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后(节选)》

《散后(节选)》

梁宗岱

花对诗人说：

“我们的花虽有大小，

我们都是各自创造我们的艺术的，

都是一样美丽的呵。”

在生命的路上

快乐时的脚迹是轻而浮的，

一刹那便模糊了。

只有忧郁时的脚印，

却沉重的永远的镌着。

幽梦里，

我和伊并肩默默的伫立，

在月明如洗的园中。

听蔷薇滴着香露，

清月颤着银波。

【赏析】 梁宗岱的这三节小诗，每一节单独成章，分别表现了不同的志趣。并且每一节的写法也迥然不同。第一节借花与诗人的对话，用花的口吻道出一个道理，这完全是以花喻人。其实，在诗人看来，人和动植物是有着相通的一面的：花用它的盛开来装点自然，人也同样用他们的劳动成果改造自然;花有大小、颜色之别，人的贡献也同样有质和量的差异。诗人在此像是说花，实则说人。第二小节诗虽然也在向人们表述一个哲理，但写法上和前面显然不同。诗人用近乎直白的语言在陈述自己的感受，这是诗人生命的感受：痛苦是智慧的源泉。这是哲理式的诗句，诗人用快乐与轻浮，忧郁与沉重相进行对比：如果一个人沉浸在无止境的快乐之中，他就会沉沦、会颓废，人生的足迹将模糊而短暂;而只有时时存在着痛苦，存在着危机，他才会去追求，去奋争，人生的足迹也将清晰而坚实。第三小节诗，诗人将理智抛开，完全沉浸在某种意境之中，我们仿佛也同诗人一样感受到了那蔷薇的清香，那月儿的明亮，两颗心在这样月明花香的晚上默默交流，这不仅仅是一种梦境，而是诗人对人生的追求。此时此刻，不需要言语，只需要默然伫立，这是一种心灵的契合，也是人与大自然的契合。然而，虽然并肩伫立，月波共颤，不知为什么，我还是可以感觉到诗人心中的某种孤寂。这三节小诗，尽管风格不尽相同，但有一点却是共同的，即我们似乎看不出诗人写作的背景，或者说也不必要去追究写作背景，只需凭借感悟和体会的本领，我们就完全可以和诗人沟通，产生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