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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制渊源

五言诗之源,生于《国风》,广于《离骚》,著于李、苏, 盛于曹、刘,其所自远矣。当汉魏之间,虽以朴散为器,作者 犹质有余而文不足,以今揆昔,则有朱弦疏越、太羹遗味之 叹。历千余岁,至沈詹事、宋考功,始裁成六律,彰施五色, 使言之而中伦,歌之而成声,缘情绮靡之功,至是乃备。虽去 雅寖远,其丽有过于古者,亦犹路鼗出于土鼓,篆籀生于乌迹 也。沈、宋既殁,而崔司勋颢、王右丞维复崛起于开元、天宝 之间,得其门而入者,当代不过数人。(《全唐文》卷三 八八独孤及《唐故左补阙安定皇甫公集序》)

唐兴,学宫大振,历世之文,能者互出。而又沈、宋之 流,研练精切,稳顺声势,谓之为律诗。由是而后,文体之变 极焉。(元稹《故工部员外郎杜君墓系铭》)

古诗率以四言为本,而汉氏方以五言七言为之也,其句亦 出于周诗。……尔后盛于建安以降,江左君臣得其浮艳,然诗 之六艺微矣。逮及吾唐开元之世,易其体为律焉,始切于俪 偶,拘于声势。《诗》云:“觏闵既多,受侮不少”,其对也工 矣。《尧典》 曰:“声依永,律和声”,其为律也甚矣。由汉及 唐,诗之道尽矣。(《全唐文》卷七九六皮日休 《松陵集 序》)

房融在韦后时用事,谪南海,过韶州之广果寺,今之灵鹫 也,有诗云:“零落嗟残命,萧条托胜因。方烧三界火,遽洗六 情尘。隔岭天花发,凌空月殿新。谁怜乡国思,终此学分身。” 融之文章见《楞严经》,诗止一篇。至李峤、沈、宋之流,方 为律诗,谓之近体,此诗近体之祖也。(朱翌 《猗觉寮杂 记》卷一)

按诗自曹、刘至二谢日趋于工,然犹未以联属校巧拙。灵 运自夸“池塘生春草”,而无偶句亦不计也。及沈约、谢眺竞为 浮声切响,自言“灵均所未睹”,其后浸有声病之拘,前高后 下,左律右吕,匀致丽密,哀思宛转,极于唐人,而古诗废 矣。杜甫强作近体,以功力气势掩夺众作,然当时为律诗者不 服,甚或绝口不道。至本朝初年,律诗大坏,王安石、黄庭坚 欲兼用二体,擅其所长,然终不能庶几唐人。苏氏但谓七言之 伟丽者,则失之尤甚。盖不考源流所自来,姑因其已成者貌似 求之耳。(叶适《习学记言序目》)

律诗自徐陵、庾信以来,亹亹尚工,然犹时拗平仄。唐太 宗诗多见《初学记》 中,渐成近体,亦未脱陈隋间气习。至沈 佺期、宋之问,而律诗整整矣。(方回《瀛奎律髓》卷 三)

自魏建安迄江左,诗律屡变。至沈约、鲍照、庾信、徐 陵,以音韵相婉附,属对精致。及佺期、之问,又加靡丽,回 忌声病,约句准篇,著定格律,遂成近体,如锦绣成文,学者 宗尚。语曰:“苏李居前,沈宋比肩。”谓唐诗变体,始自二公, 犹汉人五言诗始自苏武、李陵也。(辛文房 《唐才子传》 卷一)

律诗虽始于唐,亦由梁陈以来骈偶之渐,不若古体之高 远。大抵律诗拘于定体,诗至此而古意微矣。虽然,对偶音 律,亦文辞之不可废者。但至于换句、拗体之类,又律之变, 斯为下矣。(郎瑛 《七修类稿》卷二九)

五言肇于风雅,俪律起于汉京。游女 《行露》,已见半 章; 孺子《沧浪》,亦有全曲: 是五言起于成周也。“北风”“南 枝”,方隅不惑;“红粉”“素手”,采色相宜: 是俪律本于西汉 也。岂得云切响浮声,兴于梁代; 平头上尾,创自唐年乎?近 日雕龙名家,凌云鸿笔,寻滥觞于景云、垂拱之上,着先鞭于 延清、必简之前,远取宋齐梁陈,径造阴、何、沈、范。顾于 先律,未有别编。慎犀渠岁暇,喻麋日亲,乃取六朝俪篇,题 为五言律祖。(杨慎《升庵全集》卷二 《五言律祖序》)

诗自黄初、正始之后,谢客以俳章偶句,倡于永嘉,隐侯 以浮声切响,传于永明,操觚辁才,靡然从之。……详其旨 趣,究其体裁,世代相沿,风流日下,填括音节,渐成律体, 盖缘情绮靡之说胜,而温柔敦厚之意荒矣。……乃知六代之 作,其旨趣虽不足以影响大雅,而其体裁实景云、垂拱之先 驱,天宝、开元之滥觞也。独可少此乎哉! (同上书《选 诗外编序》)

沈约《八咏诗》云:“登台望秋月,会圃临春风。秋至愍衰 草,寒来悲落桐。夕行闻夜鹤,晨征听晓鸿。解佩去朝市,被 褐守山东。”此诗乃唐五言律之祖也。(杨慎 《丹铅总录》 卷一八)

“一瞬即七里,箭驰犹是难。樯边走岚翠,枕底失风湍。 但讶猿鸟定,不知霜月寒。前贤竟何益?此地误垂竿。”此谢灵 运《七里濑》诗也,其格律与唐人何辨? 乃知滥觞已远,沈、 宋犹是后尘尔。(陆深《俨山集》卷二五《诗话》)

魏文帝曰:“梧桐攀凤翼,云雨散洪池。”曹子建曰:“游鱼潜 绿水,翔鸟薄天飞。”阮籍曰:“存亡从变化,日月有浮沉。”张华 曰:“洪钧陶万类,大块禀群生。”左思曰:“皓天舒白日,灵景耀 神州。”张协曰:“金风扇素节,丹露启阴期。”潘岳曰:“南陆迎修 景,朱明送末垂。”陆机曰:“逝矣终天日,悲哉带地川。”以上虽 为律句,全篇高古。及灵运古律相半,至谢眺全为律矣。 (谢榛《四溟诗话》 卷一)

六朝之末,衰飒甚矣,然其偶俪颇切,音响稍谐。一变而 雄,遂为唐始; 再加整栗,便成沈、宋。人知沈、宋律家正 宗,不知其权舆于三谢,槖钥于陈隋也。(王世贞 《艺苑 卮言》卷四)

七言排律,创自老杜,然亦不得佳。盖七字为句,束以声 偶,气力已尽矣,又欲衍之使长,调高则难续而伤篇,调卑则 易冗而伤句。合璧犹可,贯珠益艰。(同上)

唐之有七言律,昉于唐乎? 前此矣,梁简文以下,实始基 之,而特未以律名也。以律名,昉于唐也。律者何? 诗之为 道,通于乐者也。诗言志,而律以宣之,律所以谐声也。又, 律者法也,辟之兵家之有纪律也。(张玉成 《七言律准自 序》)

律诗始于唐,而其盛亦莫过于唐。考之唐初,作者盖鲜。 中唐以后,若李太白、韦应物犹尚古多律少。至杜子美、王摩 诘,则古律相半。迨元和而降,则近体盛而古作微矣。大抵律 诗拘于定体,固弗若古体之高远; 然对偶音律,亦文辞之不可 废者。故学之者当以子美为宗,其命辞用事,联对声律,须取 温厚和平不失六义之正者为矜式。若换句拗体、粗豪险怪者, 斯皆律体之变,非学者所先也。杨仲弘云:“凡作唐诗,起处要 平直,承处要舂容,转处要变化,结处要渊永,上下要相联, 首尾要相应。最忌俗意、俗字、俗语、俗韵。用功二十年,始 有所得。”呜呼,其可易而视之哉! (吴讷《文章辨体序 说·律诗》)

杨伯谦云:“唐初五言排律虽少,然往往不纯; 至中唐始 盛。若七言,则作者绝少矣。大抵排律若句炼字锻,工巧易 能; 唯抒情陈意、全篇贯彻而不失伦次者为难。故山谷尝云: 老杜《赠韦左丞》诗,前辈录为压卷,盖其布置最为得体,如 官府甲第、厅堂房室各有定处,不相淆乱也”作者当以其言为 法。(同上书 《排律》)

按律诗者,梁陈以下声律对偶之诗也。盖自《邶风》 有 “觏闵既多,受侮不少”之句,其属对已工; 《尧典》有“声依 永,律和声”之语,其为律已甚。梁陈诸家,渐多俪句,虽名 古诗,实堕律体。唐兴,沈、宋之流,研练精切,稳顺声势, 号为律诗,其后寖盛。虽不及古诗之高远,然对偶声律,亦文 章之不可缺者。……其诗一二名起联,又名发句; 三四名颔 联; 五六名颈联; 七八名尾联,又名落句。间有变体,各附注 之。其三韵则五言中之别体也。……尝试论之: 梁陈至隋是为 律祖,至唐而有四等。由高祖武德初至玄宗开元初为初唐,由 开元至代宗大历初为盛唐,由大历至宪宗元和末为中唐,自文 宗开成初至五季为晚唐。然盛唐诗亦有一二滥觞晚唐者,晚唐 诗亦有一二可入盛唐者,要当论其大概耳。宋诗尚理,主于议 论,而病于意兴,于《三百篇》之义为甚远。……至论其体, 则一篇之中,抒情写景,或因情以寓景,或因景以见情。大抵 以格调为主,意兴经之,词句纬之; 以深厚为上,雅淡次之, 秾艳又次之。若论其难易,则对句易工,结句难工,发句尤难 工; 七言视五言为难,五言不可加、七言不可减为尤难。 (徐师曾 《文体明辨序说·近体律诗》)

按排律原于颜、谢诸人,梁陈以还,俪句尤切。唐兴,始 专此体,而有排律之名。……大抵排律之体,不以锻炼为工, 而以布置有序、首尾通贯为尚,学者详之。(同上书 《排 律诗》)

五言排律,其源自颜、谢诸子古诗之变也。首尾俱用排 句,联对精密,较之五言近体更为严整。唐时考试、应制多用 排律,如钱起《湘灵鼓瑟》等题可见。(叶羲昂 《唐诗直 解诗法》)

七言排律亦是古体之变,虽与五言相同,而加以二字,便 难下手。不唯太白鲜见,即杜甫诸篇率多稚句俚句。中晚人饶 为之,亦罕有佳者。(同上)

唐以前,诗之体一,第有三、四、五、七、杂言与其篇句 长短参差不齐而已; 唐以后,古体、近体始分。是以唐前诗凡 称律者,以谐韵为律; 唐后诗凡称律者,以偶字偶句为律。 ……诗律由谐韵而为偶字偶句,夫亦必至之数乎! 六代以降有 律赋,而四六文体日繁; 唐诗有定律,而律诗日繁,几不知古 《选》为何物。(李维桢《大泌山房文集》卷九 《李杜分 体全集序》)

律诗昉于六朝,四六文盛于六朝,字必偶,事必切,意必 贯,音必谐,词必华,两者若相为用而实不同。文不定裁,伸 缩由人; 律诗有定体,不可损益。六朝以其为四六之文者为 诗,或望牵合,或出强造,或竞诡僻,或涉重复,而诗病矣。 唐初一变而五七言近体,尔雅精工,为千古绝技。如王勃、骆 宾王、王维诗,皆澄汰六朝浮艳故习,清新典则。至四六文, 组织锻炼,又自成一家。比于六朝,青出蓝、蓝谢青也。 (同上书卷一二 《刘居敬诗启序》)

齐梁陈隋句,有绝是唐律者,汇集于后,俾初学知近体所 从来。简文“沙飞朝似幕,云起夜疑城”、元帝“叠鼓惊飞鹭, 长萧应紫骝 ”、沈约“山光浮水至,春色犯塞来”、江淹“白日凝 璚貌,明河点绛唇”、“庾肩吾“桃花舒玉洞,柳叶暗金沟”、吴 均“白云浮海际,明月落河滨”、何逊“野水平沙合,连山远雾 浮”、萧钧“云峰初辨夏,麦气已迎秋”、王筠“献珰依洛浦,怀 珮似湘滨”、刘孝绰“翠盖承朝景,朱旗曳晓烟”、刘孝威“浴童 争浅濑,浣女戏平沙”、“月丽姮娥影,星含织女光”、刘孝先 “洞户临松径,虚窗隐竹丛”、“数萤流暗草,一鸟宿梧桐”、徐 君倩“草短犹通履,梅香渐著人”、江洪“夜条风淅淅,晓叶露 凄凄”、王台卿“瑶台斜接岫,玉殿上临空”、惠慕“马色迷关 吏,鸡鸣起戍人”、陈后主“水映临桥树,风吹夹路花”、“日月 光天德,山河壮帝居”、“楼似阳台上,池如洛水边”、徐陵“竹 密山斋冷,荷开水殿香”、张正见“飞栋临黄鹤,高窗度白 云”、“雨师清近道,风伯静遥天”、“云栋疑飞雨,风窗似望 仙”、“青风吹麦陇,细雨濯梅林”、江总“绣柱擎飞阁,雕栏架 曲池”、“夜梵闻三界,朝香彻九天”、“终南云影落,渭北雨声 多”、“玩竹春前笋,惊花雪后梅”、祖孙登“高叶临胡塞,长枝 拂汉宫”、炀帝“翠霞迎凤辇,碧雾翼龙舆”、“流波将月去,潮 水带星回”、卢思道“晚霞浮极浦,落景照长亭”、薛道衡“少昊 腾金气,文昌动将星”、“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王胄“千 门含日丽,万雉映霞丹”、李巨仁“云开金阙回,雾起石梁 遥”、萧悫“朔路传清警,边风入画旒”、王褒“斗鸡横大道,走 马出长楸”、魏收“泻溜高斋响,添池曲槛平”、庾信“春朝行雨 去,秋夜隔河来”,皆端严华妙。精工者,启垂拱之门; 雄大 者,树开元之帜。(胡应麟《诗薮》 内编卷四)

薛道衡《昔昔盐》等篇,大是唐人排律,时有失粘耳。孔 德绍《洪水》一章,则字句无不合矣。(同上)

齐梁并倡靡丽之轨,然齐尚有晋宋风,间作唐短古耳。至 律、绝诸体,实梁世诸人兆端。(同上书卷六)

唐律虽滥觞沈、谢,于时音调未遒,篇什犹寡。梁室诸 王,特崇此体。至庾肩吾,风神秀朗,洞合唐规。阴、何、 吴、柳,相继并兴。陈隋徐、薛诸人,唐初无异矣。(同 上书外编卷二)

用修集六朝诗为 《五言律祖》,然当时体制尚未尽谐,规 以隐侯三仄,失粘、上尾等格,篇篇有之。全章吻合,唯张正 见《关山月》及崔鸿《宝剑》、邢巨《游春》,又庾信《舟中夜 月》诗四首,直唐律也。(同上书内编卷四)

六朝五言合律者,杨所集四首外,徐摛《咏笔》、徐陵 《斗鸡》、沈氏《采毫》,虽间有拗字,体亦近之。若陈后主“春 砌落芳梅”,江总“百花疑吐夜”,陈昭《昭君词》,祖孙登《莲 调》,沈炯 《天中寺》,张正见 《对酒当歌》、《衡阳秋夜》,何 处士《春日别才法师》,王由礼《招隐》十余篇,皆唐律而杨 不收。(同上)

阴铿《安乐宫》诗:“新宫实壮哉,云里望楼台。迢递翔鹍 仰,联翩贺燕来。重檐寒雾宿,丹井夏莲开。砌石披新锦,雕 梁画早梅。欲知安乐盛,歌管杂尘埃。”右五言十句律诗,气象 庄严,格调鸿整; 平头上尾,八病咸除,切响浮声,五音并 协,实百代近体之祖。考之陈后主、张正见、庾信、江总辈, 虽五言八句,时合唐规,皆出此后。则近体之有阴生,犹五言 之始苏、李,而杨用修未及援引,曷在其好古耶? (同 上)

阴又有《夹池竹》四韵云:“夹池一丛竹,垂翠不惊寒。叶 醒宜城酒,皮裁薛县冠。湘川染别泪,衡岭拂仙坛。欲见葳蕤 色,当来兔苑看。”于沈法亦皆谐合,惟起句及五句拗二字,而 非唐律所忌,第调与六朝徐、庾同。若《安乐》则通篇唐人气 韵矣。(同上)

张正见诗,华藻不下徐陵、江总,声骨雄整乃过之。唐律 实滥觞此,而资望不甚表表。(同上书外编卷二)

杨用修取梁简文、隋王绩、温子升、陈后主四章为七言律 祖,而中皆杂五言,体殊不合。余遍阅六朝,得庾子山“促柱 调弦”、陈子良“我家吴会”二首,虽音节未甚谐,体实七言律 也,而杨不及收 (又隋炀《江都乐》前一首尤近,杨亦未 收)。(同上书内编卷五)

自古诗渐作偶对,音节亦渐叶而谐。宫体而降,其风弥 盛,徐、庾、阴、何,以及张正见、江总持之流,或数联独 调,或全篇通稳,虽未有律之名,已寖具律之体。四子承之, 尚余拗涩。神龙而后,音对俱谐,诸家概有合作,沈、宋尤为 擅场。就中五字之谐差先,故珠英前彦,早逗流美之径; 七字 之谐差晚,故开元右丞,犹存失粘之疵。若乃律既踵古以成 律,则古自应追古以存古。故沈、宋未作于孝和之日,射洪已 兴于天后之朝。是尤气机有先,情籁自启,匪人唯天,一变自 不得不尽变者也。(胡震亨 《唐音癸签》卷一)

玄晖、休文五言平韵者,上句第五字多用仄,即休文“八 病”中所忌“上尾”之说也。此变律之渐也。(许学夷《诗 源辩体》 卷八)

何逊与刘孝绰齐名,时号“何刘”。二公五言,声多入律, 语渐绮靡。何长篇平韵者殊不工; 仄韵者上联第五字或用平, 下联第五字必用仄,上联第五字或用仄,下联第五字必用平, 即休文“八病”中所忌“鹤膝”之说也。(同上书卷九)

阴铿与何逊齐名,亦号“阴何”。铿五言声尽入律,语尽绮 靡,声调既卑于逊,而累语复多。(同上)

五言自梁简文、庾肩吾以至陵、信诸子,声尽入律,语尽 绮靡,其体皆相类,而陵、信最著称。(同上书卷一○)

梁简文七言八句,有 《乌夜啼》,乃七言律之始。 (同上书卷九)

庾(信)七言八句,有《乌夜啼》,于律渐近。(同 上书卷一○)

隋炀帝……七言八句,有 《江都宫乐歌》,于律渐近。 (同上书卷一一)

自梁以降,五言近体,往往有全首合作者,于古诗为末 流,于近体实为元声。以唐人合读之,朴处留 《雅》,蕴藉处 留 《风》,郑重处留 《颂》,不谓之元气不得矣。学近体者舍 此,则轻狷卞迫、淫泛委沓之气,入其心脾,不可瘳矣。诗自 有雅、郑之别。质不必雅,文不必郑; 理亦为郑,情亦为雅。 此道为千古皮相人朦胧揜尽。如《摽梅》、《死麕》,宛折留 连,乃为“二南”正始之音; 《相鼠》、《鸡鸣》,要归郑卫,亦视 其留止、静躁之节耳。故《缁衣》非不好贤,而终与好色不淫 者殊科。志、言、声、永,相须而成。强词褊志,荡声浮永, 诬上行私,而不可止者,此物也。五言近体,既不得不以唐为 鼻祖,要当溯源寻声,以戒其滥。汉魏晋宋,苦于邈不相亲, 则其流止初终,安能舍徐、庾、柳、吴,被以陈隋遗响之名, 而弃冠毁冕,拔本塞源也哉?此之不察,则将以“青山横北郭, 白水绕东城”为雅,而适得郑之强悍; 柳将以“白小群分命,天 然二寸鱼”为雅,而适得郑之卞刻; 乃至“禹力不到处,河声流 向西”为雅,而适得郑之狷诞矣。物必有所始,知始则知化; 化而失其故,雅之所以郑也。梁陈于古诗则失故而郑,于近体 则始化而雅。孟浩然化之小变,大历十子化之大变也。高廷礼 不此之知,以不正之声为正声; 恶似是而非者,非高之恶而奚 落哉! (王夫之 《唐诗评选》 卷三)

排律之制,后人为之名尔。其始则亦五言古之相为对仗者 也。晋宋以降,大有斯体。其差异唯以音节,初终条理固不容 乖异也。阴铿、何逊思理不逮昔人,故五言长篇动有折合,乃 要其泛滥,不过一再而止。既以命意成章,则求尽一物、一 景、一情、一事之旨,得尽而毕。若倏此旋彼,生起无根,拾 掇不以其伦,流漾不赴其曲,则形者愈充,神者久丧。盛唐以 后失其宗旨,以排为律,引律使排,于是日非当日,人非当 人,物非当物,意非当意,杂俎新陈,伦纪莫辨,徒以首尾络 束、强合令成。其凉法之始,自杜陵 《夔府》诸作,以相沿 染,而人间乃有此脆蛇寸断、万蚁群攒之诗,谓之排律。来者 不知,变俑而殉,杳无其极。(同上)

承问唐律诗之律字。此为法律之律,非音律之律也。自唐 以前,初无此称。特是唐人既欲以诗取士,因而又出新意,创 为一体: 二起二承二转二合,勒定八句,名曰律诗。如或有人 更欲自见其淹赡者,则又许于二起二承之后,未曾转笔之前, 排之使开,平添四句,得十二句,名曰排律。此皆自古以来之 所未有,而为唐之天子之所手自定夺者也。当时天下非无博大 精深之士也, 然而一皆��首其中, 兢兢不敢或畔。 于其以其 为一代煌煌之令甲也,特尊其名曰律。排律,则直用排闼之排 字,甚言律诗八句之中间,其法度遒而紧,婉而致,甚非容易 之所得排也者。则排之为言,乃用力之字也。此政如明兴之以 书义取士也。 明祖既欲屈天下博大精深之士, 一皆��首肆力于 四子之书矣,既而三年试之,则又自出新意,创为一体: 一破 一承一开四比。一时天下之士,其说四子之义,纵有至于明若 日月、浩浩如江河者,苟不用其法度,斯司衡者不得而妄取, 求试者亦不得而妄干也。于是以其为一代煌煌之令甲也,特尊 其名曰制。言义,固四子之义; 而制,乃一王之制也。夫唐人 之有律诗之云,则犹明人之有制义之云也。必若混言此或音律 之律,则凡属声诗,孰无音律,而顾专其称于近体八句也哉? (金圣叹 《答徐翼云学龙》)

天地间有自然之法,自然之声。声成文谓之音,法有条谓 之格。格有形,音无形。有形者尚其严,无形者尚其协。惟诗 兼之,而律为甚。夫诗者,文之精; 诗而律,律而七言,则其 尤精者也。诗之必至于律,律之必至于七、势也,声与法所相 为引伸者也。才高者不能不俯而就绳,弱者不得不勉而求企, 情也,声与法所相为诠准者也。骨采风润,乃于兹而并著。七 律肇自唐初,工于沈、宋,浸淫滋盛,卒务高华。虽体有正 变,力有偏全,而切响铸辞,迭相祖述。唐之传人无虑三四百 家,工且富者曾不数辈。既工且富,无踰昭代,流及今日,兹 体遂欲单行。要其所从来不可蔑遗,尤禘者之必求其始,探河 源者之必于昆仑积石也。(金俊明 《唐诗英华序》)

沈约、谢眺、王融创为声病,于时文体不可增减,谓之齐 梁体,异乎汉魏晋宋之古体也。虽略避双声叠韵,然文不粘 缀,取韵不论双只,首句不破题,平侧亦不相俪。沈佺期、宋 之问因之,变为律诗,自二韵至百韵,率以四句一绝,不用五 韵、七韵、九韵、十一韵、十三韵。唐人集中或不拘此说,见 李赞皇《穷愁志》。首联先破题目,谓之破题,第二字相粘, 平侧侧平为偏格,侧平平侧为正格,见沈存中 《笔谈》。平侧 宫商,体势稳协,视齐梁体为优矣。(唐人律诗用五韵、七韵 者,皆特有别义,如明皇《端午》、《三殿》、《宴群臣》之类。 亦不尽拘,钱仲文集中有七韵、九韵者。) 近体多是四韵,古 无明说,仆尝推测而论之,似亦得其理也。联绝粘缀,至于八 句,虽百韵亦止如此矣。如正格二联,平平相粘也; 中二绝, 侧侧相粘也。音韵轻重,一绝四句,自然悉异。至于二转,变 有所穷,于文首尾胸腹已具足,得成篇矣。(冯班《钝吟 杂录》 卷三 《正俗》)

高棅又创排律之名,虽古人有排比声律之言,然未闻呼作 排律。此一字大有害于诗。吾友朱云子撰诗评,直云七排五 排,并去律字,可慨也。(见元板《欧阳圭齐集》,是其高第弟 子所编,已有排律二字。大抵宋末科举之士,皆以作诗为戒, 元人学问,渐失源流,相沿此名,竟不悟为杜撰耳。) (同上)

五排,即五古之流弊也。至庾子山,其体已成,五律从此 而出。排律之名,始于《品汇》,唐人名长律,宋人谓之长韵 律。此体无声病者不善,如唐太宗《正日临朝》等、虞世南 《慎刑》、苏味道《在广》,皆不发调。陈拾遗《白帝》、《岘 山》二篇,古厚敦重,足称模范。杜审言、宋之问、沈佺期此 体诗,凡台阁、山水、行旅、关塞、赠饯、方外,无不极佳。 (吴乔 《围炉诗话》卷二)

八句诗何以名律也? 一为法律之律,有一定之法,不可不 遵也。一为律吕之律,有一定之音,不可不合也。法以绳之, 音以审之,即有盖代之大才子,不能出新意以见长,则诗之约 束人者,莫律若也。今人好作七律,不喜五律,岂五律难于七 律耶? 七律以人多作而滥,五律以人不作而拙,拙犹贤于滥 也。(徐增 《而庵说唐诗》卷一三)

唐人省试应制排律,率六韵,载诸《英华》者可考。至杜 子美、元、白诸人,始增益至数十韵,或百韵。(王士禛 《池北偶谈》 卷一九)

律诗始于初唐,至沈、宋而其格始备。律者,六律也,谓 其声之协律也; 如用兵之纪律,用刑之法律,严不可犯也。齐 梁体二句一联,四句一绝,律诗因之加以平仄相俪,用韵必 双,不用单韵。唐人律诗,间有三韵、五韵、七韵、九韵者, 偶然变格,不过百之一耳。上下句相粘缀,以第二字为准,仄 平平仄为正格,平仄仄平为偏格,自二韵以至百韵,皆律诗 也。二韵谓之绝句,六韵以上谓之长韵。……自高棅《唐诗品 汇》 出,人遂不知绝句是律诗。棅又创排律之名,益为不典。 古人所谓排比声律者,排偶栉比,声和律整也。乃于四字中摘 取二字,呼为排律,于义何居? 古人初无此名,今人竟以为定 格而不知怪,可叹也! (钱良择《唐音审体》)

七言长律诗,唐人作者不多,以句长则调弱,韵长则体 散,故杰作尤难。(同上)

叶石林《诗话》云: 晋魏以前,诗无过十韵者。因推而求 之,《三百篇》中,惟《宫》之四章, 多至十二韵。 盖古人 作诗,惟以抒写性情,言尽而止,固无取乎夸多也。至唐以 下,诗有用一韵中字义尽者,有多至百韵者。律诗百韵则始于 工部之《夔府咏怀》,而乐天之《代书东南行》诸篇继之。其 后才薄力寡, 鲜有过者。 (汪士《近光集·杂论》)

潘、陆、颜、谢,排偶之始,上变汉魏,下沿唐宋,固气 运所至,有不知其然而然者。迨贞观、开元之际,英杰辈出, 稳顺声势,而号之为律,千百年来遵为矩矱。然六朝名手已见 一斑矣。如庾肩吾 《岁尽应令》、徐摛《咏笔》、何逊 《咏 扇》、阴铿《夹池竹》、张正见《咏兰》、徐陵《折杨柳》、沈炯 《天中寺》、祖孙登《莲调》、萧悫《上之回》、庾信《舟中望 月》、江总《夜望山灯》,置诸初唐集中,不易辨其先后也。若 阴铿《安乐宫》一首,则又排律之嚆矢矣。……《诗薮》称为 百代近体之祖,洵为至论。(宋长白 《柳亭诗话》卷三)

七言汉人犹未成体,至魏文帝之《燕歌行》而成体,至梁 人渐近于律,至初唐而遂成七言律诗。(纳兰性德《通志 堂集》 卷一八 《渌水亭杂识四》)

《北史·卢思道传》曰:“周武帝平齐,授思道仪同三司, 追赴长安,与同辈杨休之等数人作《听鸣蝉篇》。思道所为, 词意清切,为时人所重。新野庾信遍览诸同作者而叹美之。”今 读其词,居然初唐王、杨诸子。隋炀帝《江都宫乐歌》,七言 律体已具,律诗亦不始于唐。(同上)

唐人诗,自开元、天宝以前,未有古、律之分。大历、贞 元,词句渐趋稳顺。白乐天自言新旧诗各以类分,有讽喻诗, 有闲适诗,有感伤诗,又有五言、七言、长句、绝句,自一百 韵至两韵者,四百余首,谓之杂律诗。是绝句亦律诗之一体, 未尝别而异之也。(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卷一六)

律诗起于初唐,而实胚胎于齐梁之世。《南史·陆厥传》 所谓“五字之中,音韵悉异; 两句之内,角徵不同”者,此声病 之所自始,而即律之所本也。至沈、宋两家,加以平仄相俪, 声律益严,遂名之曰律诗。所谓律者,六律也,盖指宫商、轻 重、清浊而言,不特平而平、仄而仄已也。即平之声,有轻有 重,有清有浊; 而仄之声亦有轻有重,有清有浊。少陵所云: “晚节渐于诗律细”,意必于此辨之至精尔。若以对偶言律,则 唐人律诗固有通首不对者。而五七绝句,昔人谓之二韵律诗, 亦谓之小律诗,又何以称焉? (王应奎 《柳南随笔》 卷 三)

五七律及排律虽创于初唐沈、宋诸人,然六朝已开其端。 刘勰云:“左碍而寻右,末滞而讨前。则声转于吻,玲玲如振 玉; 词靡于耳,累累如贯珠”,似已研究声律。沈约 《八咏 诗》……已全是五律,惟七八两句失粘耳。至阴铿《安乐宫》 诗……则已全乎律体。梁简文 《春情》一首,温子升《捣衣》 一首,王绩《北山》一首,陈后主 《听筝》一首,又皆七言属 对,绝似七律,惟篇末杂以五言二句耳。薛道衡《昔昔盐》: “垂柳复金堤,蘼芜叶复齐。水溢芙蓉沼,花飞桃李蹊。扶桑 秦氏女,织锦窦家妻。关山别荡子,风月守空闱。常敛千金 笑,长垂双玉啼·盘龙随镜隐,新风逐帷低。飞魂同野鹊,倦 寝忆晨鸡,暗牖通蛛网,空梁落燕泥。前年过代北,今岁往辽 西,一去无消息,谁能惜马蹄。”此又五排滥觞也。蔡孚《打毬 篇》 云:“德阳宫北苑东陬,云作高台月作楼。金锤玉蓥千金 地,宝仗雕纹七宝毬。窦融一家尚二主,梁冀频封万户侯。容 色从来荷恩顾,意气平生事侠游。共道用兵如断蔗,俱能走马 入长楸。红鬣锦环风骤骥,黄络青丝电紫骝。奔星乱下花场 里,初月飞来画杖头。自有长鸣须决胜,能驰骏足满先筹。曹 王漫说弹棋妙,剧孟休矜六博投。薄暮汉宫愉乐罢,还归尧室 绕重旒。”此又七排滥觞也。(赵翼 《陔余丛考》卷二三)

律诗之源,亦推何逊、王筠、徐陵、江总、薛道衡,所谓 视唐律宽而风度远者。唐沈、宋研炼清切,稳顺声势为工,律 名昉矣。然不免拘窘,故七律难于古律也 (胡寿芝《东目 馆诗见》卷二)

汉魏以来未知律,自然流出,所谓空中天籁是已。陈隋欲 为律而未悟其法,非古非律,词多淫哇,不足效也。自唐沈、 宋创律,其法渐精,又别作古诗,是有意为之,不使稍涉于 律,即古今迥然二途; 犹度曲者,南北两调矣。(李重华 《贞一斋诗说》)

律诗肇于梁陈,而法备于唐。曰律者,一为法律之律,言 必极其严也; 一为音律之律,言必极其谐也。诡于律固不可, 拘于律亦不得,惟忘乎律而合乎律,斯为入化。赵云崧论诗 曰:句中有意,句外有气,句后有味,可谓得其三味矣。 (钟秀《观我生斋诗话》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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