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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金出嫁

        居住在黔南的瓮安、福泉,黔东南的黄平、施秉、镇远以及凯里部分地区的苗家,接亲嫁女办喜酒,都有一套独特的风俗:姑妈家嫁姑娘,舅爷要来吃喜酒,必须挑一斗二升白米,拖一只牙狗,带一两二钱银子(没有银子,就用纸币代替)来送礼;新姑娘嫁到男家,不与男方同房,十三天就回门转娘家;新姑娘回门,必须带上一个猪肚、一只青鸭、一斗二升糯米,回到娘家寨上,先把带来的这些东西办成“姨妈姊妹饭”。让人吃了以后,才能进娘家;打发来吃酒的客人回程时,必须给他们脸上抹锅灰,画花脸……
        若问这些婚俗是怎么兴起来的,那就要摆一摆奥金出嫁的古老故事了。
        苗家的《开亲歌》这样说,老人们也这样摆:很久很久以前,五指山中住着两兄弟,哥哥叫久金,弟弟叫久里。兄弟俩成家后,就独立门户分开住了。弟弟家生个男孩,名叫波里,哥哥家生个女孩,名叫奥金。波里和奥金同岁,从小玩在一处,闹在一堆。到了九岁、十岁,他俩还一起放牛羊上坡,一起赶鹅鸭下河;到了十几岁,波里上坡砍柴、割草,奥金在家料理杂务,就难得早晚在一起了。
        做事没有伴,话也没法说。奥金老想到波里,波里老想到奥金,彼此都盼着在一起。每逢奥金出门打猪菜的日子,波里就在坡上吹木叶,拍巴掌,邀约奥金去相会。他俩在一起,对歌谈情都入了迷,一个忘了砍柴,一个忘了打猪菜。直到天快黑了,才忙乎一阵,结果,一个猪菜不满篮,一个柴火不成挑。一回不惹眼,二回不惹眼,多回了,当妈的可是察觉了。
        有一回,奥金妈和波里妈闲谈,奥金妈故意叹惜说:波里妈,你家波里和我家奥金玩得多好啊。可惜他俩的阿爸是亲兄弟,要不然,就好开亲啦!”波里妈是个明白人,记住这些话,回家就对丈夫久里说了。久里机灵得很,嘴巴虽然没说什么,但心头早已有了主意。
        当晚,久里约久金上坡砍火闹,久金答应了。第二天,弟兄两个包午饭上坡,久里把午饭挂在马桑树上,久金把午饭挂在青杠树上,并约定一个从一边砍上去,在坡顶上会合,一起吃晌午。太阳当顶时,两兄弟在坡顶会合了。吃过晌午,抽杆叶子烟,久金觉得歇够了,便起身去砍山。刚刚转身迈步,就听到背后在喊:“亲家,忙哪样,多歇一会儿嘛!”久金回头一看,久里笑嘻嘻地递过一匹叶子烟来,并说:“亲家,这会儿太阳正辣火,多吃杆叶子烟再砍嘛……”
        久金听了顿时鬼火冒,凶他道:“‘亲家’、‘亲家’,哪个和你打亲家!你我一娘生,共吃一对奶,同吃一锅饭,共祭一个公,我是哥,你是弟,莫非你忘啦!是不是你的午饭挂在马桑树上,裹了马桑毒,吃了乱发疯!”
        “亲家莫生气,请你听我慢慢说嘛。”久里嬉皮笑脸,不慌不忙地解释:“前天天擦黑,我家的母鸡不归窝,钻进你家灶房去,吃了你家一把米,屙了一泡屎,弄脏了你家饭甑,你发狠撵打不说,还乱骂:‘哪个舅子故意整,有笼不关鸡,有米不拿喂,放它出来糟踏人!’你明明晓得鸡是我家的,又不是我故意放出来的,你当哥应当更加懂道理,为人不论谁,有理也得让三分嘛,你为哪样说是‘哪个舅子故意整’呢?你既然说我是‘舅子’,你就是姑爹,姑爹和舅子两家开亲,亲上加亲,喊你叫‘亲家’更亲热嘛!”
        久里这些话,全是事先想好编好的。久金越听越怄气,举起拳头教训久里说:“人若不要脸,百事都可为。我没骂过你,你却昧良心,编些话来说,欺人太过分!错了不认账,拳头不认人!”
        久里毫不畏惧,坦然说道:“有力多砍山,莫要乱打人;无理才动武,有理让人评。你我哪个对,你我说不清,山中有树木,站得笔挺挺;家中有老母,正直不偏心。不妨去问问,把理断分明。若是我对了,两家来开亲;若是我错了,再给你赔情。”
        久金想不到弟弟能说出这番道理,一时无话可答,只得依从弟弟。
        两兄弟来到一棵大杉树面前。弟弟问:“山中百样树,数你最正直,我俩来问你,弟兄可开亲?”
        杉木把头摇了摇,说:“我身直又长,可以充栋梁。要问人间事,我是大外行。请去问问泡桐吧。”
        两兄弟又去找泡桐。还是弟弟先开口:“山中百样树,数你耳朵大,道理听得多,我俩来问你,兄弟可开亲?”
        泡桐扇动阔大的叶子,说:“我的木质好,造斗最轻巧。除了这一样,啥也不知道。去问问岩青杠吧。”
        两弟兄又去问岩青杠,岩青杠说:“我的木质硬,最好做推刨。这点我清楚,别样不知道。去问问棓子树吧。”
        两弟兄去问棓子树,棓子树说:“棓子研成末,能配几样药,我能说得清。至于人间事,从来不过问。你们不消再问别个啦,回去问问你俩的老母吧。”问来问去无结果,两弟兄只好转回家。刚到屋门口,迎面见母亲。弟弟故意长叹一声,接着念起来:“太阳没露脸,早早就出门;鸡鸭进了圈,方才回到家,累了一整天,歇晚又松活,受气一整天,越想越难过。哥喊我舅子,逼我打亲家。我不答应他,挥拳就要打。家中妈为大,请妈把话答:亲亲两弟兄,能否打亲家?”
        老母亲答道:“老刀不砍刺,老人不管事,管事难做人,不如做儿孙。我说哥哥对,你把我忌恨;我说是你对,哥哥气不平。你俩莫问我,最好问别人。”弟弟怕哥哥辩白,就抢着说:“早先在坡上,已把百树问,都说可开亲,多子又多孙。”
        哥哥忍不住了,赶忙截断弟弟的话说:“弟说疯癫话,妈莫要信他!”哥哥没说完,弟弟忙打岔,两个一接嘴,吵得炸喇喇。老母亲急得无法啦,才说:“天地这样大,才有两弟兄。弟兄莫要吵,吵多伤感情。亲家打不打,撮升糯米蒸。半甑蒸成糯米饭,半甑蒸成甜酒糟,弟兄就能打亲家;要是蒸不成,莫提打亲家。哪个不听话,断子又绝孙!”
        老母亲说得这样绝,两弟兄都哑口了。弟弟脑筋毕竟灵活点,楞了一阵,他就悄悄溜进自家灶房,动手烧水泡糯米。上甑时,他把泡胀的糯米严严实实地隔成两半,一半洒上酒药,一半不洒。蒸了几把火,果然蒸成半甑糯米饭,半甑甜酒糟。弟弟便把老母亲请来尝。老母亲尝过后,高兴地对两弟兄说:“这回不消争啦,打亲家吧!”
        弟弟暗自高兴,哥哥楞楞地发呆。弟弟说:“请看五指山,除了我俩家,再无第三家。我儿和你女,人都长大了,他俩不婚配,岂不断后人?我说你不信,妈说你该听。要是答应了,依照老规矩,请媒来说亲。”
        哥哥无话可说,算是默认了。弟弟回到家,两口子一商量,就请媒人波香麻到哥哥家去说亲。
        奥金妈见波香麻进屋,就故意笑问道:“喜鹊叫喳喳,贵客来到家,问客哪里来,来我家做啥?”
        波香麻说:“我做牛生意,牛贵做不成,只好转回程。家远天快黑,登门找歇处,请问肯不肯?”
        奥金妈又笑道:“既是生意人,必得带戥秤。戥秤不随身,说话我不信。”
        波香麻哈哈大笑:“奥金妈精明,扯慌扯不成。”接着就把来意照实说明了。
        奥金妈便说:“来说亲,好是好,只是我的女儿人还小,家都守不住,让鸡刨火坑。让她大几岁,你再来说亲。”
        波香麻还没接口,躲在绣房绣花的奥金急得答了腔:“年纪能说小,皱纹藏不了。年岁不饶人,转眼人变老。树老发新芽,人老掉完牙。妈若为女好,答应这门亲。”
        奥金妈解释说:“奥金莫性急,安心等几年,等妈多喂猪,喂鸭又喂鸡,拿到市上卖,换回银手钏,换回银项链,送你出客去,妈才有脸面。”
        奥金说:“我家本寒酸,盐巴吃得淡,衣服穿得烂,还说买手钏,还说买项链,想是想得好,就是办不了。这些我不要,只要男人好。”
        奥金妈顿时火起,厉声道:“山是哪处高,水是哪处深,你能说得清?嫁女的事情,不由你我定。古来有规矩,姑妈养女大,先得嫁舅家;舅家不肯要,然后才外嫁;外嫁先拿钱,送给舅舅家。你舅人狡猾,你以为好说话?”
        奥金听了,吓得直伸舌头。这时,波香麻才对奥金妈说:“嫁女先问舅,你先跑一趟,底细探明了,才好再商量。”
        第二天一早,奥金妈就到舅舅波养尤家去了。奥金妈到了舅舅家,舅舅问她:“妹出客多年,从不回家转,这回转家来,必定有原因。”奥金妈暗想,舅舅太狡猾,先莫说真话,便说:“自从出了客,无空回家转,今天有点空,回家来看看。见你身体好,姑妈我心欢。”
        舅舅一听,脸就垮下来了,说:“听你一巴拉,没句真情话。你看人家妹,回到舅舅家,热天带粽子,冷天带糍杷。粑粑不带来,也带红蛋来,散给小娃娃,你空两手来,未免不象话。请你转回去,只当波养尤,没你这姑妈!”奥金妈见舅舅怄气了,才把实话说出来。舅舅拧起眉毛听,听完就说:“我家崽还小,甥女可外嫁。我要人情钱,数字并不大。银要一两二,白得像雪花;布只要一段,最好织有花;水牯要一头,要会犁田土,犄角宽又大;公鸡要一只,要会喊太阳,冠子红又大。”
        舅妈是个贪心人,她在一边听,听说男人才要这一点人情钱,急得直朝他眨眼睛;见他不改口,一步抢上前,掸他两巴掌,气汹汹地骂:“呆头又呆脑,钱都不会要!”
        波养尤一手护住脸,一手指着老婆骂道:“你这泼妇人,长副死脑筋,样样都想要,哪个肯答应!”
        舅妈觉得很委屈,咽咽呜呜地哭起来。奥金妈觉得很抱歉,赶忙去劝慰她,好话一开口,就是几大箩。舅爷乘机溜到后园篱笆边,拆下一把干竹子,一一刻上道道,然后转身进屋,亲热地对奥金妈说:“我俩是兄妹,财礼要得少,说了不翻悔;你快回家转,改天我登门,财礼一手清。今夜是月尾,月黑星不明,送你把亮杆,点燃照路行。”奥金妈多年不见舅舅了,这回见他竟如此这般通情达理,真以为他的心肠脾气变好了,心头除了感谢还是感谢,别的什么也没想,舅舅催她走,她接过“亮杆”,连火镰火草都没要,匆匆忙忙就走了。由于赶路赶得急,夜间又有星光照路,她也没想到要点亮杆,到了家门口,把“亮杆”往门边一丢,就夸舅舅心肠如何好,人情钱要得如何少;说得奥金连声打哈哈,巴不得媒人波香麻快点来听回音。过了两天,波香麻来了,奥金妈又向他说了舅舅一通好话。波香麻走的地方多,见的世面广,波养尤的为人他是晓得的,哪里肯相信!他让奥金妈把话说完,才问道:“你舅说的话,有啥作把凭?我总疑心他,背后编整人。他送你回来,送没送东西?”
        “别样都没送,只送把亮杆。亮杆没有用,丢在大门边。”
        “快拿我看看。”
        不看不心焦,看了吓一跳,波香麻接过奥金妈拿来的“亮杆”,细细一看,便惊叫起来:“天哪!要三百两银,全要马蹄银;布要三百段,段段花样新;水牯三百头,头头都能犁;骡马三百匹,奔跑快如飞……奥金妈,请你仔细看,这些竹竿上的道道密密麻麻、叉角叉桠,刻得清,样样要三百,少一样不行哩!”奥金妈这才晓得上了当,当时吓得傻了眼;奥金气慌了,开口骂不停。
        波香麻十分同情奥金两母女,劝道:“事到如今,生气不是办法,光骂也无用。你家舅舅既然心狠得至亲都不认,就得趁早想办法对付他。”
        奥金两娘女想不出办法,奥金爹也无主张,最后都只好央求波香麻出主意。
        波香麻说:“我想破脑壳才想出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说出来不晓得你们同意不同意。”
        “说吧!”奥金的爸妈急着说。波香麻接着说:“你舅舅明晓得要这样多财礼,哪家都拿不起,却硬要这样狠心逼,你们不也为难他一下,他家儿子小,不忙要媳妇,就偏偏把奥金送到他家去,看他咋个说。反正你家拿不起他要的财礼数,奥金是不能外嫁的。”奥金听了,眼泪花花转,转身进房间哭去了。奥金的爸妈听了,你看我,我看你,直是叹气。最后,也只得同意了。
        没过几天,波养尤来了。肩上扛杆大秤,秤杆像楞子,秤盘像簸箕,秤砣像鼎罐,秤花像铜钱。奥金妈装憨,笑问道:“舅舅你聪明一辈子,咋个这回做事欠考虑,要称一两二钱银,带杆戥秤来就够了嘛,扛这样重的大秤来做哪样,莫非你不晓得累?”
        波养尤马着脸说:“谁说只秤一两二钱银?竹竿上刻得清清楚楚的,白银、牛马、布匹和公鸡,样样要三百,不信你拿出来叫大家好好认认看。不拿送我呢,休想把甥女嫁到别家去!”
        奥金妈也马起脸说:“当初说好银要一两二,牯牛要一头,花布要一段,公鸡要一只,为哪样又塞把竹竿来整人?人说你最鬼,的确没良心!老实跟你说,要财礼,拿不出,要姑娘,有一个。要不要都要撵到你家去当儿媳!”
        波养尤没想到妹妹会来这一手,顿时慌了神,又见妹夫久金,横眉竖眼,波香麻紧捏拳头,瞪着眼睛,看见势头不好,才改口说:“好罗好罗,舍不得钱财就拿人给我!”
        波养尤灰溜溜地走了。奥金爸妈倒是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可奥金呢,一想到就要被撵到舅家去,嫁给一个小丈夫,哭得更伤心啦!
        “妈,当真硬要撵我出门去?你们就忍得下心?”奥金泪汪汪地向母亲哀告。
        奥金妈说:“话已说出口,想收也收不回了。不是当爹当妈的不心痛,只因家里穷呀!”
        “妈,我不去舅家,也不去别家,就守妈爸一辈子!”
        “这是傻话呢,再莫这样讲。锅装隔夜菜要臭铁气,家养老姑娘要败家声。生来是女人,就得要认命……”奥金拗不过母亲,也体谅母亲的难处,勉强答应嫁到舅家去。奥金嫁到舅家去后,头天不见丈夫面,两天也不见丈夫面。第三天,她一早出门挑新水,进家来,还是不见丈夫面,觉得很委屈,忍不住就去问舅爷:“我丈夫在哪里,为啥不露脸呀?”
        舅爷说:“他还小,出门读书去了,要见他,过几年再说。”
        奥金阴倒怀疑舅爷家究竟有没有儿子,但又没法弄清楚。她在舅爷家住了十三天,想了十三夜,越想越觉得不对头,就一趟子跑回家(黄平、施秉等地苗家新姑娘十三天回门的婚俗,传说就是这样兴起的),去问问自己的母亲,舅舅家到底有没有儿子。但她人还没有进家,就被母亲拦在大门外了。
        奥金妈对奥金说:“你咋单身一个人,空手空脚来呀?你是嫁出去的姑娘,已是别家的人了。要回外婆家,不能想来就来,还得要婆家人陪你来。来时还要带一个猪肚子,一只青鸭,一斗二升糯米来;办了姨妈姊妹饭,吃了才能让你进家。要不,落人笑话不说,搞不好婆家还说是娘家有二心,偷偷把你喊回去,若是他们来找麻烦,我有千张嘴、万条理也说不清呢!”(后来,苗家新姑娘回门要办姨妈姊妹饭,也就是由这里起根的。)
        奥金妈说了一大通,不让奥金开口,就关门催她回婆家。奥金进不了家,也问不成话,只得默默地转回舅家去。
        这一去就是九年。她一直没有见过丈夫,更不晓得他脸长脸短,胖瘦高矮。嫁过来夜夜守空房,等于活守寡;成年累月吃粗穿烂,累死累活地服侍舅妈舅爷,简直就像个佣人丫头!奥金越想越生气,又去问舅爷:“你说你儿子在外读书,这样多年了,咋个没见他回家看一眼,他到底在哪里读书?叫哪样名字?给我说,我去看看他。”
        舅爷冷冷地说:“你高兴你就去看吧,他在深山老林岩寨读书。他的名字嘛,人家都喊叫‘猴——子’!”
        “你说哪样?”奥金大吃一惊,原来他根本没有儿子啊!但她还不愿相信,舅爷会开这种天大的玩笑。“我没有听清楚,你再说一遍……”奥金又问,声音打颤了。
        舅爷板起脸说:“实话告诉你,我家没得儿,不想要媳妇,只想要点人情钱。你妈爱钱不爱女,不肯给,才撵你到我家,你愿来,好嘛,来就当丫头,当到死那天!”奥金一听,顿时火起:“天哪天!你是哪样舅爷,把人整得好苦呀!”舅爷哼了哼,说:“咋个,想转去?没那么撇脱!进了我家门,就是我家人,进出不由你。不拿人情钱,休想迈出门!告诉你,弯弯牛角我都掰得抻,哪个拗得过我算他狠!不信你试试!”
        奥金沉默了。她晓得爹妈拿不出舅爷要的人情钱,自己只有在舅家当佣人丫头一辈子。苦命啊!苦命啊!最后她想横了,决心一声不吭地和舅爷顶倒干:“你不让我走,我也不让你过安逸!”
        从这以后,舅爷叫她去割嫩草喂牛,她就故意割老草;叫她去舂米,她就故意抓把砂子掺;叫她挑井水,她就故意把水井搅浑;叫她煮饭呢,她故意把饭煮夹生。弄得牛吃不上好草,人吃不上好饭!舅爷骂她,她就倒床不吭声;舅爷打她,她就搓绳子准备上吊!
        舅爷赌气地对奥金说:“你真愿上吊,我帮你套索子!”
        奥金终于开了口:“吊就吊,反正活起没意思!死了我就变恶鬼,叫你家晚晚不安宁,叫你家代代出吊颈鬼!”
        奥金说完,就跑到门口的树脚,真的要上吊。舅爷吓慌了,一爪把她手里的草索抢过来:“小祖宗,吊不得!要吊就回你家上吊去。”
        放我回家?还要不要人情钱?还要,我就死在你家!”
        “不要啦,不敢要啦!”
        奥金认为舅爷真的不要人情钱了,当天就落心乐意赶回家去。回到家里,把这些年来受苦受磨的情形和怎么回来的原因一说,奥金妈哭了一回又笑了一回。奥金妈说:“可怜的女儿啊,总算熬到头啦!波里哥哥一直娶不到媳妇哩,你们就趁早成亲吧。”当晚,奥金妈打了个主意,在波里妈来她家常走过的屋廊角,安置了一个弓弩,单等波里妈把它踩发了,好叫她把奥金引去做儿媳。
        第二天清早,波里妈到奥金家来讨酸汤,一脚踩发了弩箭,吓得惊叫起来:“奥金妈,挨刀的,咋个乱安弓弩嘛,把我的魂都吓飞啦!”
        奥金妈高兴地说:“波里妈,亲家母,这是好事哩,莫惊惊张张的。我的奥金回来啦,舅家不要人情钱啦!弓弩是我有意安的,你把它踩发了,就该把她引去做儿媳!”
        波里妈欢喜得不得了,拍着巴掌说:“真的吗?好事多磨哟!这回呀,我们两家真的打成亲家罗!”
        正当两家忙为儿女成亲作准备的时候,奥金舅又扛着吓人的大秤来了。
        奥金妈问他:“你来搞哪样,还想把我女儿逼死吗?”
        奥金舅说:“我把她逼死搞哪样,逼死了,我一个人情钱也拿不到哩!”
        “你还想要人情钱?”
        “该要就得要。”
        “你把我的女儿拿去当佣人,误了她九年春,人都老完啦!你把她被耽误的九年追回来,我就给你人情钱,追不回,休想!”
        “话不要这样讲,当初是你撵她去的嘛,我不要还不行哩!要错还是你先错。如今甥女要外嫁,当舅爷的照古规古礼来要点人情钱,莫非错了吗?”
        “谁象你要得那样多,我拿不出!”
        “那我这回别的不要了,只要三百两银子,总不能不给吧,”
        给不给呢?奥金妈想,不给,舅舅不甘心,女儿不晓得还被逼成什么样;给呢,自家又拿不出这样多。想来想去,暗自决定叫波里家也凑点银子来,把舅舅打发走算了。于是说:“一句话说死,三百就三百,称给你,不许再罗嗦!”称银子的时候,舅舅自己掌秤杆,眼睛死死盯着秤盘,大声喊着:“没够没够,快添银子来!”奥金妈把两家所有的银块银渣都装上秤盘了,秤杆还没翘起来。
        “少就少点吧,舅舅,求你让一让。”奥金妈低声下气地求情。
        “不行不行!说三百就三百,刚才讲定的!不够,就拿银手钏来掺倒称。”奥金舅的回话又硬又冰。
        奥金妈无法,只得把奥金的一只手钏摘下来,搁在秤盘上,秤杆马上翘起来,秤砣马上梭下去。等把秤杆抹平了来看,多了一两二。奥金妈心头有气,马上说:“錾下来!”说着,转身就去找錾子。
        “莫錾莫錾,錾坏手钏可惜啦!”奥金舅连忙摆手说:“就让我多拿这一两二钱去,二天等你家小女儿出嫁时,我再拿一两二钱银子来还你家。我还要拖只牙狗,挑一斗二升米来送礼。”
        奥金妈心想,舅舅死皮赖脸难得缠,干脆给他算了,快点把他打发走!于是说:“话你说得好,二天不照办,我就不认你这个舅舅!”
        “照办照办,我俩还是同母的亲姐弟嘛!”
        后来,姑妈家的小女儿出嫁,舅舅的确没说冤枉话,硬是拿了一两二钱银子来还姑妈,还拖了只牙狗,挑了一斗二升米来送礼。直到现在,苗家还沿袭着这种古老的礼仪哩。只是一两二钱银子换成纸币了。话又说回来,自从舅舅要去那三百两人情钱,奥金家被拉空了,波里家也被扯穷了。但人生一世,结婚一次,不办喜酒也不像样。不知费了多少心,掏了好多神,东找一点,西凑一些,好好歹歹,总算办了一场喜酒。
        听说这对受尽磨难的情人终于结了婚,谁都想来凑凑热闹。因此,办喜酒的那一天,来的客人特别多。他们又是对唱,又是划拳,你赢了我不服,我赢了你不认输;酒醉了就吐,吐完了再喝。这一闹,两天两夜散不了席。怎么办?找帮忙的人们一商量,办法就想出来了。
        第三天一早,帮忙的人就烧了几大挑茶水,然后,一桌一桌地去献茶。他们一个提着茶水桶,一个端着茶碗,一个拿着一碗事先从锅底刮来的黑锅烟。献茶时说:“你酒得喝了,肉得吃了,只差茶没得喝了,我们送点茶来给你解渴。”人家把茶水接来喝了,他们就伸手要“茶叶钱”。人家说:“你们不是送来喝的吗?”他们就回答:“哪有这样送的,吃酒要送礼;喝茶哪能白喝呢?水不要钱嘛茶要钱。”客人拗不过,把钱掏出来。献茶的人把钱收了,拿锅灰碗的人就上前给他抹花脸。人家要怪,就说是“得了你的钱,就得打记号,免得记不得,二回又来找你要”。就这样,借口献茶收钱打“记号”,一个早上,就把所有客人的脸都抹得花猫猫似的。客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二个都像花脸鬼。锅灰里掺和了油,抹也抹不掉,越抹越花越难看,惹得主人家哈哈笑,弄得客人们都不好意思再呆着不走了。果然不到晌午边,客人都散了。波里家才松了一口气。
        咳,也真是的,客人吃了酒就忘了走,拉下脸来撵客不像样,嘻嘻哈哈抹他花猫脸走都走不赢。轮到这些客人当主人,也学这套办法散客,四到八处都兴起了打花猫。一代传一代,代代都说好,又礼貌又热闹,这才像办喜酒的样子哩。现在呢?打花猫还照样兴不说,花样名堂更多了。
        奥金真是个苦命人,冤枉熬成个老姑娘才嫁人!不过,她也值得啦,留下了一串长长的龙门阵让后辈摆,兴起了一整套婚规婚俗让后人跟,让苗家代代都记着她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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