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子般斥亵

        楚有斗子般者, 貌肃而言庄, 言则必称先王。国人皆以为修洁人也。一日饮薳启疆家, 而沈尹寿、师祁犁与焉。师祁犁与沈尹寿语, 语近亵 ^①。斗子般怒曰: “若华陷女蛊 ^②,若渠略 ^③出入秽壤, 虽鬼见亦唾也, 尚敢飏言俎豆 ^④间乎?”众皆色沮。言未既, 有艳姬过门。斗子般起更衣。忽见夫握刀趋甚急 ^⑤,众随之观,则所追者正子般也。初子般通于姬,姬知饮薳启疆家,过而目招之,斗子般将尾而私 ^⑥焉, 不虞 ^⑦良人见也。

——《宋文宪全集》

        【注释】
        ①亵(xie): 淫秽。②华陷女蛊(gu): 沉陷于奢华, 诱惑于女色。③渠略:黑甲虫, 以粪土为食。④俎豆: 两种餐具,此指宴席。⑤趋甚急: 跑得很急。⑥私: 私会, 私通。⑦虞: 料。
        【意译】
        楚国有个叫斗子般的人,外貌严肃,言语庄重,讲起话来总要称引先王。楚国人都以为他是个纯洁高尚的人。有一天,他与沈尹寿、师祁犁一起在薳启疆家渴酒,师祁犁与沈尹寿讲了些粗俗下流的话,他愤怒地说:“你们沉陷于奢华中,被女色诱惑,如渠略虫一样出入于污秽的土壤,即使鬼见了你们也会蔑视的,怎么敢在宴席上大言不惭呢?”大家被他说得很沮丧。话还没说完,有个娇艳的美女从门前经过,斗子般装作上厕所离席。忽然看见一男子手中握着把刀跑得很急,大家一看,原来追赶的正是子般。当初,子般与这美女私通,美女知道子般在薳启疆家喝酒,就从门前走过用眼睛示意子般。斗子般尾随而出与私约,不料被美女的丈夫发现了。
        【解说】
        一个道貌岸然的君子,同时又是勾引良家妇女的色鬼,这可信吗?可信。中国历来有“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俗语,这就是一个证据。告子说,色、食,性也。就是说吃饭和性交,是人的天性。马克思也说,人类有两种最基本的生产,一种是物质生产,满足人的吃、住、穿、行;一种是人类自身的生产,为的是传宗接代。但在封建社会,通常对于人的本能欲望采取限制或禁止的态度。在先秦时代,还是主张节欲,反对纵欲。到宋明理学,就要“灭人欲”了。朱熹认为“须是革尽人欲,复尽天理”。“天理存则人欲亡,人欲胜则天理灭”。于是一般所谓正人君子都标榜自己“去人欲”的功夫,子般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了。人家谈笑间说到不正经的地方——大概是关于私情和性一类,他就勃然大怒,说他们像出入于粪土的渠略一样肮脏!多么正经。但是,性所以是性,是不管你承认不承认都存在的。理学虽然一套一套的,却并不是一把刀,可以将生殖器官割除。于是一方面抗拒不了本能欲望,一方面又要保持理学家的派头,就只能虚伪了。仁义道德和男盗女娼也就联系了起来。任何道德、行为走向极端,就有假的危险!
        【相关名言】
        度量如海涵春青,应接如流水行云。

——金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