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直

        

周必大

        绿槐夹道集昏鸦,敕使传宣坐赐茶。
        归到玉堂清不寐,月钩初上紫薇花。

        【原诗今译】

        大道两旁绿槐上聚集着向晚的乌鸦,
        宫内侍臣宣布着皇帝的接见和赐茶。
        谢皇恩回到翰林院兴奋得不能入睡,
        如钩的新月初上,照着满院紫薇花。

        【鉴赏提示】
        这首诗所写是作者在宫中值夜时意外地受到皇帝接见 以及由此而生的感受。“入直”,即入宫值夜。“直”同“值”。
        “绿槐夹道集昏鸦”,写出盛夏傍晚特有的景象。绿槐成 荫,将院中道路遮得密密实实,乌鸦在夕阳下,聚集于树上 聒噪不休。“夹”字,不仅突出了槐树的茂密,而且写出了人 的感受,有一种挤迫感。官员入直,心理上是肃穆、紧张的, 又必须穿着满身朝服。乌鸦无论是外形还是鸣声都不能使 人产生愉悦感,而现在成百上千只一齐单调地鸣叫,其声震 耳,给紧张、拘束的作者更增添烦恼。肉体上闷热难忍,汗流 浃背;心灵上烦躁异常,度秒如年。两者互为因果,这罪真是 难以忍受。
        就在这时,痛苦突然得到解脱。“敕使传宣坐赐茶”,这 不仅是可去清凉的宫中避暑,而且意味着要享受任何官员 都难以享受到的殊荣,与皇帝共坐品茶。这无异于一剂兴奋 药。“坐”,这里是因为的意思。前两句在情绪上一抑一扬,形 成强烈反差。前一句是铺垫,将情绪跌入谷底,所以使第二 句的惊喜在对比中更为凸现。
        “归到玉堂清不寐”,写饮罢皇上所赐之茶,回到翰林 院,作者难以成眠。“玉堂”,指翰林院。“清”字极为传神。第 一,写出了环境的清寂,暗示了这时已经晚凉。既然如此,正 应是入睡的好时机,为什么却会“不寐”?所以,第二,“清”指 精神上的超尘澄彻之感。这是经历了极难遇到的对整个人 生理想和人生态度有重大影响的事件后,产生的世界仿佛 改变了面貌的清新之感,无怪乎他彻夜难眠。
        因此,“月钩初上紫薇花”就被赋予了深层含义。表面上 看,是作者回到玉堂所见到的一弯斜斜的新月,刚刚升起, 照在庭院的紫薇花上。而实际上,我们还可读出:一是与“绿 槐”句呼应,表示作者受到皇上赐茶,不过是从黄昏到入夜 的短暂时间;二是与前一句构成了点染关系,即以景语渲染 情语“清”字。前一句不知如何抒发的万端感慨,借助于这句 清丽的意象,细腻而含蓄地表达出来;三是从月与紫薇花的 关系,悟到了一些人生的真谛。禅宗讲“月印万川”,而宋代 理学家也常借用这一说法。总之,都是讲世间万物孕含着同 一的至高无上的道理。而作者此时无疑也想到了这点。首 先,月亮初照紫薇花正象征着皇恩刚刚沐浴了自己。从此以 后,自己便如澄澈馥郁的紫薇花,达到人生的新境界。并且, 紫薇花本身在这里也成为了神秘符号的载体。中国古代天 文学认为,天上的紫微垣象征着皇帝: “皇穹垂象,以示帝 王,紫微之则,则诞弥光。”紫薇与紫微谐音。月光照耀着紫 薇花,正成了皇帝与天道之间神秘感应的象征,真是圣明天 子,承天应运呵!这些新的发现,怎能不令他惊喜交加呢?
        这种强烈的个人迷信,我们只能说是不科学的,却不能 指责说是虚伪的。
        作者用写景——叙事——叙事——写景这一循环式结 构,写出情绪烦闷——惊喜——兴奋——悟理的过程。这是 写作上的突出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