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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过第二十四

贞观二年,太宗谓房玄龄曰:“为人大须学问。朕往为群凶未定,东西征讨,躬亲戎事,不暇读书。比来四海安静,身处殿堂,不能自执书卷,使人读而听之。君臣父子,政教之道,共在书内。古人云:‘不学,墙面,莅事惟烦。’不徒言也。却思少小时行事,大觉非也。”

贞观中,太子承乾多不修法度,魏王泰尤以才能为太宗所重,特诏泰移居武德殿。魏徵上疏谏曰:“魏王既是陛下爱子,须使知定分,常保安全,每事抑其骄奢,不处嫌疑之地也。今移居此殿,使在东宫之西,海陵昔居,时人以为不可,虽时移事异,犹恐人之多言。又王之本心,亦不宁息,既能以宠为惧,伏愿成人之美。”太宗曰:“我几不思量,甚大错误。”遂遣泰归于本第。

贞观十七年,太宗谓侍臣曰:“人情之至痛者,莫过乎丧亲也。故孔子云:‘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自天子达于庶人也。’又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近代帝王遂行不逮汉文以日易月之制,甚乖于礼典。朕昨见徐幹《中论·复三年丧》篇,义理甚深。恨不早见此书。所行大疏略,但知自咎自责,追悔何及!”因悲泣久之。

贞观十八年,太宗谓侍臣曰:“夫人臣之对帝王,多承意顺旨,甘言取容。朕今欲闻己过,卿等皆可直言。”散骑常侍刘洎对曰:“陛下每与公卿论事,及有上书者,以其不称旨,或面加诘难,无不惭退。恐非诱进直言之道。”太宗曰:“朕亦悔有此问难,当即改之。”

〔注释〕 ① 群凶: 指隋末各路农民起义军及封建割据势力,如窦建德、李密、王世充等。 ② 不学,墙面,莅事惟烦: 意为不学就像面墙而立,一无所见,遇事无从入手解决。语出《尚书·周官》。 ③ 海陵: 唐高祖第四子李元吉,与太子李建成合谋陷害秦王李世民,在“玄武门之变”中被诛,后被追封为海陵郡王。 ④ 几: 几乎,很少。 ⑤ “三年之丧”句: 语出《论语·阳货》。意谓给父母服丧3年,是天下通行的,从天子到普通百姓都是如此。 ⑥ “何必高宗”句: 语出《论语·宪问》。高宗,此指商王武丁。岂止武丁能这样做,古时人人都能如此。 ⑦ 徐幹: 东汉末人,撰《中论》2卷,凡20篇,以阐述儒家思想。《复三年丧》是《中论》中一篇。 ⑧ 所行大疏略: 唐太宗自悔过去给父母行丧礼太简单随便。大,通“太”。 ⑨ 诱: 诱导,鼓励。 ⑩ 此章重出于《纳谏》篇,内容较此为详,可参阅。

【鉴赏】 本篇记述了唐太宗从执政之初到贞观中后期的懊悔之言和改过之行。

唐太宗是武将出身,18岁便南征北战,平定天下。登基后思想上发生了转变,开始专注于以儒学治国。以为君臣父子、政教之道,都在儒家经典中,惟有孜孜不倦的学习才能成为一个能干的皇帝。对于年轻时在马背上没能好好学习治国之道,太宗深感懊悔。此为悔过之一。

第二、三章记载的内容都关于礼制。

贞观中期,唐太宗不喜太子李承乾而偏爱魏王李泰,下诏让魏王移居武德殿。武德殿是太极宫宫殿名,与太子所居东宫邻接,地位不一般。隋文帝废太子杨勇而改立杨广,即在此殿宣诏。唐初李渊赐李元吉居武德殿,方便了李元吉与太子李建成的沟通往来。魏徵认为,太宗此举不妥,有违礼制。儒家的礼制,注重尊卑有别、上下有序,以此确定社会秩序的稳固。违反礼制,逾越彼此身份行事,那就会打乱本来的秩序,是非常危险的。唐太宗对魏王的安置,会招致非议和猜忌,危及太子和其他儿子的既定名分秩序。魏徵告诫唐太宗说,如果太宗真的喜爱魏王,就应该时时提醒他记住自己的名分,这才是上策,怎可因给予其不合适的待遇而陷魏王于危险境地呢?太宗听后果然及时悔悟,意识到自己没有深思熟虑的举动差点铸成大错,赶紧让魏王回到以前的府第居住。此悔过之二。

贞观十七年(643年),唐太宗读了东汉末年文人、“建安七子”之一的徐幹所撰《中论·复三年丧》,对自己没有遵守“三年之丧”为父母守孝而感到懊悔悲痛。此悔过之三。守孝3年的礼制,是商朝实行的,周朝以后已不太流行。孔子为维护这一礼制,与弟子宰我有过一段尖锐的对话。宰我认为守孝3年太长,一年就够。孔子骂其“不仁”,不能体会父母哺育婴孩3年才能脱离父母怀抱的辛苦(见《论语·阳货》)。孔子之“礼”,是内容和形式两方面的结合。3年之期是守丧之礼的形式,而爱父母、怀念父母的思想感情是礼的真正内容。内容和形式相融合,达成一致,才是真正的依礼而行。后世帝王没有遵此礼制,如汉文帝实行“以日易月之制”,将3年之丧缩短成1个月。武德九年(626年)玄武门之变后,唐高祖李渊被迫让位李世民,成为太上皇,至贞观九年(635年)去世。唐太宗对于父亲,内心是有愧疚的。看到徐幹的文章后,勾起了对父母的歉疚之情。这也是自然之人情、人性。如从一国之君的视野来看,倡导守孝之礼亦可以发扬孝道,有着培植忠贞、恭顺的臣民的政治功用(详见《孝友》)。

第四章重出于《纳谏》,散骑常侍刘洎提意见,说唐太宗对公卿大臣面加责难的做法不利于臣下直谏,太宗表示悔过。此悔过之四。

《左传·宣公二年》里有句话:“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这适用于普通人,也适用于帝王。儒家有把君主神化、圣化的倾向,以君主没有缺点视为理想的设定。历史上的君主也常常以神、圣自诩,不肯面对自己的过失。典型的如商纣王。据正史所载,商纣王博闻广见、思维敏捷、身材高大、力气过人。但在位后期变得荒淫无度,刚愎自用,听不进任何劝谏,杀比干、囚箕子,一意孤行致为周所灭。反观唐太宗,对自己的认识是清醒的。他没有把自己置于圣人的地位,而像普通人一样经常反省自己的不足,接纳规谏之言,并立即改正,这正是唐太宗个人修养的最大优点之一。事实上,即使贵为帝王,也难免发生过失。重要的是对待过失的态度: 掩盖过失,只能酿成更大的过失;听从谏言,及时改正过失,就能大大降低损失。唐太宗度量宽宏,勇于自省,闻过即改,从善如流,终致国泰民安,也是他促成“贞观之治”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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