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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感想的感想

         最近似乎感想随笔这类文字非常流行,因而素来不会写这类文字的我,也时常被“强迫”着来写一些。蛰存为《现代》辟随笔栏,屡屡征稿于我。他说,随便写一些都可以的;他并且教了我一个找材料的好法子,据说随便拿起一张报纸来看,就有。
        我于是就“随便”地捡起了4月17日《申报》第二张。
        材料一——关于国外的
        “爱因斯坦表示不愿再履德土。”
        然而我无所感。爱氏担任法兰西学院科学讲席,那是他私人的事情; 而所谓 “举世抱自由精神之人士,恫目时艰,亦当引以为慰者也” 云云,亦不知于意何居。若谓德政府到20世纪还会弄出屠杀异族的把戏来,以致科学界名人如爱氏者,犹不免终身流亡,实为人类历史上之奇耻大辱,则人吃人的玩意儿,在原始时代已然,我何独有所感于今日!
        材料二——以下是国内的“闽省自动救国。”
        救国而称自动,可见也有被动者。即如我,就曾 经被动地救过一次国,认过一次航空捐,洋二元,然而至今还有点舍不得,因为不知道将来买到飞机,毕竟是向北飞还是向南飞。现在闽省救国,居然出于自动,我欣喜之不暇,何言感想!
        材料三
        陈独秀、彭述之等以危害民国罪,经江苏高等法院提起公诉,自本月14日起开庭以来,报纸上曾经有详细的记载,居然一切法律手续,色色俱备,实开民国以来处理政治犯的先例。二氏均直认反对国民政府,(! )并提出理由,即对外的,对内的,及民众的痛苦三点。可惜在那段“详细的”记载里,这些理由却偏偏语焉不详,不能让我们作为依据,对这两个民国叛徒底言论来做一度痛痛快快的驳斥,以表示一番拥护政府之愚诚。然而翻心一想,当局对政治犯,宽大为怀,既置之于法,雅不欲暴露其反动言论,使再蒙舆论界之攻击,用心良苦,初不为我写感想,找材料计也。
        ………
        本来打算把报纸一张四版,完全看过; 然而仅仅看了一版,我已经开始感到这尝试是必须要失败了。
        我去找蛰存说,“不成,不成,找了这些个材料还一点感想也感想不出来。”
        蛰存无法可施,只说了一声——“气出肚皮外!”
        我陡然灵机触动,对蛰存说: “原来你早已知道我写不出感想的道理了。”蛰存瞠目不知所对。

        

(1933年5月《现代》第3卷第1期)


         赏析 杂文的写法从来没有一定之规。杜衡这篇《没有感想的感想》,就充分地体现着“杂感”的特点,杂而有感,活泼自由。从内容上看,它是“随便”摘引报上的三则新闻。“材料一”是报上说生于德国的物理学家爱因斯坦,不愿再踏上德国的土地。作者用以揭露德国纳粹的法西斯统治。“材料二”是“闽省自动救国”。作者揭露的是当时各种各样的欺世盗名的“救国论”。“材料三”是国民党政府“依法”给陈独秀、彭述之判刑事件。作者借此讽刺“国民政府”随便处置政治犯和压制言论自由的独裁行径。这三则新闻,在《申报》上并没有必然的联系,作者把它们辑录在一起,组成一篇文章。“材料一”与“材料三”内涵是一致的,但这两则与“材料二”便风马牛不相及。因而它在内容上就体现了一个“杂”字,体现了“随便”的特点。
        从写作手法上看,通篇的语调都是“随便”而谈。文章开头写“蛰存”“征稿”,是漫谈式的。中间写读报的感想,报是“随便”捡起的。对于爱因斯坦的被迫流亡,对于“闽省自动救国”,紧扣“没有感想”,于无所感中发出感慨,显示态度。对于“国民政府”处置政治犯的事,作者又采用寓贬于褒的手法:说“国民政府”在审理陈、彭二人时一切法律手续俱备,是开民国以来处理政治犯的先例;说不公布犯人的辩辞,是为了使犯人不“再蒙舆论界之攻击”,是“用心良苦”。这些语言名为褒扬,实是揭露。揭露“国民政府”成立以来,从来都是随便捕人、杀人,也从来不敢公布“犯人”的辩辞。这是一种巧妙的揭露方法。文章的最后又落到写不出“感想”来,与文章的开头相照应,而且用对话的方式写出。这个结尾,不仅使文章的结构显得严谨完整,而且活画出了两人的神态,增加了文章的灵性。
        文章涉及的虽然是重大的政治问题,但作者以“随便”的笔墨出之,整篇文章显示出自由的特色和调侃的味道。它没有说教的成分,没有摆起面孔讲大道理,但使人读了不仅在思想上有所收益,而且能得到一种艺术的享受,可见作者在写随笔杂感上的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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