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鸟

         予过浦城^①,得相思鸟,合雌雄于一笼。初,闭一,纵一。一即远去,久之,必觅道归,宛转 自求速入。居者于其初归,亦鸣跃接喜。三数纵之,则归者、居者意只寻常。若田间夫妇有出入,皆可数迹而至,不似闺人望远、荡子思归也。宿则以首互没翼中,各屈其中距立^②。予常夜视之,惊失其一,久之,觉距故二,而羽则加纵。
        笑语人曰: “视此,增伉俪之重! ”或有言:“独闭雌能返雄耳,闭雄则否。”予视之,不然。视同媚鲎,诬此贞禽矣! 鲎负雌以游,人呼曰:“鲎媚”; 得雌则雄不去,得雄则雌远徙矣。

(《闽小记》)

        本篇是题为“相思鸟”的记物小品,作者专就“相思”两字生发,夹叙夹议,妙趣横生。
        作者得相思鸟,“合雌雄于一笼”,目的在于试试它们究竟是否会“相思”。试验过程和结果是这样: “初,闭一,纵一。一即远去,久之,必觅道归;宛转自求速入。居者于其初归,亦鸣跃接喜。”鸟名“相思”,果然名不虚传。“鸣跃接喜”四字,已把居鸟的相思之情和盘托出;“必”字、“速”字,则将归鸟的离情别绪表现得淋漓尽致。“三数纵之,则归者、居者意只寻常。”淡淡一笔,雌雄二鸟相思之意似乎减弱,其实不然,它们相思之情虽不外露,而相知之意却已加深。所以下接一句比喻: “若田间夫妇有出入,皆可数迹而至,不似闺人望远、荡子思归也。”以人喻鸟,正比反比,饶有趣味; “闺人望远,荡子思归”八字,尤为出色,读了令人浮想联翩,时间空间顿时扩展到小小的鸟笼之外。作者以比喻代议论,借相知写相思,有力地深化了主旨。雌雄二鸟白日如此,夜间又别有一番情致。“以首互没翼中”,写其相亲相爱; 惊鸟保卫宿鸟,则写其相爱之深——相护。由相思而相知、相爱、相护,难怪作者要说: “视此,增伉俪之重。”俗话说: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以此推之,作者“笑语人曰”中的“笑”字,恐怕就不是随意下的了。行文至此,作者意犹未足,于是又通过对话引出一段辩诬文字。文中以相思鸟与鲎对比,进一步称誉相思鸟为“贞禽”。文末摇曳一笔,真是议论风生,尽得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