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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律

七言律诗,又五言八句之变也。在唐以前,沈君攸七言俪 句已近律体。唐初始专此体,沈、宋等精巧相尚。开元初, 苏、张之流盛矣,然而亦多君臣游倖倡和之什。(高棅 《唐诗品汇·七言律诗叙目》)

盛唐作者虽不多,而声调最远,品格最高。若崔颢,律非 雅纯,太白首推其《黄鹤》之作,后至《凤凰》而仿佛焉。又 如贾至、王维、岑参早朝倡和之什,当时各极其妙,王之众作 尤胜诸人。至于李颀、高适,当与并驱,未论先后,是皆足为 万世程法。……少陵七言律法独异诸家,而篇什亦盛。如 《秋 兴》等作,前辈谓其大体浑雄富丽,小家数不可仿佛耳。天宝 以还,钱起、刘长卿并鸣于时,与前诸家实相羽翼,品格亦近 似。至其赋咏之多,自得之妙,或有过焉。(同上)

中唐来,作者渐多。如韦应物、皇甫伯仲以及乎大历才子 诸人相与接迹而起者,篇什虽盛,而气或不逮。贞元后,李 益、权德舆、杨巨源、戴叔伦、刘禹锡之流,宪章祖述,再盛 于元和间,尚可以继盛时诸家。贾岛、姚合后出,格力犹有一 二可取。(同上)

元和后,律体屡变,其间有卓然成家者,皆自鸣所长。若 李商隐之长于咏史,许浑、刘沧之长于怀古,此其著也。今观 义山之《随宫》、《马嵬》、《筹笔驿》、《锦瑟》等篇,其造意幽 深,律切精密,有出常情之外者。用晦之《凌歊台》、《洛阳 城》、《骊山》、《金陵》 诸篇,与乎蕴灵之 《长洲》、《咸阳》、 《邺都》等作,其今古废兴、山河陈迹、凄凉感慨之意,读之 可为一唱而三叹矣。三子者,虽不足以鸣乎大雅之音,亦变风 之得其正者矣。……唐末作者虽众,而格力无足取焉。 (同上)

《绿草庭中》诸什,其律本乎贞观、永徽之间,犹然蒉桴 也。景龙、开元之际,其云门大咸乎?君臣相悦,授简称诗, 《龙池》诸篇,管弦与被,是称正始之音。从之而开元之季, 以至大历之初,为磬乎,夏乎,濩乎,武乎?繁会之音,洋洋 盈耳,而子美实集大成,准具是矣。(张玉成 《七言律准 序》)

七言近体,起自初唐应制,句法严整。或实字迭用,虚字 单使,自无敷演之病。如沈云卿 《兴庆池侍宴》:“汉家城阙疑 天上,秦地山川似镜中。”杜必简《守岁侍宴》:“弹弦奏节梅风 入,对局探钩柏酒传。”宋延清 《奉和幸太平公主南庄》:“文移 北斗成天象,酒近南山献寿杯。”观此三联,底蕴自见。暨少陵 《怀古》:“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塚向黄昏。”此上二字虽虚, 而措辞稳帖。《九日蓝田崔氏庄》:“蓝水远从千涧落,玉山高并 两峰寒。”此中二字亦虚,工而有力。中唐诗虚字愈多,则异乎 少陵气象。刘文房七言律,《品汇》所取二十一首,中有虚字 者半之。如“暮雨不知涢口处,春风只到穆陵西”之类。钱仲文 七言律,《品汇》所取十九首,上四字虚者亦强半。如“不知凤 沼霖初霁,但觉尧天日转明”、“鸳衾久别难为梦,凤管遥闻更 起愁”之类。凡多用虚字便是讲,讲则宋调之根,岂独始于 元、白? (谢榛《四溟诗话》卷四)

初唐七言律缛靡,多谓应制使然,非也,时为之耳。此后 若《早朝》及王、岑、杜诸作,往往言宫掖事,而气象神韵, 迥自不同。(胡应麟《诗薮》 内编卷五)

王、岑、高、李,世称正鹄。嘉州词胜意,句格壮丽,而 神韵未扬。常侍意胜词,情致缠绵,而筋骨不逮。王、李二家 和平而不累气,深厚而不伤格,浓丽而不乏情,几于色相俱 空,风雅备极,然制作不多,未足以尽其变。杜公才力既雄, 涉猎复广,用能穷极笔端,范围今古,但变多正少,不善学 者,类失粗豪。钱、刘以还,寥寥千载。国朝信阳、历下、吴 郡、武昌,恢扩前规,力追正始。大要八句之中,神情总会者 时苦微瑕,句语停匀者不堪颖脱。故世遂谓七言律无第一,要 之信不易矣。(同上)

七言律滥觞沈、宋。其时远袭六朝,近沿四杰,故体裁明 密,声调高华,而神情兴会,缛而未畅。“卢家少妇”,体格丰 神,良称独步,惜颔颇偏枯,结非本色。崔颢《黄鹤》,歌行 短章耳,太白生平不喜俳偶,崔诗实与契合,严氏因之,世遂 附和,又不若近推沈作为得也。(同上)

唐七言律自杜审言、沈佺期首创工密,至崔颢、李白时出 古意,一变也; 高、岑、王、李,风格大备,又一变也; 杜陵 雄深浩荡,超忽纵横,又一变也; 钱、刘稍为流畅,降而中 唐,又一变也; 大历十才子,中唐体备,又一变也; 乐天才具 泛澜,梦得骨力豪劲,在中晚间自为一格,又一变也; 张籍、 王建略去葩藻,求取情实,渐入晚唐,又一变也; 李商隐、杜 牧之填塞故实,皮日休、陆龟蒙驰骛新奇,又一变也; 许浑、 刘沧角猎俳偶,时作拗体,又一变也; 至吴融、韩偓香奁脂 粉,杜荀鹤、李山甫委巷丛谈,否道斯极,唐亦以亡矣。 (同上)

初唐体质浓厚,格调整齐,时有近拙、近板处; 盛唐气象 浑成,神韵轩举,时有太实、太繁处; 中唐淘洗清空,写送流 亮,七言律至是,殆于无可指摘,而体格渐卑,气运日薄,衰 态毕露矣。(同上)

自景龙始创七律,诸学士所制,大都铺扬景物,宣诩宴 游,以富丽竞工,亡论体变未极,声病亦多未调。开、天以 还,哲匠迭兴,研揣备至,于是后调弥纯,前美益畅,字虚实 互用,体正拗毕摄,七言能事始尽。所以遡龙门之派者,必求 端沈、宋; 穷沧海之观者,还归大杜陵。(胡震亨 《唐音 癸签》 卷一○)

唐七言诗自杜审言、沈佺期首创工密,至崔颢、李白时出 古意,一变也。高、岑、王、李,风格大备,又一变也。杜陵 雄深浩荡,超忽纵横,又一变也。钱、刘稍加流畅,降为中 唐,又一变也。大历十才子,中唐体备,又一变也。乐天才具 泛澜,梦得骨力豪劲,在中、晚间自为一格,又一变也。张 籍、王建,略去葩藻,求取情实,渐入晚唐,又一变也。嗣 后,温、李之竞事组织,薜能之过为芟刊,杜牧、刘沧之时作 拗峭,韦庄、罗隐之务趋条畅,皮日休、陆龟蒙之填塞古事, 郑都官、杜荀鹤之不避俚俗,变又难可悉纪。律体愈趋下,而 唐祚亦告讫矣。(同上)

七言律,始于梁简文、庾信、隋炀帝,至唐初诸子尚沿梁 陈旧习。惟杜、沈、宋三公,体多整栗,语多雄伟,而气象风 格始备,为七言律正宗。然析而论之,杜独挺苍骨,是唐律之 始; 宋间出靡调,犹是六朝之余。(许学夷《诗源辩体》 卷一三)

杜、沈、宋七言律虽为正宗,然未能如五言之纯美者,盖 五言律体虽成于杜、沈、宋,而律句则自齐梁始,其来既远, 故至此而纯美。七言律虽权舆于梁简文、庾信、隋炀帝,至唐 初诸子尚不多见。七言律之兴,实自杜、沈、宋三公始,故未 能纯美耳。(同上)

七言律较五言为难。五言,盛唐概多入圣。七言,唯崔颢 《雁门》、《黄鹤》为诣极,高适、岑参、王维、李颀虽入圣而 未优,李于鳞云“七言律体诸家所难”是也。(同上书卷一 七)

盛唐五言律,多融化无迹,而入于圣。七言字数稍多,结 构稍艰,故于稳帖、匀和、溜亮、畅达,往往不能兼备。…… 愚桉: 岑“鸡鸣紫陌”、“西掖重云”、“长安雪后”、“回风度雨”, 王“居延城外”、“渭水自萦”、“汉主离宫”、“洞门高阁”,李“流澌 腊月”、“朝闻游子”、“远公遁迹”、“花宫仙梵”诸篇,亦可称全 作。但李较岑、王,语虽熔液,而气若稍劣。后人每多推之 者,盖由盛唐体多失粘,讽之则难谐协; 李篇什虽少,则篇篇 合律矣。(同上)

子美七言律,如“风急天高”、“重阳独酌”、“楚王宫北”、“秋 尽东行”、“花近高楼”、“玉露凋伤”、“野老篱前”、“群山万壑”等 篇,沉雄含蓄,是其正体,国朝诸公多能学之,而稳贴匀和较 胜。如“年年至日”、“近闻宽法”、“使君高义”、“曾为掾吏”、“寺 下春江”等篇,其格稍放,是为小变,后来无人能学。至如“黄 草峡西”、“苦忆荆州”、“白帝城中”、“西岳崚嶒”、“城尖径昃”、 “二月饶睡”、“爱汝玉山”、“去年登高”等篇,以歌行入律,是为 大变,宋朝诸公及李献吉辈虽多学之,实无有相类者。 (同上书卷一九)

或问: 子美“年年至日”一篇,一气浑成,与崔颢《黄 鹤》、《雁门》宁有异乎? 曰: 律诗诣极者,以圆紧为正,骀荡 为变。《黄鹤》前四行虽歌行语,而后四句则甚圆紧,《雁门》 则语语圆紧矣。“年年”一篇,虽通篇对偶,而淋漓骀荡,遂入 小变。机趣虽同,而体制则异也。然读“年年”等作,便觉《秋 兴》诸篇语多窒碍。予尝谓子美七言律变胜于正,终不能祛后 世之惑。(同上)

王元美云:“老杜以歌行入律,亦是变风,不宜多作,多作 则伤境。”愚按: 子美七言以歌行入律,虽是变风,然豪旷磊 落,乃才大而失之于放,盖过而非不及也。冯元成谓“如促柱 急弦,雷轰石飞,落落感慨,令人兴怀不浅”,得之。 (同 上)

谢茂秦云:“七言律,初唐句法严整,或实字叠用,虚字单 使,自无敷演之病。……中唐钱、刘,虚字半之,格调渐下。” 予谓: 初唐七言律非无虚字,但用之皆得其力; 中唐用之,不 免敷演单弱耳。(同上书卷二○)

七言律,盛唐诸子,酝藉和平; 大历诸子,气格虽衰,而 和平未改; 开成而后,意态过于轩举,声韵伤于急促。意态轩 举者,如李商隐”夜卷牙旗千帐雪,朝飞羽骑一河冰”、李郢 “��没夜云知御苑, 马随仙仗识天香”等句是也; 声韵急促者, 如许浑“湘潭云尽暮山出,巴蜀雪消春水来”、刘沧“花开忽忆 故山树,月上自登临水楼”等句是也。七言绝亦然。(同 上书卷三一)

予尝以唐律比闺媛: 初唐可谓端庄,盛唐足称温惠,大历 失之轻弱,开成过于美丽,而唐末则又妖艳矣。然美丽、妖艳 虽非端庄、温惠可比,而好色者不免于溺,此人情之常,无足 为异。至若王、杜、皮、陆,乃怪恶奇丑,见之必唾其面,今 好奇之士反以为姣好而慕悦之,此人情之大变,不可以常理推 也。(同上)

开成许浑七言律,再流而为唐末李山甫、罗隐诸子。罗、 李才力益小,风气日衰,而造诣愈卑。故于鄙俗村陋之中,间 有一二可采,然声尽轻浮,语尽纤巧,而气韵衰飒殊甚。唐人 律诗至此乃尽敞矣,要亦正变也。(同上书卷三二)

初唐七言律,质胜于文; 盛唐,文质兼备; 大历而后,文 胜质衰; 至李山甫、罗隐诸子,则文浮而质灭矣。大抵初盛中 晚,音节虽有高下,词藻虽有洪纤,而尚有可观。失此二者, 则不得为正变也。(同上)

七言律轻浮纤巧,虽唐末所尚,而成家者实少。李山甫。 罗隐诸子间得一二可采,其他则多鄙俗村陋矣。(同上)

或问: 唐人七言律自钱、刘变至唐末,而声韵轻浮,辞语 纤巧,宜也。今观诸家又多鄙俗村陋,何耶? 曰: 唐人既变而 为轻浮纤巧,已复厌其所为,又欲尽去铅华,专尚理致,于是 意见日深,议论愈切,故必至于鄙俗村陋耳。此上承元和,而 下启宋人,乃大变而大敝矣。(同上)

七律盛唐极高,而篇数不多,未得尽态极妍,犹《三百 篇》之正风正雅也; 大历已多,开成后犹多,尽态极妍,犹变 风变雅也。(吴乔《围炉诗话》卷三)

尝校唐七律,原有升降·其在神、景,大抵铺练严谧,偶 俪精切。而开、宝以后,即故为壮浪跳掷,每摆脱拘管以变 之,然而声势虚扩,或所不免。因之上元、大历之际,更为修 染之习,改钜为细,改廓为瘠,改豪荡而为琐屑。而元和、长 庆则又去彼结, 易以通侻, 却坛坫揖逊, 而转为里巷俳谐之 态。虽吟写性情,流连光景,三唐并同,而其形抚之不齐有如 是也。是以宋袭长庆,元袭大历,嘉、隆袭开、宝,皆欲递反 旧习,而自趋流弊,翻就污下。(毛奇龄 《唐七律选 序》)

唐人七言律,以李东川、王右丞为正宗,杜工部为大家, 刘文房为接武,高廷礼之论确不可易。宋初学西昆,于唐却 近; 欧、苏、豫章始变西昆,去唐却远。元如赵松雪雅意复 古,而有俗气,余可类推。(郎廷槐《师友诗传录》述王 士禛语)

七言律诗,五言八句之变也。唐初始专此体。沈、宋精巧 相尚,然六朝余气犹存。至盛唐声调始远,品格始高。如贾 至、王维、岑参早朝倡和诸作,各臻其妙。李颀、高适皆足为 万世法程。杜甫浑雄富丽,克集大成。天宝以还,钱、刘并 鸣。中唐作者尤多,韦应物、皇甫伯仲以及大历才子接迹而 起,敷词益工,而气或不逮。元和以后,律体屡变。其造意幽 深,律切精密,有出常情之外。虽不足鸣大雅之林,亦可为一 倡三叹。至宋律,则又晚唐之滥觞矣,虽欧、梅、苏、黄卓然 名家,较之唐人,气象终别。至于元人,品格愈下,虽有虞、 扬、揭、范,亦不能力挽颓波。盖风气使然,不可强也。 (同上书述张实居语)

初唐如花始苞,英华未畅。盛唐王维、李颀、岑参诸公, 声调气格,种种超越,允为正宗。中晚之钱、刘、李 (义 山)、刘 (沧),亦悠扬婉丽,沨沨乎雅人之致。义山造意幽 邃,感人尤深,学者皆宜寻味。独少陵包三唐,该正变,为广 大教化主, 生平瓣香, 实在此公, 惜未能其阃阈。 东坡云: “天下几人学杜甫,谁得其皮与其骨?”然不敢以难而谢之。学 杜有得,即学苏、学陆无乎不可。(宋荦《漫堂说诗》)

七言律诗始于初唐咸亨、上元间,至开、宝而作者日出。 少陵崛起,集汉魏六朝之大成,而融为今体,实千古律诗之极 则。同时诸家所作,既不甚多,或对偶不能整齐,或平仄不能 粘缀; 上下百余年,止少陵一人独步而已。中唐律诗始盛。然 元、白号称大家,皆以长篇擅胜,其于七言八句,竟似无意求 工。钱、刘诸公,以韵致自标,多作偏枯,格中二联,或二句 直下,或四句直下,渐失庄重之体。义山继起,入少陵之室, 而运以秾丽,尽态极妍,故昔人谓七言律诗莫工于晚唐。然自 此作者愈多,诗道日坏。大抵组织工巧,风韵流丽,滑熟轻 艳,千手雷同,若以义求之,其中竟无所有。世遂有“开口便 是七言律诗,其人可知矣”之诮。非七言律诗不可作,亦作者 不能挺拔自异也。以命意为主。命意不凡,虽气格不高,亦所 不废; 意无可采,虽工弗尚。(钱良择《唐音审体》)

七律至刘随州辈,依然王、杜规格,不知何故,辄如舍国 都至州县,降五侯七贵邸里入三戟门第,顿觉神减。若韩翃、 耿��辈则居然清门, 不过清漆板庙、 鸟椑墙巷, 一好样子而 己。 自此以后, 竟分作佻染、喭悦两种, 佻染宗大历,喭悦宗 长庆,因之晚唐、宋、元、初明皆递相转环,而不知于此时实 滥觞也。今人变宋为元,变盛明为初明,而不知于君平、乐天 三致意焉,可谓不知本矣。(张世炜 《唐七律隽》)

七言律,平叙易于径直,雕镂失之佻巧,此五言更难。初 唐英华乍启,门户未开,不用意而自胜。后此摩诘、东川,舂 容大雅,时崔司勋、高散骑、岑补阙诸公,实为同调。而大历 十子及刘宾客、柳柳州,其绍述也。少陵胸次闳阔,议论开 辟,一时尽掩诸家; 而义山咏史,其余响也。外是曲径旁门, 雅非正轨。(沈德潜《唐诗别裁集》)

七律至随州,工绝亦秀绝矣,然前此浑厚兀奡之气不存。 降而君平、茂政,抑又甚焉。风会使然,岂作者莫能自主耶! (同上书卷一四)

初唐七律,事多而寡用之,情多而简出之,特每篇结句不 无浅率之弊,为风气所囿耳。后人一概抹煞,如何平允。 (同上)

七律始于盛唐,如国家缔造之初,宫室初备,故不过树立 架子,创建规模,而其中之洞房曲室,网户罘罳,尚未齐备。 至中晚而始备,至宋元而愈出愈奇。明七子不知此理,空想挟 天子以临诸侯,于是空架虽立,而诸妙尽捐。《淮南子》 曰: “鹦鹉能言,而不能得其所以言。” (袁枚《随园诗话》卷 六)

初盛唐七律,中二联皆对仗严整,写景而情寓其中,至老 杜而体格大备。(吴仰贤《小匏庵诗话》卷一)

就有唐而论,其始也,尚多习用古诗,不乐束缚于规行矩 步中; 即用律,亦多五言,而七言犹少; 七言亦多绝句,而律 诗犹少。故《李太白集》七律仅三首,《孟浩然集》七律仅二 首,尚不专以此见长也。自高、岑、王、杜等 《早朝》诸作, 敲金戛玉,研练精切。杜寄高、岑诗,所谓“遥知对属忙”,可 见是时求工律体也。格式既定,更如一朝令甲,莫不就其范 围,然犹多写景,而未及于指事言情,引用典故。少陵以穷愁 寂寞之身,藉诗遣日,于是七律益尽其变,不惟写景,兼复言 情,不惟言情,兼复使典。七律之蹊径,至是益大开。其后刘 长卿、李义山、温飞卿诸人,愈工雕琢,尽其才于五十六字 中,而七律遂为高下通行之具,如日用饮食之不可离矣。“西昆 体”行,益务数典,然未免伤于僻涩。东坡出,又参以议论, 纵横变化,不可捉摸,此又开南宋人法门,然声调风格,则去 唐日远也。(赵翼《瓯北诗话》卷一二)

尝论七律至杜少陵而始盛且备,为一变; 李义山瓣香于杜 而易其面目,为一变; 至宋陆放翁专工此体而集其成,为一 变: 凡三变。而他家之为是体者,不能出其范围矣。随园七 律,又能一变,虽智巧所高,亦风会攸关也。(舒位《瓶 水斋诗话》)

古今文章之变,朴极而谐。乐府七言,余波绮丽,若总持 《芳树》、《江都乐歌》,与初唐七律竟无分别。《选诗拾遗》云 “七言律体,已具于隋”,然犹未知其昉于陈也。(翁方纲 《七言律诗钞凡例》)

元遗山 《论诗绝句》云“沈宋横驰翰墨场,风流初不废齐 梁。”初唐律体,气宇吞吐间,自有肇开一代之势。若直以为七 律之正,将有俟焉。(同上)

开、宝诸公,堂堂旗鼓。王、李、高、岑数家,卓然杰 出,而右丞尤为大雅之作。初唐之后,工部之前,固应有此康 庄之路。(同上)

七律至杜公,千古一人。……杜公而后,接武为难。上 元、宝应间,刘文房、钱仲文最为有名。延及十才子,格稍 降,气体亦稍单弱矣。(同上)

王敬美有言:“今人作诗,但要真才实学,本性求情,且莫 理论格调。”此言最善。如窦叔向《与表兄话旧》之类,何尝规 仿盛唐,模范子美乎? 若“王濬楼船”一篇,当时诸公推为绝 唱,平心而论,亦即中唐时之 《秋兴》、《古迹》、《黄鹤楼》 矣。风气所趋,不能强也。然而此间有合离焉,有升降焉,分 别微茫,不可以目论矣。(同上)

昔新城司寇每戒人勿看白诗,此以格调论耳。愚故曰: 新 城所云:“神韵”,即何、李所云“格调”之别名也。……诗至白 公,无一笔不提,无一笔不变,而皆于平实出之。(同 上)

杜律至矣,可惜者太白,清才逸气,不得于七律发之耳。 愚意谓后来能借太白仙笔发为七律者,东坡也。然晚唐出一杜 樊川,亦殆庶几焉。豪荡感激,竟不拘拘绳尺,然天地间云行 水流,何非法哉! (同上)

自刘随州而下,以逮中晚名辈,无不学杜。然须俟其人气 力能到,方许问津,故终唐之世,迄无入室者。晚唐新声靡 靡,独李义山七律,以韵逸手柔,移宫换羽,遂有登堂哜胾之 叹,此正在骨节间辨之。(同上)

晚唐自樊川、玉溪外,几于异曲同声。温虽与李齐称,特 以“三十六体”耳,非匹敌也。韩致尧哀音怨乱,不害其为丹山 雏凤。(同上)

唐人诗虽气之盛衰,格之高下,万有不同,然波澜意度, 自成其为唐者,故为古今诗道之通途,风人之正脉。况七律创 始自唐,其堂庑规矩,开启后来,尤鼓箧祭菜之义。后来有祧 唐祖宋者,皆非正也。然人之心思笔力,变化日新,词源所 辟,盈科放海,天地之精华,事理之血脉,遂不得不放出有宋 诸家矣。(同上)

开、宝诸贤七律,以王右丞、李东川为正宗。右丞之精深 华妙,东川之清丽典则,皆非他人所及,然门径始开,尚未极 其变也。至大历十才子,对偶始参以活句,尽变化错综之妙。 如卢纶“家在梦中何日到,春来江上几人还”,刘长卿“汉文有 道恩犹薄,湘水无情吊岂知”,刘禹锡“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 翻似烂柯人”,白居易“曾犯龙鳞容不死,欲骑鹤背觅长生”, 开后人多少法门。即以七律论,究当以此种为法,不必高谈崔 颢之《黄鹤楼》、李白之《凤凰台》及杜甫之《秋兴》、《咏怀 古迹》诸什也。若许浑、赵嘏而后,则又惟讲琢句,不复有此 风格矣。(洪亮吉 《北江诗话》卷六)

七律至唐末造,惟罗昭谏最感慨苍凉,沉郁顿挫,实可以 远绍浣花,近俪玉溪。盖由其人品之高,见地之卓,迥非他人 所及。次则韩致尧之沉丽,司空表圣之超脱,真有念念不忘君 国之思。孰云吟咏不以性情为主哉! 若吴子华之悲壮、韦端己 之凄艳,则又其次也。(同上)

初唐章法句法皆备,惟声响色泽,犹带齐梁。盛唐而后, 厥有二派,演为七家。以此二派,登峰造极,几于既圣,后人 无能出其区宇,故遂为宗。何谓二派? 一曰杜子美,如太史公 文,以疏气为主,雄奇飞动,纵恣壮浪,凌跨古今,包举天 地,此为极境。一曰王摩诘,如班孟坚文,以密字为主,庄严 妙好,备三十二相,瑶房绛阙,仙官仪仗,非复尘间色相。李 东川次辅之,谓之王、李。何谓七家?在唐为李义山,实兼上 二派; 宋则山谷、放翕; 明则空同、于麟、卧子、牧斋。以为 唯七家力能举之,而大历十子、白傅、东坡,皆同莂记,不与 传灯。(方东树 《昭昧詹言》卷一四)

七律至中唐而极秀,亦至中唐而渐薄。盛唐之浑厚,至中 唐日散; 晚唐之纤小,自中唐日开。故大历十子七律,在盛衰 关头,气运使然也。(施补华 《岘佣说诗》)

用刚笔则见魄力,用柔笔则出神韵。柔而含蓄之为神韵, 柔而摇曳之为风致。读大历人七律,须辨此界。(同上)

晚唐七律,非无佳句,特少完章。且所云佳句,又景尽句 中,句外并无神韵。如“青草浪高三月渡,绿杨花扑一溪烟”、 “墙头细雨无纤草,水面回风聚落花”、“细水浮花归别涧,澹云 含雨入孤村”、“清光门外一渠水,秋色墙头数点山”、“得剑乍如 添健仆,亡书久似忆良朋”、“芳草有情多碍马,好云无处不遮 楼”等类,皆无事外远致也。(同上)

七言律初唐法固未备,即盛唐亦有太率处,盖初、盛古风 之变,尚有无尽故也。至中唐,而法大备矣。如刘长卿、刘禹 锡、柳宗元皆卓然大家。此外如卢纶、钱起、李嘉祐、郎士元 及两皇甫,亦多可传可诵之作。为七律者可于此问津焉。 (钟秀 《观我生斋诗话》卷三)

《围炉诗话》谓七律当宗中唐,与鄙见颇合。其言曰盛唐 如王侯之家,不易攀跻; 中唐如士大夫之家,犹可几及。语颇 近理。(同上)

晚唐渐参弱艳,然亦有未可厚非者。如李义山、温飞卿、 许丁卯之流,取其秀劲不失之纤靡者以为师资,亦有裨益。 (同上)

七言律诗,自唐而始盛。唐以前只有七言八句之乐府诗 耳。自唐人以声律对偶限之,遂相沿为律诗。唐初好古之士, 犹厌薄不多作,故陈子昂、李太白集皆古体,罕有律诗。洎中 唐韩昌黎号为复古,亦鲜律体。孟东野、李长吉集中,直无一 篇。然遇朝庆典礼及应制诸作,则不得不用律诗,风会所趋, 迭演迭盛,材桀之士,头角竞出,名篇俊语,层出不穷。崔灏 《黄鹤楼》一首,古律相参,推为绝唱,太白 《凤凰台》诗, 思效之而不及也。此外如王摩诘、李东川、岑嘉州辈,最工此 体。至子美沉雄高阔,集其大成,后之作者,莫能过也。晚唐 李义山、温飞卿、刘梦得等,生面别开,自成馨逸。迨及金宋 元遗山、王半山、黄山谷、陆放翁、陈后山、陈简斋诸大家继 起,步武唐人,而各有变化独到之处。元之虞道园、赵子昂, 亦称能手,虞近古而赵近俗。有明高季迪、何大复、李空同、 王元美、陈子龙、陈恭尹、杨用修诸家,于七律皆多杰构,固 不独乐府古诗为足称也。清代查初白、王渔洋、姚姬传及末季 之海藏、听水,清苍峭秀,佳构极多,并可师法。(由云 龙 《定厂诗话》卷上)

初唐沈佺期“卢家少妇”一首,摩诘之“积雨辋川庄”一首, 岑嘉州和贾至《早朝》一首,李东川“朝闻游子”一首,皆格律 浑成,为律诗正体。至老杜之《登高》、《野望》、《登楼》、《宿 府》、《恨别》、《闻官军收河南河北》、《客至》、《南邻》、《蜀相 庙》诸作,则格老气苍,雄视百代,诚高不可及矣。温、李二 家,雄浑秀丽,开后人无数法门,然要在善学,使气骨藻采相 副,便为上乘,否则偏于纤缛,便落凡近,此之不可不慎也。 (同上)

七言今体昌于初唐,至盛唐而极。王摩诘意象超远,词语 华妙,堪冠诸家。辅以东川,附以文房,堂堂乎一代宗师矣。 至杜公,五十六言横纵变化,直欲涵盖宇宙,包括古今,又非 唐代所能限。义山、致尧继轨于前,山谷、后山蹑步于后,然 皆得其一体。 简斋蹩, 竭力以追, 才力稍弱, 有时近俗,“一 祖三宗”之号弗克膺也。裕之感慨身世,时或有合,至于出神 入化,固诸子望而莫逮,然渊源所在,犹不失为薪火之传尔。 香山华赡,妙合自然,足以轰动流俗,自成一派,然不善学 之,流为滑易。(高步瀛《唐宋诗举要·各体引言》)

七律本唐之新体,初唐草具规模,至沈、宋、高、岑专讲 排场,苟求恢廓。“九月寒砧”、“十年征戌”,意蕴何在? 而“九 天阊阖”、“万国衣冠”、“金阙晓钟”、“玉阶仙仗”,宛与宫门春帖 相似。至于杜则深密矣,然犹间杂疵辞率句,完作无多。义山 出,乃取杜之成就而精之纯之,章法格韵,遂为此体之开派。 (夫明人之格调,出自盛唐,实起于当时应制之体。五律自 徐、庾已渐具体,犹远承汉魏五言气脉,故“四杰”及沈、宋、 高、岑所作,未失雅人深致,独七律非直接由古七言体逐渐演 变而来,专讲排场,大开大合,反似模效当时新制五律,扩成 一体。凡一新体创成,必经过作者反复陶炼,归于精纯。同时 如摩诘有“云里帝城双凤阙,雨中春树万人家”,已不似“九天 阊阖”、“万国衣冠”之空阔。而子美之《诸将》、《咏怀古迹》及 其他写事抒情诸律,于此体亦经脱换。唯间有若干篇句,未尽 称是,即脍炙人口之《秋兴》八首,犹间杂流行排调,难称完 作。卒得义山出,始洒涤净尽耳。) (光明甫 《论文诗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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