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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物

诗固忌用巧太过。然缘情体物,自有天然工妙,虽巧而不 见刻削之痕。老杜:“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此十字殆无 一字虚设。雨细著水面为沤,鱼常上浮而淰,若大雨则伏而不 出矣。燕体轻弱,风猛则不能胜,唯微风乃受以为势,故又有 “轻燕受风斜”之语。至“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 “深深”字若无“穿”字,“款款”字若无“点”字,皆无以见其精微 如此。然读之浑然,全似未尝用力,此所以不碍其气格超胜。 使晚唐诸子为之,便当如“鱼跃练波抛玉尺,莺穿绿柳织金梭” 体矣。(叶梦得 《石林诗话》卷下)

咏物诗不待分明说尽,只仿佛形容,便见妙处。如鲁直 《酴醿诗》云:“露湿何郎试汤饼,日烘荀令炷炉香。”义山《雨 诗》云:“摵摵度瓜园,依依傍水轩。”此不待说雨,自然知是雨 也。后来陈无已诸人,多用此体。(魏庆之 《诗人玉屑》 卷六引吕本中语)

咏物……至唐末忽成一体,不拘所咏物,别入外意,而不 失模写之巧,有足喜者。然特前联用意颇密,后联未能称。 (周弼《三体诗法》)

唐人咏物诸诗,于景、意、事、情外别有一番思致,不可 言传,必心领神会始得。此后人所以不及唐也。如陆鲁望《白 莲》诗云:“素葩多蒙别艳欺,此花真合在瑶池。还应有恨无人 觉,月晓风清欲堕时”,妙处不在言句上。宋人都晓不得。如 东坡《咏荔枝》、梅圣俞《咏河豚》,此等类非诗,特俗所谓偈 子耳。(刘绩《霏雪录》)

咏物之诗,要托物以伸意。要二句咏状写生,忌极雕 巧。第一联须合直说题目,明白物之出处方是。第二联合咏物 之体。第三联合说物之用,或说意,或议论,或说人事,或用 事,或将外物体证。第四联就题外生意,或就本意结之。 (杨载 《诗法家数》)

咏物固要逼真,但恐注精点写,闲澹之气,易至偏失,要 在不相谋而两得始佳。(胡震亨 《唐音癸签》卷三引方回 语)

咏物起自六朝,唐人沿袭,虽风华竞爽,而独造未闻。 惟杜诸作自开堂奥,尽削前规。如题月:“关山随地阔,河汉近 人流”; 雨:“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 雪:“暗度南楼月,寒 深北浦云”; 夜:“重露成涓滴,稀星乍有无”,皆精深奇邃,前 无古人,后无来者。然格则瘦劲太过,意则寄寓太深,他鸟兽 花木等多杂议论,尤不易法。(胡应麟《诗薮》 内编卷 四)

诗固有以切工者,不伤格、不贬调乃可。咏物著题,亦自 无嫌于切。第单欲其切,易易耳; 不切而切,切而不觉其切, 此一关前人不轻拈破也。(同上书卷五)

咏物诗纯用兴最好,纯用比亦最好,独有纯用赋却不好。 何则?诗之为言,思也,其出也必于人之思,其入也必于人之 思,以其出入于人之思,夫是故谓之诗焉。若使不比、不兴, 而徒赋一物,则是画工金碧屏障,人其何故睹之而忽悲忽喜? 夫特地作诗,而人乃不悲不喜,然则不如无作,此皆不比,不 兴,纯用赋体之过也。(金人瑞《贯华堂选批唐才子诗》 郑谷 《鹧鸪》 评语)

咏物诗前人多有寄托,宋人多作着题语,不惟格韵卑弱, 而诗人之旨自此衰矣。 (汪士《近光集·杂论》 引冯班 语)

唐人咏物不刻画自好,至宋人而变矣。然在今日,宋体亦 免不得要做。(殷元勋、宋邦绥 《才调集补注》卷四引冯 班语)

咏物诗惟精切乃佳,如少陵之咏马、咏鹰,虽写生者不能 到。至于晚唐,气益靡弱,间于长律中出一二俊语,便嚣然得 名。然八句中率着牵凑,不能全佳,间有形容入俗者。如雍陶 《白鹭》诗曰:“立当青草人先见,行傍白莲鱼未知”,可为佳 绝。至“一是独拳寒雨里,数声相叫早秋时”,已成俗韵。此粘 皮带骨之累也。末句“林塘得尔须增价,况是诗家物色宜”,竟 成打油恶道矣。郑谷以《鹧鸪》诗得名,虽全篇匀净,警句竟 不如雍。如“雨昏青草湖边过,花落黄陵庙里啼”,不过淡淡写 景,未能刻划。又崔珏《鸳鸯》诗凡数章,其佳句如“暂分烟 岛犹回首,只渡寒塘亦并飞”、“溪头日暖眠沙稳,渡口风寒浴 浪稀”、“红丝毳落眠汀处,白雪花成蹙浪时”,亦微有致,但神 似亦不及雍也。至“映雾尽迷珠殿瓦,逐梭齐上玉人机”,语虽 可观,然遁之瓦与锦,经属牵曳。又“琴上只闻交颈语,窗前 空展共飞诗”,亦郑谷“游子乍闻征袖湿,佳人才唱翠眉低”类 耳。至“翡翠莫夸饶彩饰,鹈须羡好毛衣”,益枵然告匮,不 复能拊马而秣以应客。乐天《鹤》诗:“低头只恐丹砂落,晒翅 常疑白雪消”,意态俱佳。然“转觉鸬鹚毛色下,苦嫌鹦鹉语声 娇”,亦不老气也。至宋人谓咏禽须言标致,只及羽毛飞鸣则 陋,此论亦僻不足从。(贺裳 《载酒园诗话》卷一)

咏物诗齐梁始多有之。其标格高下,犹画之有匠作,有士 气。征故实,写色泽,广比譬,虽极镂绘之工,皆匠气也; 又 其卑者,饾凑成篇; 谜也,非诗也。李峤称“大手笔”,咏物尤 其属意之作,裁剪整齐,而生意索然,亦匠笔耳。至盛唐以 后,始有即物达情之作。“自是寝园春荐后,非关御苑鸟衔 残”,贴切樱桃,而句皆有意,所谓“正在阿堵中”也。“黄莺弄 不足,含入未央宫”,断不可移咏梅,桃、李、杏,而超然玄 远,如九转还丹,仙胎自孕矣。宋人于此茫然,愈工愈拙,非 但“认桃无绿叶,道杏有青枝”为可姗笑已也。嗣是作者益趋匠 画,里耳喧传,非俗不赏。袁凯以《白燕》得名,而“月明汉 水初无影,雪满梁园尚未归”,按字求之,总成窒碍。高季迪 《梅花》,非无雅韵,世所传诵者,偏在“雪满山中”、“月明林 下”之句。徐文长、袁中郎皆以此衒巧。要之,文心不属,何 巧之有哉?杜陵《白小》诸篇,踸踔自寻别路,虽风韵不足, 而如黄大痴写景,苍莽不群。作者去彼取此,不犹善乎? (王夫之 《薑斋诗话》卷二)

李巨山咏物五言律不下数十首,有脂粉而无颜色,颓唐凝 滞,既不足观。杜一反其弊,全用脱卸,则但有焄蒿凄怆之 气,而已离营魄。两间生物之妙,正以神形合一,得神于形, 而形无非神者,为人物而异鬼神。若独有怳惚,则聪明去其耳 目矣。(王夫之《唐诗评选》卷三杜甫《废畦》评语》)

咏物只赋大意,自然生动,晚唐便伤于纤巧。(《瀛 奎律髓》卷二七杜甫 《画鹰》 陆贻典评语)

初唐咏物诗惟李巨山最多,句句皆有典故,非淹博人不能 诠解。少陵则又别有炉锤矣。元微之咏物诸什,亦有可采,但 好为讥刺,有努目张牙之态,宜杜紫微之痛斥也。(宋长 白 《柳亭诗话》卷二二)

咏物之作,须如禅家所谓不粘不脱、不即不离,乃为上 乘。(王士禛《带经堂诗话》卷一二)

咏物诗最难超脱,超脱而复精切则尤难也。(同上)

唐人诗意不在题中,亦有不在诗中者,故高远有味。虽作 咏物诗,亦必意有寄托,不作死句。老杜 《黑白鹰》、曹唐 《病马》、韩偓《落花》可证。(纳兰性德《通志堂集》卷 一八《渌水亭杂识四》)

诗家赋物,毋论大小妍丑,必有比况寄托。即以拟人,亦 未为失伦。如良马以比君子,青蝇以喻谗人,如此者不一而 足。必欲取一事一人以实之,隘矣。(方回 《瀛奎律髓》 卷二七杜甫 《萤火》查慎行评语)

咏物,小小体也,而老杜《咏房兵曹胡马》则云:“所向无 空阔,真堪托死生”,德性之调良,俱为传出。郑都官《咏鹧 鸪》则云:“雨昏青草湖边过,花落黄陵庙里啼”,此又以神韵 胜也。彼胸无寄托,笔无远情,如谢宗可、瞿佑之流,直猜谜 语耳。(沈德潜《说诗晬语》卷下)

咏物有二种: 一种刻画,如画家小李将军,则李义山、郑 谷、曹唐是也; 一种写意,工者颇多。要以少陵为正宗。必如 青门言,咏物非少陵至处,岂 《房兵曹马》、《蕃剑》、《萤 火》诸什,犹有所不足乎? 青门又云: 《画鹰》一首,句句是 画鹰,杜之佳处不在此,所谓诗不必太贴切也。余于此下一转 语: 当在切与不切之间。(查为仁 《莲坡诗话》)

咏物诗原于盘盂户席诸古铭辞,而渐失其旨,由过于粘着 也。咏物诗齐梁及唐初为一格,众唐人为一格,老杜自为一 格,宋、元又各自一格。宋诗粗而大,元诗细而小,当分别观 之,以尽其变,而奉老杜为宗。大率老杜着题诗并感物兴怀, 即小喻大,何尝刻意肖题,却自然移他处不得。……昔人谓画 花,赵昌意在似,徐熙意不在似。意在似,晚唐及宋、元人咏 物诗也; 意不在似,老杜咏物诗也。然意在似,未必尽似; 意 不在似,又何尝不似? (乔亿 《剑溪说诗》卷下)

咏物诗要不即不离,工细中须具缥缈之致。若今人所谓必 不可不寓意者,无论其为老生常谈,试问古人以咏物见称者, 如郑鹧鸪、谢蝴蝶、高梅花、袁白燕诸人,彼其诗中寓意何 处、君辈能一一言之否?夫诗岂不贵寓意乎?但以为偶然寄托 则可,如必以此意强入诗中,诗岂肯为俗子所驱遣哉?总之, 诗须论其工拙,若寓意与否,不必屑屑计较也。大块中景物何 限,会心之际,偶尔触目成吟,自有灵机异趣。倘必拘以寓意 之说,是锢人聪明矣。此其说在今一唱百和,遂奉为科律。吾 谓巧者用之,则有益无害; 拙者守之,愈甚其拙而已。近见咏 物诗,时时欲以自命不凡之意寓乎其中。且无论其诗之工拙, 即其为人,腥秽之气,已使人难近,纵诗中作大话,谁则信 之? 又其甚者,必以己之境遇强入诗中,尘容俗状,令人欲 呕。论诗者,或以二者皆能寓意而取之耶? 古人咏物诗,体物 工细,摹其形容,兼能写其性情,而未尝旁及他意,将以其不 寓意而弃之耶?彼其以此绳人者,盖为见人有好句,以此抹煞 之耳。即不然,亦自欺以欺人耳。试取咏物数题,令彼成诗, 方求肖乎是物之不暇,尚敢言寓意否? (吴雷发《说诗管 蒯》)

咏物诗有两法:一是将自身放顿在里面,一是将自身站立 在旁边。(李重华 《贞一斋诗说》)

咏物一体,就题言之,则赋也; 就所以作诗言之,即兴 也,比也。(同上)

咏物之作本六义,赋体兼以比兴,如古诗《断竹》之谣, 楚词《橘颂》之赋,已开朕兆。汉魏以来,蜥蜴之占,豆箕之 咏,不过一时指类,无关吟讽。齐梁而下,篇什遂夥。唐初太 宗,尤多此体,臣下效之,至开、宝极盛。然为此体者,每患 扯典敷词,俨同类对,而真气不属,贻讥刻楮。至张曲江始含 神托讽,意味深长。及工部出,而后状难状之情,如化工肖 物,出有入无,寄托遥深,迥非寻常蹊径。厥后唯韩、孟尚有 遗音,元、白、温、李已趋纤俚,下此则自郐矣。(李因 培《唐诗观澜集》 卷二一)

咏物贴切固佳,亦须超脱变化。宋人《猩毛笔》诗:“平生 几两屐,身后五车书”,《芭蕉》诗:“叶如斜界纸,心似倒抽 书”,非不恰肖,但刻划太细,全无象外追神本领,终落小 家。证诸杜陵咏物,方信予言不谬。杜诗咏物,俱有自家意 思,所以不可及。如《苦竹》,便画出个孤介人; 《除架》,便 画出个飘零人; 《蕃剑》、《宛马》,又居然是英雄磊落气概。如 刘銮塑东岳位下一丞相,见魏徵遗照而后就,皆是一种道理。 仇沧柱云:“不离咏物,却不徒咏物,此之谓大手笔。”此言极 当, 凡托物以自况处, 皆作如是观。 (张谦宜 《斋诗 谈》卷二)

咏物必从大处著笔,勿落纤巧。杜甫咏 《房兵曹胡马》 云:“所向无空阔,真堪托死生”。马之德性调良,俱以十字传 出。(冒春荣 《葚原诗说》 卷一)

六朝咏物诗,皆就本物上雕刻进去,意在题中,故工巧, 唐人咏物诗,皆就本物上开拓出去,意包题外,故高雅。二诗 (按指宋之问 《咏笛》、《咏钟》) 实开唐人面目。少陵咏物诸 作,皆由此而变化也。(顾安 《唐律消夏录》卷二)

咏物诗唐人最夥者,莫逾杜陵。杜陵诸诗,五律十七,然 观其诗,皆词在个中,意超象外,有不即不离之妙。今人不此 之求,而徒然连篇累牍,夸多斗靡,工者刻画题面,朴者杂凑 典故。噫!虽多亦奚以为? (雷松舟《龙山诗话》卷三)

咏物题极难,初唐如李巨山多至数百首,但有赋体,绝无 比兴,痴肥重浊,止增厌恶。惟子美咏物绝佳,如咏鹰、咏马 诸作,有写生家所不到。贞元、大历诸名家,咏物绝少。唯李 君虞《早燕》云:“梁空绕复息,檐寒窥欲遍”,直是追魂摄魄 之语,余无所见。元和以后,下逮晚唐,咏物诗极多,纵极巧 妙,总不免描眉画角,小家举止,不独求如杜之咏马、咏鹰不 可得见,即求如李之 《早燕》 大方而自然者,亦难之难矣。 (方南堂 《辍锻录》)

无依老人问余曰: 少陵咏物,刻划毫无,理当横绝一代; 崔鸳鸯、郑鹧鸪雕凿太过,亦有千秋,何也?余曰: 此易解 耳,曷不取元人《东帆集》观之? 翌日老人复至,曰: 得之 矣。书十四字云: 论诗何用分门户,炼得丹成即是仙。余曰: 然。相与鼓掌,大欢而散。(谢堃《春草堂诗话》卷二)

咏物无比兴,不免肤浅。(纪昀 《瀛奎律髓刊误》卷 三五王安石 《华严院此君亭》 评语)

从来咏物之诗,能切者未必能工,能工者未必能精,能精 者未必能妙。李建勋“惜花无计又花残,独绕芳丛不忍看。暖 艳动随莺翅落,冷香愁杂燕泥干。绿珠倚槛魂初散,巫峡归云 梦又阑。忍把一尊重命乐,送春招客亦何欢”。(《落花》) 切矣 而未工也。罗隐“似共东风别有因,绛罗高卷不胜春。若教解 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亦动人。芍药与君为近侍,芙蓉何处避芳 尘?可怜韩令功成后,孤负秾华过此身。”(《牡丹》) 又“暖触 衣襟漠漠香,间梅遮柳不胜芳。数枝艳拂文君酒,半里红依宋 玉墙。尽日无人疑怅望,有时经雨自凄凉。旧山山下还如此, 回首东风一断肠”。(《杏花》) 暨李中之“森森移得自山庄,植 向空庭野兴长。便有好风来枕簟,更无闲梦到潇湘。荫来砌藓 经疏雨,引下溪禽带夕阳。闲约羽人同赏处,安排棋局就清 凉”。(《竹》) 工矣而未精也。雍陶之“双鹭应怜水满池,风飘 不动顶丝垂。立当青草人先见,行傍白莲鱼未知。一足独拳寒 雨里,数声相叫早秋时。林塘得尔须增价,况与诗人物色 宜”。( 《咏双白鹭》) 精矣而未妙也。郑谷之“暖戏烟芜锦翼 齐,品流应得近山鸡。雨昏青草湖边过,花落黄陵庙里啼。游 子乍闻征袖湿,佳人才唱翠眉低。相呼相唤湘江阔,苦竹丛深 春日西”。(《鹧鸪》) 暨杜牧之“金河秋半虏弦开,云外惊飞四 散哀。仙掌月明孤影过,长门灯暗数声来。须知胡骑纷纷在, 岂逐春风一一回? 莫厌潇湘少人处,水多菰米岸莓苔”。(《早 雁》) 如此等作,斯为能尽其妙耳。(王寿昌 《小清华园 诗谈》卷下)

古人之咏物,兴也; 后人之咏物、赋也。兴者,借以抒其 性情,诗非徒作,故不得谓之咏物也。自拟古诗兴而性情伪, 自咏物诗兴而性情亡,其能于拟古、咏物见真性情者,杜老一 人而巳。(陈仅《竹林答问》)

咏物诗寓兴为上,传神次之。寓兴者,取照在流连感慨之 中,《三百篇》之比兴也。传神者,相赏在牝牡骊黄之外,《三 百篇》 之赋也。若模形范质,藻绘丹青,直死物耳,斯为下 矣。予尝评友人诗云:“诗中当有我在。即一题画,必移我以入 画,方有妙题; 一咏物,必因物以见我,方有佳咏。小者且 然,况其大乎?”此语试参之。(同上)

咏物诗最难见长。处处描写物色,便是晚唐小家门径,纵 刻划极工,形容极肖,终非上乘,以其不能超脱也。处处用 意,又入论宗,仍是南宋人习气,非微妙境界。则宛转相关, 寄托无迹,不粘滞于景物,不著力于论断,遗形取神,超相入 理,固别有道在矣。少陵 《画鹰》、《宛马》之篇,《孤雁》、 《萤火》之什,《蕃剑》、《捣衣》之作,皆小题咏物诗也。而不 废议论,不废体贴,形容仍超超玄著,刻划亦落落大方,神理 俱足,情韵遥深,视晚唐、南宋诗人体物,迨如草根虫吟耳。 是以知具大手笔,并小诗亦妙绝时人,学者可知所取法矣。 (朱庭珍 《筱园诗话》 卷四)

咏物诗必须有寄托,无寄托而咏物,试帖体也。少陵《促 织》诸篇,可以为法。(施补华 《岘佣说诗》)

咏物必有寄托,如《观打鱼歌》:“众鱼常才尽却弃,赤鲤 腾跃如有神。潜龙无声老蛟怒,回风飒飒吹沙尘”,见贤才被 困, 愤懑无聊光景。“君不见朝来割素鬐, 咫尺波涛永相失”, 告以爱惜贤才之意。“既饱欢娱亦萧瑟”,更为饕餮者戒。又 《观打鱼》:“日暮蛟龙改窟穴,山根鳣鲔随风雷。干戈兵革斗未 止,凤凰麒麟安在哉?”见严法暴政,贤才引避,又是一种寄 托。(同上)

自齐梁陈隋以来,专于风、花、雪、月、草、木、禽、鱼 组织绘画,无一句雅淡,至唐犹未尽革。而晚唐诗料,于琴 棋、僧、鹤、茶、酒、竹、石等物,无一篇不犯。(方回 《瀛奎律髓》卷四七韩愈《广宣上人频见过》评语)

五言律着题诗绝少佳者。除梅花专作一类外,如牡丹、芍 药、莲花、菊花,亦无五言律好者。木犀之名曰岩桂; 非古之 所谓桂,其香特盛于晚秋,诗人所尚。(同上书卷二七曾 几《岩桂》 评语))

咏花诗刻画颜色,易落下乘,惟唐贤最工此体。如裴士淹 咏白牡丹云:“别有玉盘承露冷,无人起向月中看”,此烘托之 法也。薛能咏黄蜀葵云:“记得玉人初病起,道家装束压禳 时”,此比喻之体也。陆鲁望咏白莲花云:“无情有恨何人觉? 月晓风清欲堕时”,此传神之笔也。白乐天咏白牡丹云:“应似 东宫白赞善,被人还唤作朝官”,则现身说法,自写寄托。后 操觚家大率不能脱此诸窠臼。(吴仰贤《小匏庵诗话》卷 一)

梅见于《书》、《诗》、《周礼》、《礼记》、《大戴礼》、《左氏 传》、《管子》、《淮南子》、《山海经》、《尔雅》、《本草》,取其 实而已。 曰“尔惟盐梅”, 曰“标有梅”, 曰“笾人八梅为干梅” (疏者谓:“梅皆有干湿”),曰“兽用梅”,曰“五月煮梅,为豆 实”,曰“水火醯醢盐梅,以亨鱼肉”,曰“五沃之土,其梅其 杏”,曰“一梅不足为百人酸”,曰“云山之上,其实干腊”(郭 璞注:“腊为乾梅”),曰“梅柟似杏实酢”,曰“梅实明目,益气 不饥”,未以其花为贵也。惟《诗》“山有嘉卉,侯栗侯梅”, 《大戴礼·夏小正》》“正月, 梅、 杏、 杝、 桃始华”, 一言卉, 一言华。《说苑》:“越使诸发执一枝梅遗 (梁王),梁臣韩子顾 左右曰:‘恶有一枝梅乃遗列国之君乎?”由是考之,则梅以花贵 自战国始。《西京杂记》:“汉初修上林苑,群臣各献名果,有朱 梅、紫花梅、同心梅、紫蒂梅”,则梅种之多,特以花书,又 自西汉始。汉武帝元封三年,作柏梁台,语群臣有能为七言 者,乃得上座。太官令曰:“枇杷橘栗桃李梅”。梁简文帝引此 事为《梅花赋》,而曰:“七言表柏梁之咏”。则知汉武帝时始有 七言诗及梅也,亦恐不专主花。《荆州记》 曰:“陆凯与范晔相 善,自江南寄梅一枝,诣长安与晔,并赠诗曰:‘折梅逢驿 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诗家以为晋 人,非宋文时范晔,姑从其谈,则梅花见于五言诗,自晋时始 也。大概梅花诗五、七言至梁陈而盛。梁简文帝《雪里不见梅 花》诗有云:“绝讶梅花晚,争来雪里窥。定须还剪彩,学作两 三枝。”梁元帝诗有云:“梅含今春树,还临先日池。人怀前岁 忆,花发故年枝。”鲍泉诗有云:“可怜阶下梅,飘荡逐风回。度 帘拂罗幌,萦窗落梳台。”阴铿诗有云:“春近寒虽薄,梅舒雪尚 飘。从风还共落,照日不俱消。”庾肩吾诗有云:“窗梅朝始发, 庭雪晚初消。道远终难寄,馨香徒自饶。”庾信诗有云:“当年腊 月半,已觉梅花阑。不信今春晚,俱来雪里看。早知觅不见, 真悔着衣单。”此虽非全篇,皆可脍炙。其全篇清雅者,如何逊 云:“兔园标物序,惊时最是梅。御霜当路发,映雪凝寒开。枝 横却月观,花绕凌风台。朝洒长门泣,夕驻临邛杯。应知早飘 落,故逐上春来”。其七言流丽者,如江总有云:“腊月正月早 惊春,众花未发梅花新”、“梅花芬芳临玉台,朝攀晚折还复 开”、“满酌金卮催玉柱,落梅树下宜歌舞”。又有一句全联可观 者:“钗临曲池影,扇拂玉堂梅”,梁元帝也;“砌石披新锦,梁 花画早梅”,阴铿也;“草短犹通屧,梅香渐着人”,徐君倩也; “绿条初变柳,紫莟欲舒梅”,隋炀帝也。沿唐及宋,则梅花诗 殆不止千首,而一联一句之佳者无数矣。(方回 《瀛奎律 髓》卷二○)

天文唯雪诗最多,花木唯梅诗最多。雪诗自唐人佳者已传 不可偻数,梅诗尤多於雪。惟林君复“暗香”、“疏影”之句为绝 唱,亦未见过之者,恨不使唐人专咏之耳。杜子美才出一联 曰:“幸不折来伤岁暮,若为看去乱乡愁”,格力便别。 (李东阳 《怀麓堂诗话》)

陆希声《梅花坞》:“冻蕊凝香色艳新,小山深坞伴幽人。 知君有意凌寒雪,羞共千花一样春。”唐诗梅花诗甚少,绝句尤 少,此首“冻蕊凝香”,乃“疏影暗香”之先鞭也。(杨慎 《升庵诗话》卷九)

上海张吴曼有集唐梅花诗数百首。按唐人咏梅花,不及二 三十首,而集句反多,必其不仅取材于咏梅诗者。(毛奇 龄《西河'诗话》卷一)

梅花诗,在汉晋未之或闻。自宋鲍照以下,仅得十七人, 共二十一首。唐诗人虽多,而杜少陵才二首,白香山四首,元 微之、韩退之、柳子厚、刘梦得、杜牧之各一首,其余不过一 二,如李翰林、韦左司、孟东野、皮日休并无一篇。至宋代方 盛行,究其佳者,亦仅林和靖、苏东坡数首数句耳。何至程 祁、陈从古、周必大等,动辄千首,亦甚不自量矣! (田 同之 《西圃诗说》)

咏梅诗应以庾子山之“枝高出手寒”、苏东坡之“竹外一枝 斜更好”为上。林和靖之“雪后园林才半树,水边篱落忽横 枝”,高启迪之“流水空山见一枝”,亦能象外孤寄,余皆刻画 矣。杜少陵之“幸不折来伤岁暮,若为看去乱乡愁”,此纯乎写 情,以事外赏之可也。(沈德潜《说诗晬语》卷下)

梅诗最难工,即以千古名句论之,如鲍明远“霜中能作 花”,朴质寡深情。庚子山“定有咏花人”,流动阙精理;“枝高 出手寒”,高简不细入。阴铿“从风还共落,照日不俱消”,紧 切乏余蕴。陈君倩“草短犹通屧,梅香渐著人”,旖旎少真致。 老杜“幸不折来伤岁暮,若为看去乱乡愁”,别致异中锋;“巡檐 索共梅花笑,冷蕊疏枝半不禁”,闲情未独造。崔道融“香中别 有韵,清极不知寒”,刻挚无浑涵。王荆公“遥知不是雪,为有 暗香来”,亲切有稚气。坡公“数枝残绿风吹尽,一点芳心雀啅 开”,精妙近琐屑;“海南仙云娇堕砌,月下缟衣来扣门”,绮思 妨正骨。张文潜“清香侵砚水,寒影伴疏灯”,婉约亦侧面。谢 叠山“天地寂寥山雨歇,几生修得到梅花”,悲郁非即景。即逋 仙以梅诗檀名,而“池水倒窥疏影动,屋檐叙入一枝低”,亦雅 淡嫌宽泛;“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犹韶秀乏远 神也。必求名句,惟老杜“山意冲寒欲放梅”,坡公“竹外一枝 叙更好”,释齐己“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逋仙“雪后园林 才半树,水边篱落忽横枝”,及放翁“孤城小驿”一联耳。晚宋 张泽民有“才放一花天地香“句,似夺胎于晦翁“数点梅花天地 心”句,而脱去道学门面,语便可诵,然韵味终未深也。梅诗 难工如此,而方虚谷所选多至二百首,佳句不能三五联,冗滥 无识,一何可笑! (潘德舆《养一斋诗话》卷五)

梅花诗,谭者盛称林处士,不知唐人先有佳作。释齐己 《白莲集》 中 《早梅》诗云:“万木冻欲折,孤根暖独回。前村 深雪里,昨夜一枝开。风递幽香出,禽窥素艳来。明年如应 律,先发望春台。”崔道融咏梅诗,杨诚斋爱其首联,以未见全 篇为憾。后得于说部中,诗曰:“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 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横笛和愁听,斜枝倚病看。朔风如解 事,容易莫摧残。”齐己诗,表圣所谓“空山鼓琴,沈思独往”者 也。道融诗,袁昂评书“舞女低腰,仙人啸树,”正复似之。二 首虽使和靖诵之,当亦绝倒。(陆蓥 《问花楼诗话》卷 一)

咏梅诗,自唐以来,多连章累牍以求胜。宋人有作七律六 十首者,有为五律四十首者。近代且有多至百首者。其作五七 律四首、八首、十首者,不可胜数。可谓穷形尽相,千力万 气,以写此花矣。然佳章逾少,百不获一者,何哉?夫作梅花 诗,宜以清远冲淡,传其高格逸韵,否则另出新意,以生峭之 笔,为活色疏香写照,不宜矫激。后人一味矫激鸣高,借寓身 份,不知其俗已甚,于此花转无相涉,徒自堕尘劫恶习而已。 庾子山之“树冻悬冰落,枝高出手寒”,唐人钱起之“晚溪寒水 照,晴日数蜂来”,李商隐之“素娥惟与月,青女不饶霜。赠远 虚盈手,伤离适断肠”,崔道融之“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 寒”,僧齐己之“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皆相传佳句也。 中惟玉溪“素娥”、“青女”一联,谓月爱之而无益,霜忌之而有 损,用意稍深,着色稍丽。然下联即放缓一步,以淡语空际写 情; 其余各联,均出以雅淡之笔,不肯著力形容。可见梅诗所 贵,在淡静有神矣。宋人林处士之“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 动月黄昏”,“雪后园林才半树,水边篱落忽横枝”,千古名句, 惜全篇俚率不称。“雪后”、“水边”一联更高,山谷之赏识诚允。 此后寂然绝响。……总之,此花有如藐姑仙人,遗世独立,作 者当相赏于色声香味之外,无烟火气,有冰雪思,乃足为名花 写生。后代不以神遇而以貌求,宜其日远也。(朱庭珍 《筱园诗话》 卷四)

咏牡丹诗甚多。罗邺云:“落尽春红始见花,幄笼轻日护香 霞。买栽池馆恐无地,看到子孙能几家?”人皆谓之“诗中虎”。 (李颀《古今诗话》)

余观唐人牡丹入诗,不但中、晚,即初、盛概有。欧公不 知何故,谓篇什为少。此花移植于武后,赋句于婉儿,谱《清 平调》于太真。有此三名雌为之破天荒,虽矢音不多,已占尽 一代风流矣。宁待“买栽”、“看到”等语出,始云盛哉! 郑樵谓 芍药见于《风》《雅》,最古。牡丹晚出,依芍药得名,故其初 曰木芍药,亦如木芙蓉之依芙蓉以为名,而为唐人所重,贵游 竞趋,至今弥甚,遂使芍药为洛谱衰宗矣。(胡震亨 《唐 音癸签》 卷二。)

余观唐人咏牡丹诗,大都托物讽刺,如白乐天、杜荀鹤所 云,其与夫极命草木、流连景物之指远矣。(钱谦益《初 学集》卷二九《姚黄集序》)

唐人牡丹诗,以李正封“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二语为 佳,后代名句罕见。(田同之《西圃诗说》)

牡丹诗最难出色,唐人“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之句, 不如“嫩畏人看损,娇疑日炙消”之写神也。其他如“应为价高 人不问,恰缘香甚蝶难亲”,别有寄托;“买栽池馆疑无地,看 到子孙能几家”,别有感概。(袁枚《随园诗话》卷五)

李义山 《咏柳》云:“堤远意相随”,真写柳之魂魄。与唐 人“山远始为容,江奔地欲随”之句,皆是呕心镂骨而成,粗才 每轻轻读过。(同上书卷一)

榴花诗始见汉末,是咏物之祖。咏器具诗如烛笼、镜台之 类,颇见于齐梁。其咏一家之器具,连章骈作,则天随子其权 舆也。必笔有炉锤,而寄托又复深远,遇皮、陆两翁,始堪拈 笔对垒。(纪昀 《纪河间诗话》卷一)

雪于诸物色中最难赋。(方回 《瀛奎律髓》卷二一)

世传 《七贤过关图》,乃唐开元日冬雪后,张说、张九 龄、李白、李华、王维、郑虔、孟浩然出蓝田关游龙门寺,郑 虔图之。观元虞集有《题孟浩然像》诗:“风雪空堂破帽温,七 人图里一人存。”又前人诗云:“二李清狂狎二张,吟鞭遥指孟襄 阳。郑虔笔底春风满,摩诘图中诗兴长。”岂非一证? 又李商隐 《送王校书分司》诗云:“多少分曹掌秘文,洛阳花雪梦随君。 定知何逊缘联句,每到城东忆范云。”再《漫成》一绝云:“不妨 何范尽诗家,未解当年重物华。远把龙山千里雪,将来拟并洛 阳花。”二诗亦不知所指。按何逊与范云联句诗云:“洛阳城东 西,却作经年别。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大意可见,皆足 为咏雪之一助也。(田雯 《古欢堂杂著》卷三)

自谢惠连作《雪赋》,后来咏雪者多骋妍词,独韩文公不 然。其集中《辛卯年雪》一诗,有云:“翕翕陵厚载,哗哗弄阴 机。生平未曾见,何暇论是非?”《咏雪赠张籍》一章,有云: “松篁遭挫抑,粪壤获饶培。隔绝门庭遽,挤排陛级才。岂堪 裨岳镇? 强欲效盐梅。日轮埋欲侧,坤轴压将颓。鱼龙冷蛰 苦,虎豹饿号哀。”所以讥贬者甚至。又《酬崔立之咏雪》一 章,有云:“泯泯都无地,茫茫岂是天?崩奔惊乱射,挥霍讶相 缠。不觉侵堂陛,方应折屋椽。”亦含讽刺,岂直为翻案变调 耶? 尝考雪之咏于《三百篇》者凡六: 若《采薇》,遣戍役 也,曰:“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出车》,劳还率也。曰:“今 我来思,雨雪载涂”。俱不过纪时语耳。《信南山》一诗,刺幽 王不能修成王之业,而因追思成王之时,曰:“上天同云,雨雪 雰雰。”言丰年之冬,必有积雪,以明其泽之普遍焉。此犹于比 兴之义无与也。其他若《邺》之《北风》,刺虐也,曰:“北风 其凉, 雨雪其雱 ”, 则以喻政教之酷暴矣。 《弁》, 诸公刺幽 王也,曰:“如彼雨雪,先集维霰”,则以比政教之暴虐,自微 而甚矣。 《角弓》, 父兄刺幽王也, 曰:“雨雪瀌瀌, 见曰 消”,则又以雪比小人多,而以日能消雪,喻王之诛小人矣。 其后张衡《四愁》诗,效屈原以美人为君子,以珍宝为仁义, 以水深雪雰为小人。韩公之放才歌谣,正是《诗》、《骚》苦 语。(汪师韩 《诗学纂闻》)

雪诗,渔洋先生以陶渊明“倾耳无希声,在目皓已洁”及祖 咏“终南阴岭秀”,王右丞“洒空深巷静,积素广庭闲”、韦左司 “门对寒流雪满山”为最。(田同之《西圃诗说》)

古人咏雪多偶然及之。汉人“前日风雪中,故人从此去”, 谢康乐“明月照积雪”,王龙标“空山多雨雪,独立君始悟”,何 天真绝俗也! 郑都官“乱飘僧舍茶烟湿,密洒歌楼酒力微”,已 落坑堑矣。昌黎之“凹中初盖底,凸处尽成堆”,张承吉之“战 退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是成底语? (沈德潜 《说诗晬语》 卷下)

门人苏养吾问:“雪诗何语为佳?”予曰:“王右丞‘隔牖风惊 竹,开门雪满山’,语最浑然; 老杜‘暗渡南楼月,寒生北渚 云’次之; 他如‘独钓寒江雪’、‘门对寒流雪满山’、‘童子开门雪 满松’,亦善于语言者”。苏生笑曰:“独遗陶诗,‘倾耳无希声, 在目皓已洁’,何也?”予曰:“此二语亦六朝人吐属耳,非陶公 造极之言,故不喜称说。然六朝人‘山明望松雪’、‘山寒微有 雪’二语,高秀不群,唐人仓卒未易到也。”苏生曰:“‘乱飘僧 舍’、‘密洒歌楼’,诚俗格,若欧公、坡公、荆公禁体尖叉诗, 亦善出奇者乎?”予笑而不答。(潘德舆《养一斋诗话》卷 二)

咏雪诗最难出色。古人非不刻划,而超脱大雅,绝不粘 滞,后人著力求之,转失妙谛。如渊明句云:“倾耳无希声,在 目皓已洁”。寥寥十字,写尽雪之声色,后人千言万语,莫能 出其右矣。右丞“洒空深巷静,积素广庭闲”,工部“烛斜初近 见,舟重竟无闻”,一写城市晓雪,一写江湖夜雪,亦工传 神。龙标“空山多雨雪,独立君始悟”,意境虽佳,非专咏雪 也。祖咏“终南阴岭秀”一绝,阮亭最所心赏,然不免气味凡 近。柳子厚“千山鸟飞绝”一绝,笔意生峭,远胜祖咏之平,而 阮翁反有微词,谓未免近俗,迨以人口熟诵而生厌心,非公论 也。此外无可取者。郑谷之“乱飘僧舍”、“密洒歌楼”,韩退之 之”对镜鸾窥沼,行天马度桥”,及“银杯”、“缟带”之句,格意 卑俗,皆入诗魔。……总之,雪诗古今鲜有佳什,自宋以后, 尤不足论矣。(朱庭珍《筱园诗话》卷四)

着题诗中梅、雪、月最难赋……中秋月尤难赋。“此夜一轮 满,清光何处无”,僧贯休句也。“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 何处看”,东坡句也。“万山不隔中秋月”,山谷一句尤奇。然则 月诗五言律,无出于杜少陵 (方回 《瀛奎律髓》卷二二)

浩然“沿月棹歌还”、“招月伴人还”、“沿月下湘流”、“江清月 近人”,并妙於言月。右丞“松际露微月,清光犹为君”,老杜 “卷帘还照客,倚仗更随人”,说出性情;“江月去人止数尺”尤 趣,不容更着一语。陆畅《山斋玩月》云:“野性平生惟好月, 新晴夜半睹婵娟。起来自擘书窗破,恰露清光到枕前”。别有 风致可想。(施闰章《蠖斋诗话》)

自来咏雷电诗,皆壮伟有余,轻婉不足,未免狰狞可畏。 惟陶公“仲春遘时雨,始雷发东隅”,杜审言“日气含残雨,云 阴送晚雷”,李义山“飒飒东风细雨来,芙蓉塘外有轻雷”,最 耐讽玩。电诗则可玩者绝少,如太白之“三时大笑开电光”,刘 梦得之“轻电闪红绡”,东坡之“电光时掣紫金蛇”,均非隽句。 ……后读盛唐崔曙“云外飞电明,夜来前山雨”句,予深叹其超 妙不可及,乃知古人落笔,别有意象在,无意于诗而自得之 也。后又读金源赵闲闲诗云:“倚阑遥认天边电,何处行人带雨 归”、“行过断桥沙路黑,忽从电影得前村”、“夜深古殿无灯烛, 画壁时因掣电明”,皆为咏电轻婉之句。然持较崔曙,则不如 其浑成矣。(潘德舆《养一斋诗话》卷八)

自韦苏州有“对床听雨”之言,东坡与子由诗复屡及之,“听 雨”遂为诗人一特别意境。(陈衍 《石遗室诗话》卷一 三)

少陵马诗,首首不同。各有寄托,各出议论,各见精采; 合读之,分观之,可悟作诗变化之法。(施补华《岘佣说 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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