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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湖石记》 - 〔明〕叶小鸾

〔明〕叶小鸾

汾湖石者,盖得之于汾湖也。其时水落而岸高,流涸而厓出。有人曰:“湖之湄有石焉,累累然而多。”遂命舟致之。其大小、圆缺、袤尺不一,其色则苍然,其状则崟然,皆可爱也。询其居旁之人,亦不知谁之所遗矣。

岂其昔为繁华之所,以年代邈远,故湮没而无闻耶?抑开辟以来,石固生于兹水者耶?若其生于兹水,今不过遇而出之也;若其昔为繁华之所湮没而无闻者,则可悲矣。想其人之植此石也,必有花木隐现,池台依倚,歌童与舞女流连,游客偕骚人啸咏,林壑交美,烟霞有主,不亦游观之乐乎?今皆不知化为何物矣,且并颓垣废井,荒途旧址之迹,一无可存而考之。独兹石之颓乎卧于湖侧,不知其几百年也,而今出之,不足悲哉?

虽然,当夫流波之冲激而奔排,鱼虾之游泳而窟穴;秋风吹芦花之瑟瑟,寒宵唳征雁之嘹嘹;苍烟白露,蒹葭无际;钓艇渔帆,吹横笛而出没;萍钿荇带,杂黛螺而萦复。则此石之存于天地之间也,其殆与湖之水冷落于无穷已耶?今乃一旦罗之于庭,复使垒之而为山,荫之以茂树,披之以苍苔,杂红英之璀灿,纷素蕊之芬芳。细草春碧,明月秋朗,翠微缭绕于其颠,飞花点缀乎其岩。乃至楹槛之间,登高台而送归云;窗轩之际,照遐景而生清风。回视昔之啸咏,流连游观之乐者,不又复见之于今乎?则是石之沉于水者可悲,今之遇而出之者又可喜也。若使水不落,湖不涸,则至今犹埋没于层波之间耳。石固亦有时也哉!

——《午梦堂集》

〔注释〕 汾湖:又名分湖,在江苏吴江东南六十里。 崟:奇特貌。

由庭中的几堆假山石,悬想到它们今昔兴废的遭遇,并浮现出一幅幅或繁华或冷落的图像;而作者的心潮也随之起伏,忽而悲,忽而喜。倘没有丰富的想象和深沉的情感,又岂能臻于这种情景交融的艺术境界?

作者叶小鸾是一位闺中少女,生性好冥想,易动情。她在几堆湖石中,竟寄寓了几番风雨、几度沧桑、几多哀愁和欢乐!无怪明人卫泳说:“寻想偏在冷处幽处,抚今追昔,倍增兴废之感。一石中藏万斛愁矣。”(《冰雪携》)

然而,作者不光悲叹湖石埋于层波之间,“与湖水冷落于无穷”,而且也庆幸它们复出湖水,进入庭园,重见人间欢乐。其实,怜石即是爱人。她对湖石命运的关心,何尝不是对人的一片深情?她希望天下沦落人能像湖石一样逢上好运。

此记虽以摹写悬想中的虚境为主,而以记叙生活中的实景为次,文字却妩媚婉细,相当出色。其语句多骈偶,色调也能与情思相配。“当夫流波”一段,风露烟波,芦花蒹葭,水族雁声,渔舟横笛,绘出湖上一派清凄秋色,以见石之“冷落”。“今乃”一段,茂树、苍苔、红英、素蕊、翠微、飞花等等,则绘出庭中一派荣滋景象,以见石之“有时”。写湖上秋色,固然清绝;写庭中盛景,也一扫华贵浓艳,唯有清丽素雅。这和作者的性格、情趣有着密切关系。其母沈宜修谓小鸾:“性高旷,厌繁华,爱烟霞,通禅理。”又谓:“明眸善睐,秀色可餐,无妖艳之态,无脂粉之气。”(《季女琼章传》)文如其人,难怪作文写景便呈现出清美淡雅的风格,而思致的精密沉远,则与“通禅理”有关。

此文作于崇祯壬申(1632)七月,小鸾年仅十七岁,正待出嫁,至十月,遽尔殒绝。父母大恸,“肝肠裂尽,血泪成枯”。一代才女,妙龄身亡,千载而下,亦为之叹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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