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厨子说到宰相

         不仅是在吃喝风极盛的今天,厨师倍受欢迎,特级厨师怕是给个县长也不换,就是在旧社会,虽把厨子打入下九流,但以官宦人家为主体的美食家们对厨师却别有一番敬意,靠他们才得一饱口福。厨子的本事在于懂得色、香、味、形、煎、炒、溜、炸、酸、咸、甜、辣。就凭这个,手下生花,做出一道道美味佳肴。世上的佐料翻来复去就那么些,厨灶用具也差不多,可每个厨子制作出来的菜肴却有高下之分,这就看功夫和手艺了。
        宰相与厨子不可同日而语。厨子基本上是无产阶级,宰相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一品大官。可我以为,他的职能同一个厨子也差不到哪里去。鼎,器皿也,不妨叫做炒勺。朝里的宰相实际上就是掌勺的,所以宰相又叫“鼎辅”。文武百官,不就是他手中的佐料?调度安排使用得当,就能为当朝天子唱台好戏。古人说,治大国,若烹小鲜。意思是说治理国家,象煎条小鱼。你以为煎小鱼就那么容易?也得佐料调配适当且要恰到火候。历史上有名的宰相,都是超一流厨师。汉初的肖何,把一班人调配得有板有眼,文有张良,武有韩信,保着一介沛县小吏开了文景先声。唐朝的魏征,不仅把一班文武群臣调度得法,连皇帝老儿也被他调理得挺顺当,因此才有贞观之治。孔明先生论个人素质没说的,但在当厨子把酸咸苦辣配成好菜方面不算高手。他什么都 “事必躬亲” ,出祁山,伐中原,劳而无功,最后只落下个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的好名声。他闭眼一撒手,阿斗很快就玩完了。
        治国齐家,古今同理。现在要调备个文功武备的好班子,仍需要厨师那种本事。发明家、科学家在某个领域里,可能达到光辉的成就,而在管理的岗位上,单会吹笛子是很难指挥一场气势磅礴的交响乐的。如果你在领导岗位上,只知道自己单枪匹马地打头阵,回首一看没有几个人跟上来,那就太没意思了。一个单位的一把手不能光坐大堂拍惊堂木,也要调动、发挥好内部人员的积极性,使之各有所用,各得其所。常务负责人、秘书长一类更是宰相一流的角色,更应注意在调度使用人上作些文章。有些头头,包括一些改革者和企业家,自己披挂上马是好家伙,一叫他统帅十八路诸侯,就显得底火不足了。有的单位的几把手,个顶个地顶天立地,本事大得不得了,可就是尿不到一个壶里,别说搭配好下属了,他们几个就窝里斗得不可开交。凡不团结的班子,大多不是缺少能人,而是缺少“肚里能撑船” 的宰相。刘备在文治武功方面没多少高招,关键是他能把足智 多谋的孔明、骁勇善战的赵云、忠勇刚烈的关羽,还有虽有些鲁莽可打仗不要命的张飞捏到一块,所以在纷乱的群英争雄中,能三分天下。
        世上唱来唱去不就那七个音符吗?可在不同的音乐家手里,产生出截然不同的乐曲; 梨园里不就是旦末净丑那几个行当吗? 但在不同的表演艺术家身上,戏的韵味大相径庭。非他也,调度之功也。话说白了,一个单位,就是一个炒勺,就看你大师傅能炒出什么菜来了。
        

(1988年11月26日《大众日报》)

         赏析 这是一篇议政的杂文,写不好,容易老生常谈,枯燥乏味。可本篇却别出新意,侃侃而谈,轻松自如,显得那么生动活泼,趣味盎然。
        一、浅中有深。议政,是个严肃主题。可本篇开头和结尾却似小桥流水,从容不迫。开头先说似乎与本文主题无关的吃喝,从吃喝又说到厨子,尔后才引出治理天下的宰相来。结尾没有“光明”的尾巴,而是颇为诙谐地说: “一个单位,就是一个炒勺,就看你大师傅(领导者)能炒出什么菜来了。”文章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划了句号。开头结尾虽小桥流水,可中间部分却静水流深,内涵浑厚,形成两头小中间大的格局。
        二、丝丝入扣。该文重点是谈领导者如何调动一班人做好领导工作。但它不正面提出问题,大发议论,而是由厨子说到宰相,又从古代宰相联系到当代领导者。这样从远及近,由古到今,层层深入,丝丝入扣,显得文章结构严谨行文又有力度。
        三、语言活泼。该篇在语言上也有特点,活泼不失稳重,生动而不轻浮,寓严肃于活泼之中,寄政论于抒情之中。如把一国之相生动地比作“掌勺的”,把一代明君戏称为“沛县小吏”,把乐不思蜀的阿斗说成“玩完”。其中也不乏抒情语言,如说到现某些领导“单会吹笛子是很难指挥一场气势磅礴的交响乐的”。“世上唱来唱去不就那七个音符吗?可在不同的音乐家手里,产生出截然不同的乐曲;梨园里不就是旦末净丑那几个行当吗?但在不同的表演艺术家身上,戏的韵味大相径庭”等。这些生动活泼的语言,恰如红花出于绿草间,红绿相宜,辉映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