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吉日

        

        吉日维戊，①　　　时逢戊辰日子好，
        既伯既祷。②　　　祭了马祖又祈祷。
        田车既好，　　　　猎车坚固更灵巧，
        四牡孔阜。　　　　四匹公马大又高。
        升彼大阜，　　　　驾车登上大土坡，
        从其群丑。③　　　追逐群兽飞快跑。
        
        吉日庚午，④　　　庚午吉日时辰巧，
        既差我马。⑤　　　猎马已经选择好。
        兽之所同，⑥　　　查看群兽聚集地，
        麀鹿麌麌。⑦　　　鹿儿来往真不少。
        漆沮之从，⑧　　　驱逐漆沮岸旁兽，
        天子之所。⑨　　　赶向周王打猎道。
        
        瞻彼中原，⑩　　　放眼远望原野头，
        其祁孔有。(11)　　地方广大物富有。
        儦儦俟俟，(12)　　或跑或走野兽多，
        或群或友。(13)　　三五成群结队游。
        悉率左右，(14)　　把它统统赶出来，
        以燕天子。　　　　等待周王显身手。
        
        既张我弓，　　　　按好我的弓上弦，
        既挟我矢。　　　　拔出箭儿拿在手。
        发彼小豝，(15)　　一箭射中小野猪，
        殪此大兕。(16)　　再发射死大野牛。
        以御宾客，(17)　　烹调野味宴宾客，
        且以酌醴。　　　　作成佳肴好下酒。

        

(据程俊英译有改动)

        
        【注释】 ①戊: 古人以天干 (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 癸)、地支 (子、丑、寅、卯、辰、已、午、未、申、酉、戌、亥)相配计日。这里 “戊”指戊辰日。②伯: 禡的假借字，指马祖，即 “天驷星” ，又名 “房星” 。祷: 祈祷。③从: 追逐。群丑: 兽群。④庚午: 庚午日，在戊辰日祈祷后的第三天。⑤差: 选择。 ⑥同: 聚集。 (you): 䳄鹿。麌麌(yuyu):鹿众多的样子。⑧漆、沮:水名，在泾渭之北，今陕西省内。⑨所:处所，宣王狩猎的地方。⑩中原: 原野之中。(11)祁: 大，指原野广大。孔有: 很富有，指禽兽很多。(12)儦儦(biao biao): 兽疾跑的样子。俟俟: 兽缓行的样子。(13)群、 友: 《毛传》: “兽三曰群，二曰友。”(14)率: 驱逐。 (15)豝(ba):母猪。(16)殪(yi):死。大兕(si): 大野牛。(17)御: 进。
        
        《吉日》全诗四章，叙述了周宣王从戊日祭祀马祖、庚午日出猎到以猎物宴饮群臣结束的田猎活动全过程。第一章，写出猎前的准备工作: 祭祀马祖和整治车马。在奴隶社会里，天子一年四季都要举行大田之礼。从《周礼·夏官司马·校人》: “春祭马祖，夏祭先牧，秋祭马社，冬祭马步”的典则来看，这次田猎的季节可能是春天。这是周宣王亲自举行的岁时常典，非同一般的狩猎可比，所以在正式出猎之前作了充分的准备: 卜巫们择定戊日祭祀马祖，然后整治车马。这章的最后二句: “升彼大阜，从其群丑”，是说一切准备业已就绪，以便登上大丘陵，追逐群兽，戊日并没有正式出发打猎。第二章，写出猎: 卜巫们选定祭马祖后的第三天——吉日庚午正式出猎。“既差我马” 的“差”是“选择”的意思。据《祀记·月令》记载，在正式出猎之前，天子要颁布用马的政令，校人要根据厩马毛色的不同和力量的强弱、身材的大小分类编队，并选定天子及随从的驾马，这就是“既差我马”的意思。接着写猎队出发。他们在漆，沮二水之滨发现了鹿群，猎队沿着河岸设围，虞人们追赶着鹿群向周宣王守候的地方驰去。第三章，写猎队来到一个大原野，举目眺望，广袤无垠水草丰茂，野兽很多，成群结伴，或走或跑。虞人们再次驱赶着兽群，供周宣王射猎。据《礼记·月令》记载，古代天子出猎有三军随从，每到一处，事先设围，天子居中军，东西为左右军，三军分别垒门，然后田仆之官设 “驱逆之车”，率领虞人驱赶着兽群向垒门驰去。左右军为了使天子有更多的射猎机会以讨其欢心，所以把奔驰到自己垒门前的兽群驱赶到天子所在的中军垒门，以供天子射猎，这就是第二章所说的 “漆沮之从，天子之所”，和本章里的 “悉率左右，以燕天子”的意思。第四章，写周宣王张弓挟矢，大显身手，获物很多，并用猎物宴享群下。
        《吉日》与前篇 《车攻》虽然写的都是周宣王亲自举行的田猎活动，结构也大体相同，但是，两首诗所描述的田猎目的、内容、气氛和语言特色等方面都有较明显的差异。《车攻》 写的是周宣王为了 “复先王之旧典”、会同诸侯、威慑列邦而举行的田猎，地点在离镐京较远的东都洛邑附近的甫田和敖山，有长途行军，沿途还要经过若干诸侯的境土，狩猎时还有许多诸侯的部队参加，处处都有威胁和危险存在，随时都会有不测事件发生的可能，所以诗中十分显目地突出天子的威严，王者之师的军容整肃、声势盛大和高度戒备的行军、宿营场面，而有关射猎的内容和场景却成了诗的次要部分，只有 “决拾既佽，弓矢既调，射夫既同，助我举柴”和 “不失其驰，舍矢如破”等虚写之笔和概括的叙述。对于田猎的主角周宣王的直接描写则更少，除了 “合同有绎”一句以外，他在整个田猎过程中几乎没有露面。而 《吉日》 所写的则是周宣王举行的一次常规性的岁典，实际上是天子同臣下的一次纯娱乐性的田猎活动，地点就在西京王畿以内的渭北原野，狩猎成为全诗描叙的重点和主要内容。诗里描写兽群出现的场面较多，而且成为全诗最为生动的部分。周宣王是这次田猎的主要人物，不论是在漆、沮之滨，还是在兽群众多的大原野里，虞人们驱赶着兽群供周宣王射杀，所有的人都围绕着他在活动，使他有更多的射猎机会，以讨得他的高兴。诗里还用精采的笔墨突出周宣王的高超射技和勇猛的狩猎场面: “既张我弓，既挟我矢。发彼小豝，殪此大兕。”他张弓挟矢，一箭射中了一只小母猪，又一箭射死了一头大野牛。最后还写他用所获猎物宴饮群臣，体现了天子“恩隆于臣下”而结束全诗。这里没有诸侯的会同，没有整肃的行军和戒备森严的宿营场面，没有紧张严肃的气氛。这是一场名符其实的狩猎活动，写出了天子之猎的特征。
        其次，《车攻》与《吉日》在写作艺术上也呈现出各自的特色。在《车攻》里，诸侯会同是全诗的主脑，其他的叙述和描写都为突出这一“主脑”服务；而显示王者之师的军容和声威，成为周宣王炫耀武力、慑服诸侯的重要手段，自然也成为作者着力之笔，也是全诗写得最为精彩之处。正如方玉润所评: “(《车攻》) 虽言猎事，其实归重 ‘会同有绎，及
        ‘展也大成’二句，其余车徒之盛，射御之能，固是当时美观，抑亦诗中丽藻，其诗所系不在此也” (《诗经原始》) 。而《吉日》则是一场名符其实的天子之猎，周宣王举行这次田猎的目的是“意在适乐” (《孔疏》)。所以全诗以叙写田猎过程和射猎场面为主要内容，周宣王的形象刻划成为全诗精采之笔，全诗洋溢着轻快的气氛。在《诗经》中，还没有象《吉日》这样把天子之猎写得这样完整、具体、生动的诗篇，我们从中可以看到奴隶社会天子之猎的状况和特点，了解奴隶社会生活的一个侧面。在语言上，《吉日》语言生动活泼，具有劲健活脱的特色，与《车攻》语言的庄重雍容成为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