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医

        昔金陵有病蛊而将绝者,有良医来自霍邱,一鍼之而苏,再鍼之而起,五进之汤液而愈。人相传以为神。于是富贵之家有疾者,厚其金币而致之馆。凡有疾者奔趋之而不得其闲,无病者亦皆愿识其面焉。客有颂言于唐子者,曰:“其求之神若是,其所居之乡复何疾病之忧?”唐子曰:“若子之言,是致疾之媒、戕人之斧也。使人恃医而不谨疾,以至于丧其身者,必子之言也夫!”

——《潜书·厚本》

        【意译】
        从前南京有个人患虫毒症行将死亡,有一个好医生从安徽霍邱来为他治疗,针灸一次即苏醒过来,第二针下去就能够坐起来,吃了五服汤药就完全痊愈了。人们互相传说,以为神仙下世。于是有钱有势之家有人生了病,就用重金把他请到家里。凡是有病的人求医上门也很难得到他有空闲的时间,连无病的人也愿意见他一面。有个客人在唐子面前赞扬他说:“求他治病神妙如此,他所居住的地方还有什么疾病可以担心的呢?”唐子说:“像你这样说,就是造成疾病的媒介,伤害人的斧头。如果有人凭仗着有好医生而不小心谨防疾病发生,必是因为信了你这样的话。”
        【解说】
        良医即使有起死回生的神技,而大病一场终伤元气,又何如身强体壮,百病不侵呢?故医之道,厚本为上,避病为次, 医病为下。病急求医乃是不得已而为之。如果自恃有良医而不知厚本防病,那么就必然有病入膏肓,命丧黄泉的一天。唐子之言,非危言耸听也。而一国也如同一人,如果自恃有贤臣良将,而不知抑尊去骄,养民除蠹, 防患于未然, 以为生杀之权在手, 不怕小鬼翻天,那么也就难保没有冤孽成云,哀鸿遍野,天凶地乱,社倾稷覆之日。或者幸而有贤臣良将勤王讨贼,建功于宗庙,但当此时,父兄子弟,肝脑涂地;舆尸载伤,哭声遍野;城毁田荒,鸡犬不闻, 虽国家化险为夷, 而百姓之祸烈矣!故作者以为如此结局“朝廷之所贺,仁人之所吊也。勿谓乱已, 其乱方大;勿谓疾平,其疾方深。然则是良将者,不祥之人也; 尊良将者,不祥之朝也。”一个国家一旦到了良将枕戈,需要用刀枪除患免祸的时候,那么离“丧其身者”也就为期不远了。所以一个不需要良将的国家,才是真正强不可敌的,一个不凭藉强权的时代,才是真正祥和太平的,而这才是作者谈医的命意所在。
        【相关名言】
        在景况好时不预先考虑将来的事情的人, 在时节改变的时候会遇到很大的不幸。

——希腊·伊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