食宴请将士。(26)北首燕路: 摆出北向燕国进兵的态势。(27)咫(zhi止)尺之书: 一封书信。咫,八寸。咫尺,指当时书简的长度,或八寸或一尺。(28)暴(pu)其所长于燕: 显示自己的长处给燕国看。暴,显示。(29)从: 服从。(30)先声而后实: 先虚张声势,然后军事行动。(31)发使使燕: 派遣使者出使燕国。(32)靡(mi米):倒下,这里是言投降。(33)因行定赵城邑:就此把所过的赵国城邑平定下来。 (34)发兵诣汉:调发士卒送往汉王处。
随何至九江,①九江太宰主之,②三日不得见。③随何说太宰曰:④“王之不见何,必以楚为强,〔以〕汉为弱也。⑤此臣之所以为使。⑥使何得见,言之而是,大王所欲闻也;言之而非,使何等二十人伏斧质九江市,⑦足以明王倍汉而与楚也。”太宰乃言之王。
①至九江:到了九江王黥布那里。②太宰主之:太宰官接待随何。太宰,具食之官。③不得见:指随何不得见黥布。④说(shui税):游说。⑤有些《通鉴》版本有“以”字,是,所以增之。⑥这是说,我正是为此而出使前来。⑦伏斧质:服斧质之刑。伏,通“服”，斧质,古代杀人的刑具。
王见之。①随何曰:“汉王使臣敬进书大王御者,②窃怪大王与楚何亲也?”③九江王曰:“寡人北乡而臣事之。”④随何曰:“大王与项王俱列为诸侯,北乡而臣事之者,必以楚为强,可以讬国也。⑤项王伐齐,身负版筑,⑥为士卒先,大王宜悉九江之众,身自将之,为楚前锋;今乃发四千人以助楚。夫北面而臣事人者,固若是乎?⑦汉王入彭城,项王未出齐也,⑧大王宜悉九江之兵渡淮,⑨日夜会战彭城下;大王乃抚万人之众,无一人渡淮者,垂拱而观其孰胜。⑩夫托国于人者,固若是乎?大王提空名以乡楚而欲厚自托,(11)臣窃为大王不取也!然而大王不背楚者,以汉为弱也。夫楚兵虽强,天下负之以不义之名,(12)以其背盟约而杀义帝也。汉王收诸侯,还收成皋、荥阳,(13)下蜀、汉之粟,(14)深沟壁垒,分卒守徼乘塞。(15)楚人深入敌国
八九百里,老弱转粮千里之外。汉坚守而不动,楚进则不得攻,退则不能解,(16)故曰楚兵不足恃也。(17)使楚胜汉,则诸侯自危惧而相救;(18)夫楚之强,适足以致天下之兵耳。(19)故楚不如汉,其势易见也。(20)今大王不与万全之汉而自託于危亡之楚,臣窃为大王惑之!(21)臣非以九江之兵足以亡楚也;大王发兵而倍楚,(22)项王必留; 留数月,汉之取天下可以万全。(23)臣请于大王提剑而归汉,汉王必裂地而封大王;(24)又况九江必大王有也。”(25)九江王曰:“请奉命。”(26)阴许畔楚与汉,(27)未敢泄也。(28)
①王见之: 九江王黥布召见了随何。②御者: 敬辞,称对方。古代下称上、卑称尊往往用 “御者”、“侍者”等等。③窃:犹言私。用作表示个人意见的谦辞。④北乡 (xiang):北向; 面朝北。⑤国:指以国依附于楚。(6)版筑: 修筑营垒的工具。版,筑墙用的夹板。筑,杵也,筑土的木锤。⑦固若是乎:难道是这个样子吗? ⑧未出齐: 尚未由齐出发去彭城。⑨渡淮: 渡过淮水(北上)。⑩垂拱而观其孰胜: 垂衣拱手而观望谁胜谁负。(11)提空名: 举空名。提,举也。(12)负: 加也,加于身上,犹言被也。(13)成皋: 邑名,在荥阳西,在今河南巩县东北。荥阳,县名,在今河南荥阳。(14)汉: 指汉中。(15)守徽乘塞: 守备边塞。
《通鉴》 卷九至卷十一记载了楚汉战争。
发生于公元前三世纪末的楚汉战争,是我国历史上第一次农民大起义之后,由义军领袖转变为封建统治者的项羽和刘邦,为争夺革命胜利果实和最高统治权而进行的一场著名的历时数年之久的大战。
秦末农民起义以其巨大的威力,冲垮了秦朝统治,接着,起义军内部由于首领的地位转化,产生了新的矛盾。汉高帝元年(前206) 十月,刘邦率领一支约十万人的义军由南线首先攻入关中,迫使秦王子婴投降,并收揽民心,约法三章,企图按照楚义军“先入关中者王之”的既定方针而称王关中,同时驻兵戏上,派兵守关(函谷关)以阻止其他诸侯军入关。在刘邦向关中挺进时,项羽率领的一支义军在北线取得了鉅鹿之战的大胜,迫使秦主力军将领章邯投降。项羽自以为功高兵众,便带着四十万大军冲进关中,驻兵鸿门,企图消灭刘邦的军事势力。刘、项之间的矛盾由是突出起来。
刘邦因兵力薄弱,不得不作退让。他通过张良、项伯等人的斡旋,亲赴鸿门项营,会见项羽,委屈讲和,解除了燃眉之急。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鸿门之会。项羽虽因刘邦求和而未采用谋士范增之策翦除刘邦势力,但在范增的支持和策划下,立即于是年二月,以霸主自居,称楚怀为“义帝”,给他 一个虚位(继又杀之);而武断地主持分封,自封为西楚霸王,占梁、楚之地九个郡,盘据在原秦末起义军的中心地区;封刘邦为汉王,给以巴、蜀、汉中等三个郡,将其排挤出关中而驱至当时较为偏僻的西南地区;封三个秦军降将,章邯为雍王,司马欣为塞王,董翳为翟王,给以原为秦朝心脏的关中地区,以阻止刘邦东向;还封了黥布、张耳、赵豹、田都等等为王:共封了十八个王。因陈余、田荣、彭越等都未随其入关,故不予分封。项羽这次分封,主要是肥己而抑刘。刘邦对此极为不满,在萧何、张良等的参谋下,决策先退据汉中,养民,招贤,积蓄力量,然后才还定三秦,东争天下。至此,刘、项两大政治集团业已形成,在酝酿着一场大战。
在项羽分封后的半年(汉高帝元年三月至八月)之内,项羽衣锦还乡,身坐彭城,企图安享富贵;刘邦退处汉中,积极准备,无时无刻不在侍机而动;田荣、陈余与彭越已在联合反楚,矛盾不断出现。项羽急忙发兵进攻田荣,困累于齐地。
刘邦乘项羽击齐而无暇西顾之机,“决策东乡 (向),争权天下”。汉高帝元年(前26)八月,汉军自汉中潜出故道,暗渡陈仓,还定三秦。接着挥师东进,迁都栎阳,迫降了河南王申阳,迫使魏王豹顺从,俘虏了殷王司马印,在占领之地设置郡县。在洛阳接受董公的建议,宣称项羽放杀义帝,大逆不道,愿为义帝报仇,取得诸侯支持。于是率诸侯军乘虚进占彭城。但刘邦因此胜利,而忘乎所以,放松戒备,被项羽反击,惨败而逃。
刘邦于彭城之败后,军力大减,诸侯多背汉向楚。他这时接受了张良所提的争取英布、重用韩信,联合彭越,结成反楚统一力量的建议,随即收兵退处成皋、荥阳一线,守险设防,待机再战。刘邦在与楚相持过程中,逐步形成了一个正面坚持,敌后骚扰,南北两翼侧击包围的对楚作战方针,具体部署是:刘邦亲率主力在正而坚守成皋、 荥阳 一线, 阻遏项羽军西进; 令彭越在梁、楚之地骚扰,牵制楚军,使楚军后方不宁,以配合汉军正面坚守及两翼发展; 命韩信率一部兵力渡河,逐次攻取北方的魏、代、赵、燕以及东方的齐,从北面向楚包围过去,争取了九江王英布反楚归汉,使项羽在南面受到严重威胁; 另外,使萧何镇守关中,安抚后方,调动人力物力支援前方作战。
汉高帝二年(前205),汉军控制着成皋、荥阳,作甬道取食于敖仓。韩信率军暗渡夏阳,袭取安邑,击垮魏军,俘获了魏王豹。刘邦回关中攻杀了章邯,巩固了后方,然后再回到荥阳。这年,刘邦所率汉军已在关东有了立足之地。次年(前204),刘邦派谋士随何往说英布反楚归汉, 从南面牵制汉军, 使项羽受到一定的威胁。刘邦用陈平之计,离间楚内部关系,使谋士范增离开项羽,含愤病死。楚军与汉军一再争夺成皋与荥阳。先是楚军切断汉军取粮的甬道,迫使汉军退出荥阳。刘邦出兵武关,进至宛、叶,调动楚军南下,彭越在梁地骚扰,又使项羽东击,而后刘邦乘机同成皋。项羽东击彭越之后,又西向夺取荥阳、成皋。刘邦取得韩信一部分兵后,退守巩县,同时派刘贾、卢绾等协助彭越深入楚地扰乱,使楚军腹背受敌。这年,韩信在北方进兵击赵,至于井陉,背水为阵,设奇兵袭取赵营,前后夹击,大破二十万赵军,斩陈余,擒赵王歇。并迫使燕来投降。汉军北翼的进展,使楚军北面大受威胁。汉高帝四年(前203) 开始,韩信军袭破历下,进占临淄,与楚龙且军二十万会战于潍水。汉军囊沙水, 当楚军半渡时决囊放水, 乘机袭击, 破灭楚军, 占领了齐地,对楚形成了半面包抄的态势。刘邦乘项羽东击彭越、韩信于齐牵制楚军之机,又夺取成皋,进至广武。项羽率楚军再西进时, 已无能力取得成皋, 只好在广武对峙。 此时, 项羽因彭越扰乱使其补给困难,韩信取得齐地使其有后顾之忧,又难以突破汉军正面防线,只好与汉订立和约,以鸿沟为界,以西属汉,以东属楚。
汉高帝四年(前203)末,项羽引兵东撤。刘邦在张良、陈平的参谋下,决心乘机进击,并约韩信、彭越南下会师。次年(汉高帝五年,前202),冬十月,汉军迫楚军至固陵时,遭楚军反击而败,被迫退守。张良分析汉军此败,是因韩信、彭越未得到封地而不来会师所造成,故建议刘邦与韩、彭相约,给以封地。刘邦对此建议采纳照办。于是,韩信、彭越率军前来,刘贾、英布也来,诸军三十万会师与垓下,与十万楚军对阵决战。韩信率大军居中,以孔熙、陈贺为左右翼,刘邦跟随,周勃殿后。韩信正面进攻佯败,待楚军出击,便命袭击,然后正面军再击,大败楚军,围项羽于垓下。项羽夜闻四面楚歌,知大势已去,乘夜突围南逃,人马损失殆尽,自刎于乌江。历时三年半(自汉元年八月刘邦汉中出兵,至汉五年十二月项羽乌江自刎,跨五个年头,实际只有三年半)的楚汉战争,经过大小数十战,特别是成皋之战和垓下之战,以汉胜楚败而告终。
汉胜楚败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一)项羽主持分封和争权夺利,违反历史趋向统一的大势,违背人民要求安定的愿望。刘邦反对项羽分封,致力于国家统一和社会安定,这是符合历史趋势和人民愿望的。(二) 刘邦入关和东向,始终注意军队纪律,收揽民心,所以得到百姓的支持和拥护。项羽坑降卒,烧咸阳,抢财宝,掳妇女,所过无不残破,所以遭到百姓的反对。(三) 刘邦善于联合诸侯,如争取黥布,连络彭越,以孤立项羽。项羽主持分封不公平,又常以武力相加,激起诸侯不满,以致象本来亲楚的黥布也叛楚而归汉。(四) 刘邦善于团结内部和使用人才,如对善于筹策的张良、习于施政的萧何、长于用兵的韩信,都能适当使用,所以群策群力。项羽既不善于团结内部,致使韩信、陈平等人都离楚而投汉,又不能信用别人,连个老谋士范增也因被猜疑而诀别,所以众离亲叛。(五) 刘邦据巴、蜀、关中之地,注意安定后方,加强生产,所以前线不断地得到物资和兵员的补给。项羽放弃关中形胜和富庶之地,而占据梁、楚等地区,虽然地盘大了,但三面受敌,后方骚扰,难以安定秩序和发展生产,以致粮饷供应不足,兵员补给不多。(六)刘邦在作战上,能根据主观和客观的条件,适时地调整战略,起初,敌我力量悬殊时,是忍让,积极极备战; 接着,敌强我弱而楚方多事时,是持久战,正面对峙,两翼夹攻,敌后骚扰; 后来,敌我力量转化,我强敌弱时,抓住时机大举进军,围歼楚军于垓下。项羽虽然善战,在不少战役中打了胜仗,但他自恃武力,没有通盘的战略部署,只是到处应付,东伐西击,疲于奔命,终于由强而弱,以致惨败。
《通鉴》 写楚汉战争,细心摘取《史记》、《汉书》上的材料,重新剪裁和编制,构成一幅完整的战争图卷。在此战争史中,战争的扑朔迷离、巧拙奇正,人物的叱咤风云、旋乾转坤,无不得到真实、生动、传神的反映。但它对《史记·高祖本纪》写韩信在垓下之战中以退为攻的用兵之计那个材料,未曾吸收和运用,显然是个缺点。
(元年) ①
沛公西入咸阳,②诸将皆争走金帛财物之府分之;萧何独先入收秦丞相府图籍藏之,③以此沛公得具知天下阨塞、户口多少、强弱之处。沛公见秦宫室、帷帐、狗马、重宝、妇女以千数,意欲留居之。④樊哙谏曰:⑤“沛公欲有天下耶,将为富家翁耶? 凡此奢丽之物,皆秦所以亡也,沛公何用焉! 愿急还霸上,⑥无留宫中!”沛公不听。张良曰:“秦为无道,故沛公得至此。夫为天下除残贼,宜缟素为资。⑦今始入秦,即安其乐,此所谓‘助桀为虐’。⑧且忠言逆耳利于行,毒药苦口利于病,⑨愿沛公听樊哙言!”沛公乃还军霸上。
①元年:汉高帝元年(前206)。汉初沿用秦历,以十月为岁首。②沛公:刘邦(前256—前195)。刘邦起义于沛,立为沛公。刘邦是秦末农民军领袖,西汉皇朝的建立者。咸阳: 秦都,在今陕西咸阳市。③萧何(?—前193):刘邦的重要助手,汉朝第一任相国。④意欲留在秦宫室。⑤樊哙(?—前189):刘邦的重要助手,屠狗出身,一直跟随刘邦。⑥霸上:地名,在今陕西西安市东。⑦缟素:白色的衣服,这里引伸为朴素。⑧助桀为虐:意思是帮助恶人做坏事。桀即夏桀,是个暴君。⑨毒药:指药性猛烈的药。这两句话,见《孔子家语》。
十一月,沛公悉召诸县父老、豪杰,谓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吾与诸侯约,先入关者王之;吾当王关中。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余悉除去秦法。诸吏民皆案堵如故。①凡吾所以来,为父老除害,非有所侵暴; 无恐! ②且吾所以还军霸上,待诸侯至而定约束耳。”乃使人与秦吏行县、乡、邑,③告谕之。秦民大喜,④争持牛、羊、酒食献飨军士。沛公又让不受,曰:“仓粟多,非乏,⑤不欲费民。”⑥民又益喜,唯恐沛公不为秦王。
①案堵如故:一切照常。案堵,即“安堵”,不骚动的意思。②无恐:不要恐惧。③行:巡行。④秦民:指关中人民。⑤非乏:不缺乏。⑥费民: 耗损民众。
项羽既定河北,率诸侯兵欲西入关。先是,诸侯吏卒,徭使、屯戍过秦中者,①秦中吏卒遇之多无状。②及章邯以秦军降诸侯,诸侯吏卒乘胜多奴虏使之,③轻折辱秦吏卒。④秦吏卒多恐,窃言曰:⑤“章将军等诈吾属降诸侯。⑥今能入关破秦,大善; 即不能,⑦诸侯虏吾属而东,秦又尽诛吾父母妻子,奈何?”⑧诸将微闻其计,⑨以告项羽。项羽召黥布、蒲将军计曰:“秦吏卒尚众,其心不服; 至关不听,⑩事必危。不如击杀之,而独与章邯、长史欣、都尉翳入秦。”(11)于是楚军夜击坑秦卒二十余万人新安城南。(12)
①诸侯吏卒: 指反秦的各路将士。徭使: 被派徭役。屯戍:屯守边疆。秦中:指关中地区。②遇之多无状:对待他们往往刻薄无礼。③奴虏使之:役使秦吏卒象奴隶和俘虏那样。④轻折辱: 随便折磨凌辱。 ⑤窃: 私下说话。 ⑥诈吾属:欺诈我们。 ⑦即不能: 如果不能(入关破)。 ⑧奈何: 怎么办? ⑨徽闻:暗中听到。⑩至关不听:到了函谷关不服从命令。(11)章邯: 秦将,投降于项羽。长史欣: 长史是诸史之长,军中的长史相当于后世的参谋长。欣是司马欣,时为章邯的长史。都尉: 都尉在军中是副将。是董。 司马欣和董都随章邯投降于项羽。(12)新安:在今河南渑池东。
或说沛公曰:“秦富十倍天下,地形强。闻项羽号章邯为雍王,①王关中,今则来,②沛公恐不得有此。可急使兵守函谷关, ③无内诸侯军; ④稍微关中兵以自益,距之。”⑤沛公然其计,⑥从之。
①雍王: 章邯。项羽封章邯为雍王。②则: 即也。③函谷关:在今河南灵宝东。汉武帝时东迁至新安。④内(na)通“纳”。⑤距: 同“拒”。⑥然: 赞同。
巳而项羽至关, 关门闭; 闻沛公巳定关中, 大怒;使黥布等攻破函谷关。十二月,项羽进至戏。①沛公左司马曹无伤使人言项羽曰:②“沛公欲王关中,令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欲以求封。③项羽大怒,飨士卒,期旦日击沛公军。④当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号百万,在新丰鸿门;⑤沛公兵十万,号二十万,在霸上。
①戏,在今陕西西安市东北。②使人言: 派人去密告。③欲以求封:(曹无伤)想通过密告(向项羽)求得封爵。④期且日:约定明日。且日:明日。⑤新丰:新丰县本秦丽邑,汉高祖七年方置,史以后来县名书之。新丰在霸上之东。鸿门:在临潼东。
范增说项羽曰:①“沛公居山东时,②贪财,好色; ③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④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采,此天子气也。⑤急击勿失!”
①范增:项羽的谋士。②山东: 指崤山或华山以东的广大地区。③好色: 喜欢美女。④幸:亲热。⑤此言刘邦有天子气势。
楚左尹项伯者,①项羽季父也,②素善张良,③乃夜驰之沛公军,私见张良,具告以事,④欲呼与俱去,⑤曰:“毋俱死也!”张良曰:“臣为韩王送沛公; ⑥沛公今有急,⑦亡去,⑧不义,不可不语。”良乃入,具告沛公。沛公大惊。良曰:“料公士卒足以当项羽乎?”⑨沛公默然,曰: “固不如也。且为之奈何?”张良曰:“请往谓项伯,言沛公之不敢叛也。”沛公曰: “君安与项伯有故?”⑩张良曰:“秦时与臣游,(11)尝杀人,臣活之。(12)今事有急,故幸来告良。”(13)沛公曰:“孰与君少长?”(14)良曰:“长于臣。”沛公曰:“君为我呼入,(15)吾得兄事之。”(16)张良出,固要项伯;(17)项伯即入见沛公。沛公奉巵酒为寿,(18)约为婚姻,(19)曰:“吾入关,秋毫不敢有所近,(20)籍吏民,(21)封府库而待将军。(22)所以遣将守关者,备他盗之出入与非常也。(23)日夜望将军至,岂敢反乎! 愿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24)项伯许诺,谓沛公曰:“旦日不可不蚤自来谢。”沛公曰:“诺。”于是项伯复夜去,至军中,具以沛公言报项羽; 因言曰:“沛公不先破关中,公岂敢入乎! 今人有大功而击之,不义也; 不如因善遇之。”(25)项羽许诺。
①左尹: 楚官名,令尹的助手。项伯:项羽的叔父。②季父:叔父。 ③素: 向来交好。 ④具告以事:把项羽欲击刘邦之事都告诉张良。⑤与俱去:与(张良)一同离开。⑥韩王:韩公子成,是张良请求项梁立为韩王的,后韩王成留守阳翟,张良随刘邦入关。⑦今有急:现在有急难之事。⑧亡去:(私自) 走开。⑨当:抵敌。⑩安: 何以。故: 交情。(11)与臣游:(项伯)与我往来。(12)臣活之: 我使他活命(而未抵罪死)。(13)幸来: 幸亏(他)来。(14)孰与君少长: 与您比,谁少谁长。(15)君为我呼入: 您为我叫他进来。(16)吾得兄事之: 我当待他象兄长一样。(17)固要(yao):坚持邀请。(18)奉巵(zhi支)酒为寿: 举一杯酒祝颂健康长寿。(19)约为婚姻:(与他)约定做亲家。(20)秋毫不敢有所近: 丝毫不敢有所染指。(21)籍吏民:使官民登记上簿籍。(22)将军:指项羽。(23)备他盗: 防备其他盗贼。非常:意外事变。(24)愿伯具言: 务请您多作解释。倍德:背信弃义。(25)因善遇之:就此好好对待他。
沛公旦日从百余骑来见项羽鸿门,①谢 曰:②“臣与将军戮力而攻秦,③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 ④不自意能先入关破秦,⑤得复见将军于此。⑥今者有小人之言,⑦令将军与臣有隙。”⑧项羽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 不然,籍何以至此!”⑨项羽因留沛公与饮。⑩范增数目项羽,(11)举所佩玉块以示之者三; (12)项羽默然不应。范增起,出,(13)召项庄,(14)谓曰: “君王为人不忍。(15)若入前为寿,(16)寿毕,请以剑舞,因击沛公于坐,(17)杀之。不者,(18)若属皆且为所虏!”(19)庄则入为寿,寿毕,曰:“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项羽曰:“诺。”项庄拔剑起舞。项伯亦拔剑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20)庄不得击。
①且日: 明日。从: 带领随从。②谢: 致歉意。③戮(lu陆) 力: 并力; 尽力。④河北、河南: 河水(黄河) 以北、河水以南的泛称。⑤不自意: 自己未曾料到。⑥得: 能够。⑦有小人之言: 有缺德的人在搬弄是非。⑧令: 使。⑨项羽此语,反映了他性格坦率,而缺少心计。⑩与饮: 同饮(酒)。(11)数目项王: 屡次向项羽使眼色。(12)玉玦: 半壁。玦也称璜。以示之者三: 三次以玉玦暗示(要项羽决意干掉刘邦)。(13)出: 到帐外。(14)项庄: 项羽的堂弟。(15)不忍: 不能狠心干之意。(16)若入前为寿: 你进去敬酒。若:你。(17)因击沛公: 舞剑时击杀刘邦。坐: 座位。(18)不者: 否则。不,通“否”(19)若属皆且为所虏: 你等都将被他所俘获。(20)翼蔽: 遮掩,即掩护。
于是张良至军门见樊哙。①哙曰:“今日之事何如?”②良曰:“今项庄拔剑舞,其意常在沛公也。”哙曰:“此迫矣,③臣请入,与之同命!”④哙即带剑拥盾入。军门卫士欲止不内,⑤樊哙侧其盾以撞,⑥卫士仆地。⑦遂入,披帷立,⑧瞋目视项羽,⑨头发上指,⑩目眦尽裂。(11)项羽按剑而跽曰:(12)“客何为者?”(13)张良曰:“沛公之参乘樊哙也。”(14)项羽曰:“壮士! 赐之巵酒!”(15)则与斗巵酒。(16)哙拜谢,起,立而饮之。项羽曰:“赐之彘肩!”(17)则与一生彘肩。(18)樊覆其盾于地,加彘肩其上,(19)拔剑切而啗之。(20)项羽曰:“壮士复能饮乎?”樊哙曰:“臣死且不避,巵酒安足辞!(21)夫秦有虎狼之心,杀人如不能举,(22)刑人如恐不胜;(23)天下皆叛之,怀王与诸将约曰:‘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阳,毫毛不敢有所近,(24)还军霸上以待将军。劳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爵之赏,而听细人之说,(25)欲诛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续耳,(26)窃为将军不取也!”(27)项羽未有以应,(28)曰:“坐!”樊哙从良 坐。
①见:见到,找到。②何如:怎么样。③此迫矣:目前急迫极了。 ④与之同命:与他们拚命。 ⑤欲止不内 (纳)，要阻止不让进去。 ⑥侧其盾以:横着盾牌撞他们。⑦仆(pu扑)地:跌倒在地。 ⑧披帷(wei围)立:揭开围帐站(于项羽之前)。 ⑨��(chen真)目:睁大眼睛。 ⑩上指:向上竖着。(11)目眦(zi字)尽裂:眼眶睁得全裂开了。夸张地形容怒目而视。(12)按剑:提剑(欲击刺的准备)。跽 (ji忌):长跪。双膝着地,上身挺直。(13)客何为者: 这位客人是干什么的? (14)参乘:即骖乘,在车旁的警卫员。(15)卮(zhi支):盛酒器。(16)斗巵酒: 一大斗酒。斗是最大的酒器。(17)彘(zhi志)肩:一整条猪腿。(18)生彘肩:尚未煮熟的生猪腿。(19)这两句是说,樊哙将盾牌反放在地上,以彘肩放在盾牌上。(20)啗(dan旦):吃。(21)巵酒安足辞:斗酒何足推辞。(22)杀人如不能举:杀人之多好似数不清。 (23)刑人如恐不胜，加刑于人好似惟恐不及。(24)毫毛: 丝毫,即“秋毫”之意。(25)细人:小人。(26)此亡秦之续: 这是走亡秦(已灭亡之秦) 的道路。(27)窃:我意,这是谦辞。( 28)未有以应:未曾有什么对答。
坐须臾,①沛公起如厕,②因召樊哙出。沛公曰:“今者出,未辞也,为之奈何?”樊哙曰:“如今人方为刀俎,我方为鱼肉,③何辞为!”④于是遂去。鸿门去霸上四十里,沛公则置车骑,⑤脱身独骑; 樊哙、夏侯婴、靳强、纪信等四人持剑、盾步走,⑥从骊山下道芷阳,⑦间行趣霸上。⑧留张良使谢项羽,以白璧献羽,玉斗与亚父。⑨沛公谓良曰:“从此道至吾军,不过二十里耳。度我至军中,公乃入。”沛公巳去,间至军中。⑩张良入谢,曰:“沛公不胜桮杓,(11)不能辞,谨使臣良奉白璧一双,再拜献将军足下; (12)玉斗一双,再拜奉亚父足下。”项羽曰:“沛公安在?”(13)良曰:“闻将军有意督过之,(14)脱身独去,已至军矣。”项羽则受璧,置之坐上。(15)亚父受玉斗,置之地,(16)拔剑撞而破之,曰:“唉,(17)竖子不足与谋! (18) 夺将军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属今为之虏矣!”(19)沛公至军,立诛杀曹无伤。(20)
①坐须臾: 坐了片刻。 ②起如:起身往厕所去。 ③这两句是说,我方任人宰割。刀俎(zu组):刀砧板。鱼肉: 被割待烹之物。④何辞为:何必告辞。⑤置车骑: 留下车马(在鸿门)。⑥樊哙、夏侯婴、靳强、纪信等四人: 这四人都是刘邦的部下。⑦道芷阳: 道经芷阳。芷阳,地名,在鸿门与霸上之间。⑧间行: 从偏僻的小路走。趣: 同“趋”。⑨玉斗: 玉制的酒器。亚父: 范增。⑩间至: 顷刻到了。(11)不胜(sheng声)桮杓: 禁不起酒力 (犹言已醉)。桮,同 “杯”。杓,取酒之器。(12)足下: 对人的敬称。将军: 指项羽。(13)安在: 何在,即在何处。(14)有意督过之: 有意责罪他,即今所谓存心找岔。(15)置之坐上: 放在座上。(16)置之地: 扔在地上。(17)唉: 叹恨之辞。(18)竖子不足与谋: 这小子不值得为他谋划。竖子,犹今口语“小子”,骂人之辞。这是明骂项庄无能,暗骂项羽寡断。(19)吾属今为之虏矣: 我等从此要被刘邦俘虏了。(20)刘邦杀曹无伤,是因此人向项羽密告,出卖刘邦。
居数日,项羽引兵西,屠咸阳,①杀秦降王子婴,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 收其货宝、妇女而东。秦民大失望。
①屠咸阳: 在咸阳屠杀。咸阳: 秦都,在今陕西咸阳市。
韩生说项羽曰:“关中阻山带河,①四塞之地,②地肥饶,可都以霸。”③项羽见秦宫室皆已烧残破,又心思东归,④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⑤谁知之者!” 韩生退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⑥果然!”项羽闻之,烹韩生。⑦
①关中阻山带河: 关中之地,四面有山阻隔内外,有河(今黄河)如带围绕。②四塞:东有函谷关,南有武关,西有散关,北有萧关。③可都以霸:适宜建都以成霸业。④东归: 项羽生长于东方楚地(下相),欲由咸阳返楚,所以称东归。⑤如衣绣夜行: 好似穿着锦绣的衣服黑夜里行走。(别人看不清)所以下文说 “谁知之者”。⑥沐猴而冠:沐猴即猕猴。猕猴戴帽子,比喻虚有其表(成不了大事)。⑦烹:投在鼎镬里煮。
项羽使人致命怀王;①怀王曰:“如约。”②项羽怒曰:“怀王者,吾家所立耳,非有功伐,何以得专主约! ③天下初发难时,④假立诸侯后以伐秦。⑤然身被坚执锐首事,⑥暴露于野三年,⑦灭秦定天下者,皆将相诸君与籍之力也。怀王虽无功,固当分其地而王之。”⑧诸将皆曰:“善!”春,正月,羽阳尊王为义帝,⑨曰:“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乃徙义帝于江南,都郴。⑩
①致命怀王:报告于怀王(名心)。②如约:照过去与诸将所约 “先入关中者,王之”办事。③专主约:主持约定之事。④发难:起义。⑤假立诸侯后:暂立原先诸侯的后裔。假,暂且之意。⑥被坚执锐首事: 披铁甲执兵器首举大事。⑦暴(pu)露于野:风飡露宿于战场。⑧此言意思是,怀王本无战功,应当分割他的土地封大家为王。⑨阳尊王为义帝:表而上尊怀王为义帝。义帝,名义上之帝,而实际上不算帝。⑩郴(chen嗔):县名,在今湖南郴县。
二月,羽分天下王诸将。羽自立为西楚霸王,①王梁、楚地九郡, ②都彭城。 羽与范增疑沛公, 而业巳讲解,又恶负约,乃阴谋曰③:“巴、蜀道险,④秦之迁人皆居之。”⑤乃曰:“巴、蜀亦关中地也。”故立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中,⑥都南郑。⑦而三分关中,王秦降将,以距塞汉路: ⑧章邯为雍王,王咸阳以西,都废丘; ⑨长史欣者,故为栎阳狱掾,⑩尝有德于项梁; 都尉董翳者,本劝章邯降楚; 故立欣为塞王,王咸阳以东,至河,(11)都栎阳; 立翳为翟王,王上郡,都高奴。(12)项羽欲自取梁地,乃徙魏王豹为西魏王,王河东,都平阳。(13)瑕丘申阳者,(14)张耳嬖臣也,(15)先下河南郡,迎楚河上,故立申阳为河南王,都洛阳。(16)韩王成因故都,都阳翟。(17)赵将司马卬定河内,数有功,故立卬为殷王,王河内,都朝歌。(18)徙赵王歇为代王。赵相张耳素贤,又从入关,故立耳为常山王,王赵地,治襄国。(19)当阳君黥布为楚将,常冠军,故立布为九江王,都六。(20)番君吴芮率百越佐诸侯,又从入关,故立芮为衡山王,都邾。(21)义帝柱国共敖将兵击南郡,(22)功多,因立敖为临江王,都江陵。(23)徙燕王韩广为辽东王,都无终。(24)燕将臧荼从楚救赵,因从入关,故立荼为燕王,都蓟。(25) 徙齐王田市为胶东王,(26)都即墨。(27)齐将田都从楚救赵,因从入关,故立都为齐王,都临菑。(28)项羽方渡河救赵,田安下济北数城,引其兵降项羽,故立安为济北王,都博阳。(29)田荣数负项梁,又不肯将兵从楚击秦,以故不封。成安君陈余弃将印去,不从入关,亦不封。客多说项羽曰:“张耳、陈余,一体有功于赵,今耳为王,余不可以不封。”羽不得已,闻其在南皮,(30)因环封之三县。(31)番君将梅鋗功多,封十万户侯。
①西楚霸王:西楚,指原楚国的西北部地区,今之江苏西北部、河南东部、安徽北部等广大地区。霸王,意思是诸侯之长。旧有 “三楚”之称,东楚以吴为中心,南楚以江陵为中心,西楚以彭城为中心。”项羽为西楚霸王,都彭城(今江苏徐州市)。②王梁、楚地九郡:统辖原来梁(即魏)、楚等地九个郡。约当今江苏、安徽的大部、河南东部、山东南部及浙江北部等地区。九郡,史未详举其名。③阴谋:暗中计谋。④巴、蜀:今之四川地区。道险: 道路险阻。⑤迁人: 被迁徙之人。⑥汉中: 今陕西南部汉中地区。⑦南郑: 今陕西汉中市。⑧距塞: 阻塞。⑨废丘: 县名,在今陕西兴平东南。⑩栎(yue药)阳:县名,在今陕西临潼东北。狱掾(yuan院):狱吏。(11)河:河水,今黄河。(12)高奴:县名,在今陕西延安北。(13)平阳:县名,在今山西临汾西。(14)瑕丘申阳: 瑕丘令申阳。瑕丘,地名,在今山东兖州北。(15)张耳:大梁(今河南开封)人,初与陈余相好,为刎颈之交,在钜鹿之战前,陈余因兵少未救援被秦军围困于钜鹿的张耳,张耳怨恨陈余,从此两人有了矛盾,在楚汉战争中张耳致陈余于死地。嬖臣:被宠幸之人。(16)洛阳:今河南洛阳东。(17)阳翟:县名,在今河南禹县。(18)朝歌:地名,在今河南淇县。(19)襄国:县名,在今河北邢台市。(20)六:县名,在今安徽六安北。(21)邾(zhu):县名,在今湖北黄冈西北。(22)柱国:楚官名,最高武官。共敖之共读恭(gong)。(23)江陵:县名,今湖北江陵。(24)无终:在今河北蓟县。(25)蓟:县名,在今北京市。(26)田市之市读拂(fu)。(27)即墨:县名,在今山东平度东。 (28)临茁:即临淄,在今山东临淄 。 (29)博阳:县名,在今山东泰安东南。(30)南皮:县名,在今河北南皮。(31)因环封之三县:就(南皮)周围封他三个县。
汉王怒,欲攻项羽;周勃、灌婴、樊哙皆劝之。①萧何谏曰:②“虽王汉中之恶,不犹愈于死乎?”③汉王曰:“何为乃死也?”④何曰:“今众弗如,百战百败,不死何为! ⑤夫能拙于一人之下而信于万乘之上者, ⑥汤、武是也。⑦臣愿大王王汉中,养其民以致贤人,⑧收用巴、蜀,还定三秦, ⑨天下可图也。”汉王曰:“善!”乃遂就国;⑩以何为丞相。
①周勃、灌、樊哙: 此三人都是从刘邦起义和入关的将领,属于刘邦的亲信集团。②谏: 规劝。③萧何话的意思是,虽然王于汉中是不好,不是还比死强些吗。④何为乃死也: 何以至于死呢。⑤不死何为: 犹今语不死怎么的。⑥诎(qu):通“屈”。信(shen):通“伸”。⑦汤、武: 商汤王、周武王,旧称此两人是有德之君。⑧致贤人: 招引贤人。⑨三秦: 地名,关中等地。项羽入关, 以故秦关中之地分封章邯、 司马欣、董翳等三位秦降将,所以有三秦之称。⑩就国:到所封之国 (汉中) 去。汉王赐张良金百镒,①珠二斗; 良具以献项伯。②汉王亦因令良厚遗项伯,③使尽请汉中地,④项王许之。
①鎰(yi):古代重量单位,二十两或二十四两为一鎰。②具:通“俱”。都; 完全。③厚遗(yi,旧读wei):厚礼致送。④使尽请汉中地: 要项伯(为刘邦)请求全部的汉中之地。
夏,四月,诸侯罢戏下兵,①各就国。②项羽使卒三万人从汉王之国,楚与诸侯之慕从者数万人,从杜南入蚀中。③张良送至褒中,④汉王遣良归韩; 良因说汉王烧绝所过栈道,⑤以备诸侯盗兵,且示项羽无东意。
①罢戏(hui挥)下兵: 解散大将旌麾下的士兵。戏: 指大将的旌麾。②各就国:(诸侯) 各自到所封之国去。③杜: 县名,在今陕西西安东南。蚀中: 蚀,是山谷名,在今西安市南。蚀中,是指此山谷间的通道。④褒中:《汉书·地理志》 云: 褒中县属汉中郡。颜师古注云: 褒中,言居褒谷之中。⑤栈道: 在险阻的山岩上以木架起的通道,即后世所谓阁道。
田荣闻项羽徙齐王市于胶东,而以田都为齐王,大怒。五月,荣发兵距击田都,①都亡走楚。荣留齐王市,不令之胶东。市畏项羽,窃亡之国。②荣怒,六月,追击杀市于即墨,③自立为齐王。是时,彭越在钜野,④有众万余人,无所属。⑤荣与越将军印,⑥使击济北。⑦秋,七月,越击杀济北王安。荣遂并王三齐之地,⑧又使越击楚。项王命萧公角将兵击越,⑨越大破楚军。
①距击:阻击。②窃亡之国:偷偷地逃跑到所封的国土。③即墨:地名,在今山东平度东。 ④钜野:巨野泽,在今山东巨野县境。⑤无所属: 没有归属于谁。⑥与越: 给予彭越。⑦济北: 指济北王田安。⑧三齐: 项羽分封时分齐地为三,中部为齐,东为胶东,北为济北,故称三齐。⑨萧公角: 萧令名角,今为项羽部下。
张耳之国,①陈余益怒曰: ②“张耳与余,功等也; ③今张耳王,余独侯,此项羽不平!”④乃阴使张同、夏说说齐王荣曰: ⑤ “项羽为天下宰不平,⑥尽王诸将善地,徙故王于丑地。⑦今赵王乃北居代,余以为不可。⑧闻大王起兵,不听不义; ⑨愿大王资余击常山,⑩复赵王,请以赵为扞蔽!”(11)齐王许之,遣兵从陈余。
①之国:到所封的常山王国。②益怒:更加愤怒。③功等:功劳相等。④不平: 不公平。⑤夏说(yue悦):此人后来为代相国,被韩信击代时俘获。⑥为天下宰: 为天下主宰。⑦丑地:不好的地方。⑧余:陈余。⑨不听不义: 不听从项羽不义的宰制。⑩资余击常山: 资助我 (陈余)击常山王张耳。(11)以赵为扞(han汉)蔽:以赵为齐的外卫。扞蔽,卫护之意。
项王以张良从汉王,韩王成又无功,故不遣之国,①与俱至彭城, 废以为侯; 巳, ②又杀之。
①不遣之国:不让(韩王成) 到所封的王国。 ②巳:随后; 旋即。……至拜大将,乃韩信也,①一军皆惊。②
信礼拜毕,上坐,王曰:“丞相数言将军;将军何以教寡人计策?”信辞谢,③因问王曰:“今东乡争权天下,④岂非项王耶?” 汉王曰: “然。” 曰:“大王自料,勇悍仁强孰与项王?”⑤汉王默然良久,曰: “不如也。”信再拜贺曰;“惟信亦以为大王不如也。然臣尝事之,⑥请言项王之为人也:项王暗 叱咤,⑦千人皆废,⑧然不能任属贤将; 此特匹夫之勇耳。⑨项王见人,恭敬慈爱,言语呕呕,⑩人有疾病,涕泣分食饮;至使人,有功当封爵者,印刓敝,(11)忍不能予;此所谓妇人之仁也。项王虽霸天下而臣诸侯,不居关中而都彭城;背义帝之约,(12)而以亲爱王诸侯,(13)不平;逐其故主而王其将相,(14)又迁逐义帝置江南;(15)所过无不残灭,百姓不亲附,特劫于威强耳。名虽为霸,实失天下心,故其强易弱。今大王诚能及其道,任天下武勇,何所不诛;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 以义兵从思东归之士,何所不散! 且三秦王为秦将,(16)将秦子弟数岁矣,所杀亡不可胜计; 又欺其众,降诸侯,至新安,项王诈坑秦降卒二十余万,唯独邯、欣、翳得脱。秦父兄怨此三人,痛入骨髓。今楚强以威王此三人,秦民莫爱也。(17)大王之入武关,(18)秋毫无所害; 除秦苛法,与秦民约法三章;⑩秦民无不欲得大王王秦者。于诸侯之约,大王当王关中,关中民咸知之;(20)大王失职入汉中,(21)秦民无不恨者。今大王举而东,三秦可传檄而定也。”(22)于是汉王大喜,自以为得信晚,遂听信计,部署诸将所击;留萧何收巴、蜀租,给军粮食。
①韩信 (?——前198):汉军中大将,因功封齐王、楚王,降为淮阴侯。后被吕后所杀。②一军皆惊:全军都感到惊奇。本来,刘邦采纳了萧何的意见,要拜大将,诸将听到这个消息,人人各自以为能当上大将。现在,所拜的大将竟是个不大知名的韩信,所以一军皆惊。③辞谢:这是表示谦让。④乡:通“向”。⑤孰与: 犹言何如。 ⑥尝事之: 曾经事奉过项羽。 ⑦喑 叱咤(yin wu chi zha):形容项羽十分凶猛。喑 , 怀怒气, 叱咤,发怒声。⑧废:丧气,吓倒之意。⑨特:只是;不过。⑩呕(xu须)呕:形容言语温和。(11)印刓敝:印摩损。(12)背义帝之约:背叛楚王心原定“先入定关中者,王之” 之约。(13)以亲爱王诸侯:把自己的亲信、偏爱之人封王为诸侯。(14)逐其故主而王其将相:逐走原先的主人(诸侯) 而(在其地)封诸侯的将相为王。(15)迁逐义帝置江南:迁逐义帝于江南郴县,继又派人于半路杀害义帝。(16)三秦王:指雍王章邯、塞王司马欣、翟王董翳。(17)秦民莫爱:秦民不爱戴(三秦王)。(18)武关:在今陕西商县东。刘邦入关破秦,就是从武关攻入的。(19)约法三章: 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20)咸知之:全都知道这件事。(21)失职:失去应得的爵位。(22)传檄而定:文书下达即可平定。檄,古代征召、声讨的文书。
八月,汉王引兵从故道出,①袭雍; 雍王章邯迎击汉陈仓。雍兵败,还走;止,战好畤,②又败,走废丘。汉王遂定雍地,东至咸阳;引兵围雍王于废丘,而遣诸将略地,塞王欣、翟王翳皆降,以其地为渭南、河上、上郡。③令将军薛欧、王吸出武关,因王陵兵以迎太公、吕后。④项王闻之,发兵距之阳夏,⑤不得前。
①故道: 陈仓道。从陈仓(今陕西宝鸡)西南行,出散关,至今凤县,再至汉中。②好畤(zhi至)在今陕西乾县东北。③渭南:后称京兆。河上:后称冯翊。上郡:今陕西北部和内蒙古河套东南部。④王陵:他于刘邦入三秦时前来,后为汉右丞相。太公:刘邦之父。吕后(前241——前180):吕雉,刘邦之妻。后刘邦称帝时封其为后,刘邦死后,吕后掌权十五年之久。⑤阳夏(jia甲):在今河南太康。
项王以故吴令郑昌为韩王,以距汉。
张良遗项王书曰:“汉王失职,欲得关中; 如约即止,①不敢东。”②又以齐、梁反书遗项王曰: ③ “齐欲与赵并灭楚。”项王以此故无西意,④而北击齐。
①如约即止: 按原先所定“先入关中者,王之” 之约办事就休止了。 ②不敢东:不敢向东来。 ③以齐、梁反书遗项王，以齐地田荣、梁地彭越反楚的文书给项羽看。④以此故无西意:因此原故没有西讨刘邦的想法。
项王使趣义帝行,①其群臣、左右稍稍叛之。二年②冬,十月,项王密使九江、衡山、临江王击义帝,③杀之江中。④
①趣(cu):催促。②二年: 汉高帝二年(前205)。③九江、衡山、临江王: 九江王黥布、衡山王吴芮、临江王共敖。④江中: 江水(今长江) 之中。
陈余悉三县兵,①与齐兵共袭常山。②常山王张耳败,走汉,谒汉王于废丘; 汉王厚遇之。陈余迎赵王于代,复为赵王。③赵王德陈余,④立以为代王。陈余为赵王弱,⑤国初定,⑥不之国,⑦留傅赵王; 而使夏说以相国守代。
①悉: 尽其所有，全部。 ②袭: 袭击。 ③赵王:赵王歇。④德: 感恩戴德。⑤为赵王弱:因为赵王歇势力薄弱。⑥国:指赵国。⑦国: 指代国。
张良自韩间行归汉; ①汉王以为成信侯。良多病,未尝特将,②常为画策臣,③时时从汉王。
汉王如陕,④镇抚关外父老。
河南王申阳降,置河南郡。
汉王以韩襄王孙信为韩太尉,将兵略韩地。信急击韩王昌于阳城,昌降。十一月,立信为韩王;⑤常将韩兵从汉王。
汉王还,都栎阳。
诸将拔陇西。⑥
①间行:潜行; 从小路走。 ②特将: 独自将兵。 ③策: 谋划计策。④如陕: 到了陕地。陕,今河南陕县。⑤韩王信: 此韩王信有时也称韩信,与淮阴侯韩信并非一人。⑥拔陇西:攻取陇西。陇西,在今甘肃东部和陕西西部的部分地区。
春,正月,项王北至城阳。齐王荣将兵会战,败,走平原,①平原民杀之。项王复立田假为齐王。遂北至北海,②烧夷城郭、室屋,③坑田荣降卒,係虏其老弱、妇女,④所过多所残灭。齐民相聚叛之。
汉将拔北地,⑤虏雍王弟平。⑥
三月,汉王自临晋渡河。⑦魏王豹降,将兵从;下河内,⑧虏殷王印,置河内郡。
①平原: 邑名,在今山东平原西南。②北海:今山东临淄以东、掖县以西等地区。③烧夷城部、室屋: 烧毁城部和房屋。夷,毁也。④係虏: 掠取。⑤北地: 在今宁夏大部和甘肃东部少部地区。⑥雍王弟平: 章邯之弟章平。⑦临晋:关名,亦名蒲津关,在今陕西大荔东。⑧河内:今河南省黄河以北部分地区。
汉王南渡平阴津,①至洛阳新城。② 三老董公遮说王曰:③ “臣闻 ‘顺德者昌,逆德者亡’; ‘兵出无名,④事故不成’。故曰:‘明其为贼,敌乃可服。’⑤项羽为无道,放杀其主,⑥天下之贼也。夫仁不以勇,义不以力。⑦大王宜率三军之众为之素服,以告诸侯而伐之,则四海之内莫不仰德,此三王之举也。”⑧于是汉王为义帝发丧,袒而大哭,⑨哀临三日,⑩发使告诸侯曰:“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11)今项羽放杀义帝江南,大逆无道! 寡人悉发关中兵,收三河士,(12)南浮江、汉以下,(13)愿从诸侯王击楚之杀义帝者!”
使者至赵,陈余曰:“汉杀张耳,乃从。”于是汉王求人类张耳者斩之,(14)持其头遗陈余;余乃遣兵助汉。
①平阴津:地名,在今河南孟津北。②洛阳新城:在今河南洛阳市东南。③三老: 掌管教化的乡吏; 有说是县三老。遮说王: 拦住刘邦说话。④兵出无名:伐有罪则兵出有名;否则,兵出无名。⑤明其为贼,敌乃可服: 布告天下,言项羽杀义帝,明其为贼乱,举兵征之,乃可服也。⑥放杀其主:(项羽)放逐和杀害义帝。杀,读曰弑。⑦仁不以勇,义不以力:此言己有仁,天下归之,可不用勇而天下自服;己有义,天下奉之,可不用力而天下自定。⑧三王之举: 言以德义取天下,则可比踪于夏、殷、周三王。⑨袒:脱衣之袖,袒露左臂。⑩临:一说众哭,一说哭吊死者。(11)北面事之: 言臣事于义帝。古时帝王南面而坐,所以臣北面朝之。(12)三河:指河南、河东、河内地区。(13)江、汉: 江水(今长江)、汉水。(14)类:相似。
田荣弟横收散卒,得数万人,起城阳;夏,四月,立荣子广为齐王,以拒楚,项王因留,连战,未能下。虽闻汉东,①既击齐,欲遂破之而后击汉。汉王以故得率诸侯兵凡五十六万人伐楚。到外黄,②彭越将其兵三万余人归汉。汉王曰:“彭将军收魏地得十余城,欲急立魏后。今西魏主豹,③真魏后。”乃拜彭越为魏相国,擅将其兵略定梁地。汉王遂入彭城,收其货宝、美人,日置酒高会。
①汉东: 汉军东来。②外黄: 县名,今河南兰考东南。③西魏王豹: 项羽并王梁、楚,徙魏王魏豹于河东地区,号西魏王。
项王闻之,令诸将击齐,而自以精兵三万人南,①从鲁出胡陵至萧。②晨,击汉军而东至彭城,日中,大破汉军。汉军皆走,相随入谷、泗水,③死者十余万人。汉卒皆南走山,楚又追击至灵璧东睢水上; ④汉军却,为楚所挤,卒十余万人皆入睢水,水为之不流。围汉王三匝。⑤会大风从西北起,折木,发屋,扬沙石,窈冥昼晦,⑥逢迎楚军,大乱坏散,而汉王乃得与数十骑遁去。欲过沛收家室,⑦而楚亦使人之沛取汉王家;家皆亡,⑧不与汉王相见。
①南: 向南行军。②鲁: 地名,今山东曲阜。胡陵: 县名,在今江苏沛县西北。萧: 县名,在今安徽西北。萧在彭城之西,项羽至萧击汉军,是截击聚集彭城的汉军的归路。③谷,泗水: 谷水、泗水,谷水在泗水的上游,流经萧县和彭城。④灵璧:《史》《汉》皆作灵璧,在今安徽濉溪市西。睢水: 沟通鸿沟与泗水,是河、淮间的重要水道,自今开封起,流经今河南东部和安徽西北部,到今江苏宿迁西,注入泗水。⑤三匝(za):环绕三周 ⑥窈(yao咬)冥: 幽暗貌。昼晦: 白天昏暗。⑦家宝:家属。⑧亡: 逃亡。
汉王道逢孝惠、鲁元公主,①载以行。楚骑追之,汉王急,推堕二子车下。②滕公为太仆,③常下收载之; 如是者三,④曰:“今虽急,不可以驱,⑤奈何弃之!”故徐行。⑥汉王怒,欲斩之者十余; ⑦滕公卒保护,脱二子。⑧审食其从太公、⑨吕后间行求汉王,不相遇,反遇楚军;楚军与归,项王常置军中为质,⑩
①孝惠:刘邦嫡长子,名盈,后即帝位,为孝惠帝。鲁元公主: 刘邦长女, 食邑于鲁, 所以称鲁元公主。 ②推堕二子车下: 把两个孩子推下车。③滕公: 夏侯婴,曾任滕令,从刘邦起兵,入关,是刘邦的可靠助手。太仆:掌管帝王车马的官员,汉太仆为九卿之一。④如是者三: 这样的有三次。⑤不可以驱:车上人多,影响车速,跑不快。⑥徐行:慢慢地行走。⑦欲斩之者十余: 想斩夏侯婴有十多次。⑧脱二子: 使两个孩子脱险。⑨审食其(yiji):沛人,为吕雉幸臣,后为左丞相,封辟阳侯。⑩常置军中为质: 经常留在楚军中当作人质。
是时,吕后兄周吕侯为汉将兵,①居下邑;②汉王间往从之,③稍稍收其士卒。诸侯皆背汉,④复与楚。⑤塞王欣、翟王翳亡降楚。
①周吕侯: 吕泽,“周吕”是其封号。 ②下邑: 在今砀山。③间往从之:由小路去依靠吕泽。④背汉: 背叛汉。⑤复与楚: 又亲附于楚。田横进攻田假,假走楚,楚杀之; 横遂复定三齐之地。
汉王问群臣曰:“吾欲捐关以东; ①等弃之,②谁可与共功者?”张良曰:“九江王布,楚枭将,③与项王有隙; 彭越与齐反梁地; 此两人可急使。④而汉王之将,独韩信可属大事,⑤当一面。⑥即欲捐之,捐之此三人,则楚可破也!”
①捐关以东:谓自己不要其地,将以与人,令其立功破楚。捐,抛弃。②等弃之:言捐以与人,与抛弃相等。③枭将: 勇猛之将。④急使:马上使用。⑤属(zhu主):委任;托付。⑥当一面:独当一面之任。初,项王击齐,徵兵九江,九江王布称病不往,遣将将军数千人行。①汉之破楚彭城,布又称病不佐楚。②楚王由此怨布,数使使者诮让,③召布。布愈恐,④不敢往。项王方北忧齐、赵,西患汉,所与者独九江王;⑥又多布材,⑥欲亲用之,以故未之击。
①遣将将军:派遣将领带军。前一个“将(jiang)”是将领,后一个“将(jiang)”是带领。②佐: 助也。③诮让:以辞相责。④恐:恐惧。⑤所与者:所相亲与之人。⑥多:推重。
汉王自下邑徙军砀,①遂至虞,②谓左右曰:“如彼等者,无足与计天下事!”谒者随何进曰:③“不审陛下所谓。”④汉王曰:“孰能为我使九江,令之发兵倍楚?⑤留项王数月,我之取天下可以百全。”⑥随何曰:“臣请使之!”汉王使与二十人俱。
①砀:县名,在今河南夏邑东。②虞:县名,在今河南虞城北。③谒者: 通接宾客的近侍。随何: 汉的外交家、说客。④陛(bi币)下: 臣下对帝王的尊称。⑤倍:通“背”,背弃。⑥百全:百分之百的把握。
五月,汉王至荥阳,①诸败军皆会,②萧何亦发关中老弱未傅者悉诣荥阳,③汉军复大振。楚起于彭城,常乘胜逐北,④与汉战荥阳南京、索间。⑤
①荥(ying盈)阳: 在今河南荥阳。②会:聚集。③发关中老弱未傅: 征发关中未列入服役名册的老弱。未二十岁为“弱”,过五十六为“老”。傅,着也;言著名籍给公家徭役。④逐北: 追逐败军。 ⑤京、索:京在今河南荥阳东南, 索是大索城,在今荥阳境内。
楚骑来众,汉王择军中可为骑将者,皆推故秦骑士重泉人李必、骆甲; ①汉王欲拜之。必、甲曰:“臣故秦民,恐军不信臣;愿得大王左右善骑者傅之。”②乃拜灌婴为中大夫,③令李必、骆甲为左右校尉,④将骑击楚骑于荥阳东,大破之,楚以故不能过荥阳而西。汉王军荥阳,筑甬道属之河,⑤以取敖仓粟。⑥
①重泉:县名,在今陕西蒲城东南。②傅:辅助。③中大夫:爵位名,在二十级中,中大夫居第五级。④校尉:次于主将的武官。⑤甬道:有墙的通道。属(zhu主)之河:自荥阳连接到河水(黄河)。⑥敖仓: 秦所建粮仓,在荥阳西北。魏王豹谒归视亲疾; ①至则绝河津,②反为楚。
①谒归:向刘邦谒告而归。②豹都平阳,在河东,到了河东之后,便断其津济以拒汉军。
六月,汉王还栎阳。
汉兵引水灌废丘,废丘降,章邯自杀。尽定雍地,①以为中地、北地、陇西郡。②
①雍地: 雍王章邯所统治的咸阳以西广大地区。②中地:自此时置中地郡后,至九年罢,属内史。
秋,八月,汉王如荥阳,命萧何守关中,侍太子,①为法令约束,立宗庙、社稷、宫室、县邑;②事有不及奏诀者,辄以便宜施行,上来,③以闻。④计关中户口,转漕、调兵以给军,⑤未尝乏绝。⑥
①太子: 指刘盈,吕后所生。②宗庙: 指刘氏宗庙。社稷: 古代帝王所祭的土神和谷神。立宗庙、社稷等等,标志国家政权的确立。③上:指汉王刘邦。④以闻:将所施行之事奏闻。⑤转漕: 古时陆运为“转”,水运为漕。⑥未尝乏绝:未曾缺乏和断绝。
汉王使郦食其往说魏王豹,①且召之。豹不听,曰:“汉王慢而侮人,骂詈诸侯、群臣如骂奴耳,②吾不忍复见也!”于是汉王以韩信为左丞相,与灌婴、曹参俱击魏。③
①郦食其(yiji异基):刘邦的谋士, 说客。 ②骂詈(li):责骂。③灌婴、曹参: 皆刘邦的老部 下和助手。曹参(?—前190)后来继萧何之后为相国,贯彻与民休息政策,收到良好效果,史称“萧规曹随”。
汉王问食其:“魏大将谁也?”对曰:“柏直。”王曰:“是口尚乳臭,①安能当韩信!”② “骑将谁也?”曰:“冯敬。”曰:“是秦将冯无择子也,虽贤,不能当灌婴。” “步卒将谁也?”曰:“项它。”曰:“不能当曹参。吾无患矣!”韩信亦问郦生:“魏得无用周叔为大将乎?”郦生曰:“柏直也。”信曰:“竖子耳!”③遂进兵。
①口尚乳臭: 是说柏直少不经事,弱不任事,好似未离乳保的怀抱。 ②安能当: 何能抵敌。 ③竖子: 鄙 的称谓, 犹小子。
魏王盛兵蒲坂以塞临晋。①信乃益为疑兵,②陈船欲渡临晋,而伏兵从夏阳以木罂渡军,③袭安邑。④魏王豹惊,⑤引兵迎信。九月,信击虏豹,⑥传诣荥阳; ⑦悉定魏地,置河东、上党、太原郡。⑧
①盛兵: 安置重兵。蒲坂: 县名,在今山西永济西,黄河东岸。临晋: 县名,在陕西大荔东,黄河西边。魏王豹在蒲坂安置重兵是要阻止临晋方面的韩信军东进。②益为疑兵: 在临晋方面增兵,使魏王豹怀疑韩信军要在此处东渡。③伏兵: 埋伏之兵。夏阳: 县名,在今陕西韩城南,在临晋之北。木罂(ying英)木制的形似瓮的器具,可以用来浮在水面渡河。④安邑: 县名,在今山西夏县西。⑤魏王豹只是盛名于蒲坂以阻止临晋方面的韩信军,没料到韩信以伏兵从北面的夏阳渡河而袭击安邑,所以吃惊。⑥击虏: 攻击俘获。⑦传诣荥阳: 传送到在荥阳的刘邦那里。⑧河东:郡名,治所安邑,在今山西夏县西。上党:郡名,治所长子,在今山西长子。太原:郡名,治所晋阳,在今山西太原西南。这三个郡所辖地区主要是今山西省中南部。汉之败于彭城而西也,陈余亦觉张耳不死,即背汉。
韩信既定魏,使人请兵三万人,愿以北举燕、赵,东击齐,南绝楚粮道。汉王许之,乃遣张耳与俱,①引兵东,北击赵、代。②后九月,③信破代兵,禽夏说于阏与。④信之下魏破代,汉辄使人收其精兵诣荥阳以距楚。
①与俱:与(韩信)一同。②赵、代:此时,赵为赵王歇,代为代王陈余。③后九月:汉二年的闰九月。④夏说:代王陈余的丞相。阏(yu)与:邑名,在今山西和顺。
三年①
冬,十月,韩信、张耳以兵数万东击赵。赵王及成安君陈余闻之,聚兵井陉口,②号二十万。
①三年:汉高帝三年(前204)。②井陉(xing形)口:即今河北井陉山中的井陉关,为古代军事要地。
广武君李左车说成安君曰:①“韩信、张耳乘胜而去国远斗,②其锋不可当。臣闻‘千里馈粮,③士有饥色;樵苏后,师不宿饱。’④今井陉之道,车不得方轨,⑤骑不得成列;⑥行数百里,其势粮食必在其后。愿足下假臣奇兵三万人,⑦从间路绝其辎重;⑧足下深沟高垒勿与战。⑨彼前不得斗,退不得还,野无所掠,⑩不至十日,而两将之头可致于麾下;(11)否则必为二子所禽矣。”(12)成安君尝自称义兵,不用诈谋奇计,曰:“韩信兵少而疲,如此避而不击,则诸侯谓吾怯而轻来伐我矣。”
①李左车(ju):赵国谋士。成安君:陈余。②去国远斗:离国远征。 ③馈粮: 供给粮饷。 ④樵苏后(cuan窜),师不宿饱: 靠就地拾取柴草烧饭,军队就难以经常吃饱。樵,采薪。 苏, 取草。 , 炊也。 宿饱, 经常吃饱。⑤方轨: 两车并行。⑥成列: 排成行列。⑦假: 暂时付给。⑧间路:小路。绝其辎(zi资)重: 截断其军需物资。⑨深沟高垒: 挖深护营的沟池,增高兵营的墙壁。⑩野无所掠: 野地没有什么可以掠取。(11)致于麾下: 送到(将军)帐前。麾下,本是说在主帅的旌麾之下,也用作对将帅的尊称。(12)禽: 通“擒”。
韩信使人间视,①知其不用广武君策,则大喜,乃敢引兵遂下。②未至井陉口三十里,止舍。③夜半,传发,④选轻骑二千人,⑤人持一赤帜,⑥从间道萆山而望赵军。⑦诫曰:⑧“赵见我走,必空壁⑨逐我; 若疾入赵壁,⑩拔赵帜,立汉赤帜。”(11)令其裨将传飡,(12)曰:“今日破赵会食!”(13)诸将皆莫信,(14)佯应曰 “诺。”(15)信曰:“赵巳先据便地为壁;(16)且彼未见吾大将旗鼓,未肯击前行,(17)恐吾至阻险而还也。”(18)乃使万人先行,出,背水陈;(19)赵军望见而大笑。
①间(jian见)视: 探听。②遂下: 迳行直下。③止舍: 停止行军而扎营。④传发: 传令部队出发。⑤轻骑:轻装的骑兵。⑥赤帜: 红色的旗帜。⑦萆山而望赵军: 靠山掩蔽而窥视赵军行止。⑧诫: 告诫。⑨空壁: 倾巢而出,仅是空营。⑩若: 你们。疾入赵营: 赶快冲进赵军营垒。(11)拔赵旗,立汉赤帜: 拔去赵旗,插上汉的红旗。(12)裨将: 副将。传飡: 分发少量的点心。(13)破赵会食: 待破赵之后才正式会餐。(14)莫信: 不相信。(15)佯应: 假意应答。(16)便地: 形胜利便的地势。(17)前行: 先行部队。(18)恐吾至阻险而还: 怕我们遇上山路险要的地方就退回。(19)背水陈: 背靠河水立阵。陈,同“阵”。平旦,①信建大将旗鼓,②鼓行出井陉口; ③赵开壁
击之,大战良久。①于是信与张耳佯弃鼓旗,⑤走水上军;⑥水上军开入之,复疾战。⑦赵果空壁争汉旗鼓,逐信、耳。信、耳巳入水上军,军皆殊死战,⑧不可败。信所出奇兵二千骑共候赵空壁逐利,⑨则驰入赵壁,皆拔赵旗,立汉赤帜二千。赵军巳不能得信等,⑩欲还归壁; 壁皆汉赤帜,见而大惊,以为汉皆已得赵王将矣,(11)兵遂乱,遁走,(12)赵将虽斩之,不能禁也。于是汉兵夹击,(13)大破赵军,斩成安君汦水上,(14)禽赵王歇。
①平且: 太阳刚出地面的时候。②旗鼓: 旗和鼓。古时军队中以旗鼓为号令。③鼓行: 大张旗鼓地前进。④良久:好久; 很久。⑤佯弃鼓旗: 假装失败,把旗鼓丢弃。⑥水上军: 背水结阵的部队。⑦这两句是说,水上军让退军进入阵地,然后又对赵军猛烈地作战。⑧殊死战: 决意拚死作战。⑨逐利: 指追逐韩信军所佯弃的旗鼓。⑩不能得信等: 不能捉住韩信等人。(11)已得赵王将: 已经抓住赵王的将领。(12)逅走:逃走。(13)汉兵夹击: 汉水上军与占领赵壁的奇兵前后夹击赵军。(14)泜(di地)水: 源于河北元氏县西,东注入槐河。
诸将效首虏,①毕贺,②因问信曰:“兵法:‘右倍山陵,前左水泽。’③今者将军令臣等反背水阵,曰‘破赵会食’,臣等不服,然竟以胜。此何术也?”信曰:“此在兵法,顾诸君不察耳! 兵法不曰:‘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④且信非得素拊循士大夫也,⑤此所谓 ‘驱市人而战之’,⑥其势非置之死地,使人人自为战; ⑦今予之生地,⑧皆走,宁尚可得而用之乎!”⑨诸将皆服,曰:“善! 非臣所及也。”
①效首虏: 呈献首级和俘虏。②毕贺:都(向韩信)道贺。③右倍山陵,前左水泽:右面和背后靠山,前面和左面临水。《孙子·行军篇》:“丘陵堤防,必处其阳而右背之。”这是韩信部下所引的“兵法”。④韩信所引,为《孙子·九地篇》;“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夫众陷于害,然后能为胜败。”意思是,将士卒置于关系生死的境地,才能使其奋发作战,争得胜利。⑤非得素拊循士大夫: 平素没有安抚和训练将士。拊循,拊同“抚”,犹抚慰,引申为训练。士大夫,指军内的士大夫,即将士。⑥市人: 犹言乌合之众。⑦自为战: 自己为生存而战。⑧生地: 指可以逃跑求生之地。⑨宁: 难道。
信募生得广武君者予千金。①有缚致麾下者,②信解其缚,东乡坐,③师事之。问曰:“仆欲北伐燕,④东伐齐,何若而有功?”⑤广武君辞谢曰:“臣,败亡之虏,何足以权大事乎!”⑥信曰:“仆闻之:百里奚居虞而虞亡,⑦在秦而秦霸;非愚于虞而智于秦也,用与不用,听与不听也。诚令成安君听足下计,若信者亦巳为禽矣;以不用足下,故信得侍耳。⑧今仆委心归计,⑨愿足下勿辞!”广武君曰:“今将军涉西河,虏魏王,禽夏说;东下井陉,不终朝而破赵二十万众,⑩诛成安君;名闻海内,威震天下,农夫莫不辍耕释耒,(11)褕衣甘食,(12)倾耳以待命者,(13)此将军之所长也。然而众劳卒罢,(14)其实难用。今将军欲举倦敝之兵顿之燕坚城之下,(15)欲战不得,攻之不拔,情见势屈;(16)旷日持久,(17)粮食单竭。(18)燕既不服,齐必距境以自强。(19)燕、齐相持而不下,(20)则刘、项之权未有所分也,(21)此将军所短也。善用兵者,不以短击长而以长击短。”韩信曰:“然则何由?”(22)广武君对曰:“方今为将军计,莫如按甲休兵,(23)镇抚赵民,(24)百里之内,牛酒日至,以飨士大夫;(25)北首燕路,(26)而后遣辩士奉咫尺之书,(27)暴其所长于燕,(28) 燕必不敢不听从。燕已从而东临齐,(29)虽有智者,亦不知为齐计矣。如是,则天下事皆可图也。兵固有先声而后实者,(30)此之谓也。”韩信曰:“善!”从其策,发使使燕,(31)燕从风而靡;(32)遣使报汉,且请以张耳王赵,汉王许之。楚数使奇兵渡河击赵,张耳、韩信往来救赵,因行定赵城邑,(33)发兵诣汉。(34)
①募生得广武君者予千金: 招募能获得活着的广武君李左车的人赏给千金。募,招募。生,活人。予,给与。②缚致: 绑着送来。③东乡坐: 面朝东坐。④仆: 对人谈话时自称的谦辞。燕: 臧荼 (tu) 为项羽封为燕 王,都蓟。⑤何若: 如何。⑥权大事: 策画大事。⑦百里奚: 春秋时宛 (今河南南阳)人,曾事虞而虞亡,后被秦缪公用为相,相秦七年而秦富强起来。⑧这句话是说,因为陈余不采用您的计策,所以我才得以侍左右以求教。其本意是,你为我所擒。⑨委心归计: 倾心听从您的计策。⑩不终朝: 用不了一个早上。(11)辍耕释未(lei):停止耕种, 放下农具。(12)愉(yu于)衣食: 好穿好吃,(只顾目前)。(13)倾耳以待命: 侧着耳朵以待您的命令。(14)众劳卒罢: 民众劳苦,士卒疲乏。(15)顿: 屯驻; 停顿。坚城:坚守之城。(16)情见(xian现) 势屈: 真情暴露于敌人之前,自己的威势就无形中削弱了。(17)旷日持久: 空废时日,拖延很久。(18)单竭,穷尽; 竭尽。单: 通“殚”。(18)距境以自强: 拒守边境以自逞强。(20)燕、齐相持: 燕、齐都与汉军相持。(21)刘、项之权未有所分: 刘、项两方的胜负不能断定。权: 秤锤,权衡轻重;引申为胜负。(22)然则何由: 那么,如何进行呢?(23)按甲休兵: 按兵不动,休整一下。(24)镇抚: 镇守与安抚。(25)以飨士大夫: 以酒食宴请将士。(26)北首燕路: 摆出北向燕国进兵的态势。(27)咫(zhi止)尺之书: 一封书信。咫,八寸。咫尺,指当时书简的长度,或八寸或一尺。(28)暴(pu)其所长于燕: 显示自己的长处给燕国看。暴,显示。(29)从: 服从。(30)先声而后实: 先虚张声势,然后军事行动。(31)发使使燕: 派遣使者出使燕国。(32)靡(mi米):倒下,这里是言投降。(33)因行定赵城邑:就此把所过的赵国城邑平定下来。 (34)发兵诣汉:调发士卒送往汉王处。
随何至九江,①九江太宰主之,②三日不得见。③随何说太宰曰:④“王之不见何,必以楚为强,〔以〕汉为弱也。⑤此臣之所以为使。⑥使何得见,言之而是,大王所欲闻也;言之而非,使何等二十人伏斧质九江市,⑦足以明王倍汉而与楚也。”太宰乃言之王。
①至九江:到了九江王黥布那里。②太宰主之:太宰官接待随何。太宰,具食之官。③不得见:指随何不得见黥布。④说(shui税):游说。⑤有些《通鉴》版本有“以”字,是,所以增之。⑥这是说,我正是为此而出使前来。⑦伏斧质:服斧质之刑。伏,通“服”，斧质,古代杀人的刑具。
王见之。①随何曰:“汉王使臣敬进书大王御者,②窃怪大王与楚何亲也?”③九江王曰:“寡人北乡而臣事之。”④随何曰:“大王与项王俱列为诸侯,北乡而臣事之者,必以楚为强,可以讬国也。⑤项王伐齐,身负版筑,⑥为士卒先,大王宜悉九江之众,身自将之,为楚前锋;今乃发四千人以助楚。夫北面而臣事人者,固若是乎?⑦汉王入彭城,项王未出齐也,⑧大王宜悉九江之兵渡淮,⑨日夜会战彭城下;大王乃抚万人之众,无一人渡淮者,垂拱而观其孰胜。⑩夫托国于人者,固若是乎?大王提空名以乡楚而欲厚自托,(11)臣窃为大王不取也!然而大王不背楚者,以汉为弱也。夫楚兵虽强,天下负之以不义之名,(12)以其背盟约而杀义帝也。汉王收诸侯,还收成皋、荥阳,(13)下蜀、汉之粟,(14)深沟壁垒,分卒守徼乘塞。(15)楚人深入敌国
八九百里,老弱转粮千里之外。汉坚守而不动,楚进则不得攻,退则不能解,(16)故曰楚兵不足恃也。(17)使楚胜汉,则诸侯自危惧而相救;(18)夫楚之强,适足以致天下之兵耳。(19)故楚不如汉,其势易见也。(20)今大王不与万全之汉而自託于危亡之楚,臣窃为大王惑之!(21)臣非以九江之兵足以亡楚也;大王发兵而倍楚,(22)项王必留; 留数月,汉之取天下可以万全。(23)臣请于大王提剑而归汉,汉王必裂地而封大王;(24)又况九江必大王有也。”(25)九江王曰:“请奉命。”(26)阴许畔楚与汉,(27)未敢泄也。(28)
①王见之: 九江王黥布召见了随何。②御者: 敬辞,称对方。古代下称上、卑称尊往往用 “御者”、“侍者”等等。③窃:犹言私。用作表示个人意见的谦辞。④北乡 (xiang):北向; 面朝北。⑤国:指以国依附于楚。(6)版筑: 修筑营垒的工具。版,筑墙用的夹板。筑,杵也,筑土的木锤。⑦固若是乎:难道是这个样子吗? ⑧未出齐: 尚未由齐出发去彭城。⑨渡淮: 渡过淮水(北上)。⑩垂拱而观其孰胜: 垂衣拱手而观望谁胜谁负。(11)提空名: 举空名。提,举也。(12)负: 加也,加于身上,犹言被也。(13)成皋: 邑名,在荥阳西,在今河南巩县东北。荥阳,县名,在今河南荥阳。(14)汉: 指汉中。(15)守徽乘塞: 守备边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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