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尚急催玉(俏冤家)(一)

         俏冤家,来一遍,看一遍,只落冤家一看。你有情,我有意,不得团圆。到如今你愿我愿,天不从人愿! 早知道相思苦,空惹下这熬煎。可怜见,可怜心肝上心肝,不得和你成双,我死也不闭眼,也不闭眼。
        明朝时期,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资本主义因素的萌生,市民阶层的骤增,人们要求个性解放的呼声越来越高,追求恋爱自由、婚姻自主的意识和愿望也越来越强烈。这些追求和愿望,其本身就是对封建礼教、封建伦理道德和整个封建制度的反叛。封建邪恶势力为维护其反动统治,对人民实行严酷的迫害,而人民则以更坚定的决心予以不屈不挠的反击,甚至不惜牺牲生命。这篇 《时尚急催玉》就是这样的一首民歌。
        首句连出三个 “一”,表明他们是一见钟情的一对儿。那位 “他”只来过一次,只看过她一回,直至今天,也只有这一回。然而,这唯一的一回就摄去了她的魂灵,一颗芳心便牢牢地系于“他”的身上了。在明代,社会和生产力虽然在不断地发展进步,但封建礼教这条锈锁链仍禁锢着人们的心灵,束缚着人们的手脚。在那些被禁锢的人们当中,尤以青年女子受压为重。什么授受不亲,三从四德等等。那些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封建礼教卫道士们,划分男女之大防,比修筑黄河大堤还要尽心卖力。那只有一次的相会,谁知又是什么样的偶然机会造成的!三个“一”透出了无限惆怅幽怨; “只落”二字更道出了相见恨晚,再见难于登天的无尽缺憾。
        二、三句中 “你有情,我有意”和 “你愿我愿”,表明在一见倾心的爱情中,她并不是一厢情愿,而是你情我愿,心心相印。“你有情,我有意,不得团圆。到如今你愿我愿,天不从人愿!”两对对比,抒发了他们的的无限幽怨!其实,使他们不得团圆、难遂心愿的不是上天,也不是命运缘分,而是那种社会现实,那种社会制度。以民间文学而言,梁山伯与祝英台不就是“你有情,我有意”而终 “不得团圆”吗?在那种现实和制度下,即使暂时团圆了,最后也要被分开,到头来还是“天不从人愿”。“共事二三载,始尔未为久”的刘兰芝和焦仲卿不正是这种现实和制度逼得一个“举身赴清池”,一个 “自挂东南枝”吗?
        “早知道相思苦,空惹下这熬煎。”这一句恰如其分地表现了初涉爱河的少女的心态。“熬煎”点明了 “相思苦”,“空”字点明了 “熬煎”更难挨;“惹”字颇有点自怨自艾的味道。“早知道相思苦”,就不 “惹下这熬煎”了吗?这倒未必,也不是真话,不过是在这惹下的空熬煎的相思苦中一句的气话而已。正是这小小的气话,使这位少女的天然憨态跃然纸上。
        最后一句是这首民歌的精髓所在。“可怜见”以口语入歌,纯真自然,充分体现了民歌浓郁的生活气息。它不只是少女的顾影自怜,而是她对情哥哥的无限疼爱。当她处于相思苦的熬煎时,他何曾不是如此!于是,她喊出了千百年来痴情少女心中的最强音:“不得和你成双,我死也不闭眼,也不闭眼!”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这是白居易 《长恨歌》的名句,是以婉转动人、缠绵悱恻的艺术个性征服无数读者的千古绝唱。但这至情之言毕竟是缘帝王皇妃而发,缠绵有余,亲切不足;且只说生时永不分离,倒不及这 “不得和你成双,我死也不闭眼”更来得质朴大胆,来得亲切感人,来得痛快淋漓,来得坚定勇敢不可遏抑!
        “不得和你成双,我死也不闭眼”,是和当时小市民那种朝三暮四、喜新厌旧的思想意识格格不入的。它表现了人民的健康的爱情审美情趣,表现了人民对纯真爱情发自心灵深处的呼唤和至死不渝的追求,也是对当时社会现实和制度的有力控诉。这种精神是永不泯灭的。不是吗?梁山伯和祝英台,虽然 “天不从人愿”,“不得团圆”,但死后也化蝶双飞,追求着另一境界的爱情自由与幸福,并以此鼓励人们坚定以求; 刘兰芝和焦仲卿虽然被迫分开,但赴池挂树之后,他们化为鸳鸯,警诫着寡妇,警诫着行人,警诫着后世: “千万慎莫忘!”
        “不得和你成双,我死也不闭眼”,是劳动人民的爱情观,是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组成部分之一。几百年过去了,今天,我们仿佛还能听到这流泪泣血的回声: “不闭眼,不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