侗族姑娘出嫁为什么要背出门

        在锦屏启蒙侗族地区,姑娘出嫁时,要由长兄背出门,传说有这样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老头儿,老伴死得早,身边只有一个独生女。他家有一片好田地,每年收的粮棉父女俩吃不完穿不完,因此每年都有些积存,老头儿见姑娘渐渐长大了,所以也备办了些金子银子,等到姑娘出嫁时作为礼品陪嫁。
        因为家里有吃有穿,不求于人,老头儿目空一切,看不起别人。有一年除夕,他在大门上贴了条横幅,上面写着“万事不求人”五个大字,过路人见这条横幅都议论纷纷,有的人说:“他万事不求人,你看等到他死的时候,还得求人抬上山呢!”
        晚上,老头子一个人在火塘边烤火,想到今天大门上贴的五个大字,心里乐滋滋的。他把姑娘叫到自己身边,问道:“姑娘,今天我们门上贴的五个大字,你觉得怎么样?”姑娘回答:“怕我们也有求人的时候。”老头儿笑道:“我们家有吃有穿,只有人家上门求我们,我们还会求人家?”
        姑娘晓得自己父亲的脾气,就不再吱声,进房睡觉去了。老头儿一个人还兴致勃勃地坐在火塘边,嘴里反复地念着:“只有人求我,我万事不求人。”
        到了后半夜,老头儿酒兴发作,又拿出酒壶,连喝了两盅,才心满意足地进房睡觉。
        那个时候,侗家地方还没有火柴,人们是用火镰撞击火石取火。那天晚上,老头儿喝了两盅之后,忘记壅火就去睡觉了。等到第二天早上他的女儿起来时,准备烧水洗脸,才发现火塘里的火已全部熄灭。姑娘找来火镰和火石,却没有火草,再怎样撞击都点不燃,怎么办呢?往天,没有火种还可以到隔壁邻居家讨个火种,如今父亲在大门上贴了“万事不求人”五个大字,怎么还好意思去讨呢!姑娘没有办法,只好痴呆呆地坐在冷火塘边。
        太阳已出来蛮高了,老头儿才爬起来,见姑娘痴呆呆的坐在火塘边,问道:“一大早了,你怎么还不生火?”
        姑娘回答道:“谁叫你昨晚不壅火,火子都没有了!”
        “火镰和火石不是放在那里,你怎么不用?”
        “火草没有了,点不燃!”
        “往天你都晓得到别人家去讨火种,今天怎么不晓得去?”
        “往天我敢去!今天我不敢去了!”
        “别人家又没有老虎,你怕什么?”
        “别人家没有老虎,但是我们家大门口有,我不敢出去!”
        老头儿真的以为大门外有什么东西,赶忙跑去看,见门外空空的,说道:“什么都没有,你怕什么?”
        姑娘走过去,指着大门上的横幅说:“那不是?”
        “那是老虎?那是万事不求人!”
        “父亲,那五个字比老虎还要厉害。以往我到别人家讨火种,别人也不讲哪样,可是现在大门上贴了‘万事不求人’五个大字,我再去讨不是求人了吗?”
        父女两人为火种争执,声音越来越大,所以隔壁邻居都跑出来看热闹。姑娘见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就赌气对老头儿说:“你万事不求人,今天这个火你自己生吧!”
        老头儿见姑娘当着众人面质白自己,怒火万丈,吼道:“你这个畜牲,还敢顶撞老子,养你等于白养。”说完,老头儿去拉来一匹马,命令道:“你骑上去,现在就离开我这个家,永远不要回来。”
        “你撵我走,我就走,你万事不求人,我看你能过得好久?”说完,姑娘扬鞭,骑马走了。
        离开了家,到哪儿去?姑娘心中并无主意,任马儿乱走。天擦黑时,马儿带着姑娘来到浸山脚下。姑娘见面前有一家人家,忙下马前去借宿。到了房前见一位老大娘坐在门口,姑娘上前问道:“伯母,你们这里叫什么地方?”
        大娘回答道:“这里是浸山脚,我们是独家村。”说完,大娘仔细观察了站在自己面前小姐一般打扮的姑娘,拉着问道:“小姐,你怎么错路到这里来,天都擦黑了,还不回家去?”
        “伯母,我没有家了。现在天快黑了,我想借你们家住一晚。”
        “我们家很穷,要是小姐不嫌,就请进屋里去坐。”大娘说完,就客客气气地把姑娘迎进屋里。
        大娘原来也住在山下的大寨子里,三年前,丈夫死后,生活十分困难,就带着自己的独生儿子迁到这浸山脚来住,母子俩以砍柴卖为生。大娘把姑娘引到火塘边,指着正在烧火做饭的后生向姑娘介绍说:“他是我的独生儿子。”
        后生见母亲把一个小姐打扮的姑娘引进来,大吃一惊,赶忙站起来,不知如何是好。姑娘见后生那憨厚样子,热情地喊了声:“大哥。”后生这时才赔着笑脸给姑娘让坐。
        姑娘坐下来后,大娘给儿子吩咐道:“快去把那只大母鸡捉来待客。”
        姑娘听说要杀鸡,忙劝阻道:“你们家很穷,留母鸡生蛋换盐巴吃,不要去捉。”
        “小姐,今天是大年初一,你难得到我们家来做客啊!”大娘解释说。
        “大姐,你不晓得,我们住在浸山脚下,从来都没有人来家做客,你是我们家的第一个客人呢!”后生边说边出门去捉鸡。
        大娘整火,后生杀鸡,忙了一阵子,饭菜都做好了,三人围着火塘吃起饭来。
        吃罢饭,大娘问姑娘:“小姐,看打扮你是富贵人家的姑娘,怎么跑到这深山里来了呢?”
        姑娘把自己如何被父亲赶出来的经过从头一一向大娘诉说,最后要求说:“伯母,你不要叫我小姐了,就叫我姑娘吧!”
        大娘高兴地喊了一声:“姑娘!”姑娘清脆地应了一声:“哎!”然后扑到大娘的怀里。
        后生对姑娘的遭遇非常同情,说道:“大姐,要是你不嫌我们家穷,就留下来给我母亲做女儿吧!”
        姑娘听了后生的话心里甜滋滋的,后生那圆圆的脸蛋,那一双明亮的眼睛,深深地印进姑娘的心里。姑娘大着胆子问道:“伯母,大哥有媳妇了没有?”
        大娘笑着说:“我们家这样穷,你大哥又这样傻,去哪里找到媳妇啊!”
        后生听姑娘这样问,脸上顿时红到耳朵根。
        姑娘接着说:“要是伯母和大哥不嫌我这个被赶出来的姑娘,就收我做媳妇吧!”
        大娘和后生听姑娘这样说,又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姑娘不嫌穷,愿意嫁给穷后生;担心的是姑娘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以后找上门来怎么办?想到这里,大娘说道:“你不嫌弃我们家穷,愿意给我做媳妇那好得很,就怕以后你父亲来找,我们可怎么办?”
        为了解除他们母子俩的顾虑,姑娘说道:“父亲已经撵我出来,不准我再回家,他不会来找我的,就是有人找上门,我就说是我自愿的,也不会连累你们。请伯母和大哥放心。”
        姑娘决心这样大,大娘和后生也解除了疑虑。就这样,姑娘和后生结为夫妻。
        从那以后,夫妻俩每天都上山砍柴,然后挑到山下大寨子里去卖。大娘在家里操劳家务,除了煮饭吃,还要挖地种菜,给儿子和儿媳缝缝补补,整天忙个不停。尽管家里生活很苦,但是一家人和和气气,倒也过得又甜又香。
        有一天,夫妻俩又去砍柴,刚到浸山边,只见深山里金光银光闪闪,他俩感到奇怪,就径直朝着闪光的地方奔去。他们来到了闪光的地方,见地下有两个闪闪发光的东西,一个金黄黄的,一个白生生的。
        后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好奇地问姑娘:“那是什么?”
        姑娘指着那个发光的东西说:“金黄黄那个是金子,白生生那个是银子。”
        后生家穷,从来都不晓得金子银子是个什么样子,叹道:“原来金子和银子就是这个样子。”
        “是哪个把金子银子放在这里?”姑娘不解地反问后生。
        后生说道:“这里是大浸山,只有穷人才到这山上来砍柴。富人进都不敢进,哪还会有什么人把它放在这里。”
        “既然不是别人放在这里,那就是我们遇福了。”姑娘说完,把金块和银块拾起来交给后生,二人高高兴兴地回家来了。
        大娘在家刚放米下锅,就见儿子和儿媳喜笑颜开地扛着柴回来了。忙上前问:“你俩刚去怎么就回来了,而且这样高兴。”
        儿子和儿媳把在山上遇金银的事叙述了一番,然后把拣来的两大块金银摆在桌上。大娘面对着两块金银自言自语道:“莫不是老天开眼了吧,我们穷人也有发福的一天。”然后对儿子和儿媳说:“有了它,我们可以回山下大寨子去住了。”
        第二天大娘带着儿子和儿媳回大寨子来了。他们拿部分金银买田买地,拿部分金银起房造屋。寨上人们议论道:“穷大娘讨了个好媳妇,人财两全。”
        按照当地侗族的习惯,不管是哪家起房造屋,都要给帮忙和看热闹的人分豆饭,不管是什么人,见人有一份。
        穷大娘讨得好媳妇,今天起大房子的消息传出后,亲戚朋友前来祝贺,四寨的人们也赶来看热闹。今天来的人特别多,大娘家怎样分豆饭,暂且不说。我们先来看看撵姑娘出门的那个“万事不求人”的老头儿,现在怎么样了。
        “万事不求人”的老头儿,把姑娘撵出门后,转身回到家。别人家过年,家家鞭炮响,户户冒炊烟,只有他连火种都没有。他在家里踱来踱去,怎么也想不出生火的法子来。见人家抽烟,清口水直冒,想去借个火,又怕人家笑;自己家有米有肉,没有火煮,饿了只好偷偷地在家啃冷糍粑。还没等到天黑,他就早早地躺到床上,钻进被窝里。被窝里虽热,但发不起火,他睁着眼一直睡不着。他悔恨自己不该在大门上贴“万事不求人”的横幅,他悔恨自己不该把姑娘撵出门去。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阵狂风起,吹得他家房屋倾斜,吹得他家瓦片碎地,吓得他把头缩进被窝里。
        天亮了,他掀开被窝一看,整个房子空空荡荡。跑去看谷仓,谷子一颗都没有了;跑去开箱子,金子银子都不见了。他气得浑身发抖,随手拉一条凳子,踮着脚站在凳子上想把大门上“万事不求人”的横幅撕下来。谁知道他刚撕下横幅,眼发黑,身不由己的跌下来,昏倒在地上。
        等他醒过来时,别人家团团圆圆地围着桌子吃年饭。他没精打采地爬起来,拄着拐棍沿街乞讨。
        今天,他也来到穷大娘起房子的大寨子。房子竖起后,分三个地方给看热闹的人们散发豆饭。老头儿也站在一个队伍里,发到他前面一个人,豆饭没有了。他见另一队还在散发,又站到那一队的后面,等散发到他前面一个人,箩底也朝天了。他急急忙忙跑到第三队的后边去站,等散发到他前面一个人,又没有了,他失望地直摆脑壳。分饭的人见到这种情景,忙进屋去告诉主人。主人听到后非常同情,三人一起跑出来。姑娘一出门,见站在门外提着讨饭篮子的那个老头儿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连忙上前跪认:“父亲,女儿对不起你!”姑娘哭着说。
        老头儿见跪在面前的是被自己撵出门来的女儿,羞愧万分,恨不得钻进地里。但是现在他跑也跑不脱,躲也躲不开,又见女儿不记父过,感动得泣不成声。
        大娘和后生也忙前来相认,亲亲热热地把老头儿扶进屋里。然后大家忙着给老人备办吃的东西。
        老头儿一个人在堂屋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趁人们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来到灶边,一头钻进烈火熊熊的大灶孔里,想以此来表白自己悔恨过去。
        女儿和女婿摆好饭菜,突然不见老头儿了,四处去找也没有找到。最后才发现,老头儿已经烧死在灶孔里。为了纪念老人养育之恩,女儿和女婿双双跪拜,把他当灶神菩萨敬供。
        “万事不求人”的老头,撵女儿出门,落得家败身亡的结局,给后人以深刻的教训。从那以后,启蒙侗族地方,姑娘出嫁都要长兄背出门,以表示对姑娘的尊重,郎家兴旺,娘家也发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