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龚自珍

        定盦先生执事 ^〔2〕:月前述职在都,鹿鹿软尘 ^〔3〕,刻无暇晷 ^〔4〕,仅得一聆清诲 ^〔5〕,未罄积怀。 惠赠鸿文,不及报谢。
        出都后,于舆中紬绎大作 ^〔6〕,责难陈义之高,非谋识宏远者不能言,而非关注深切者不肯言也。 窃谓旁义之第三 ^〔7〕,与答难义之第三 ^〔8〕,均可人决定义 ^〔9〕。 若旁义之第二 ^〔10〕,弟早已陈请,惜未允行,不敢再凟;答难之第二义 ^〔11〕,则近日已略陈梗概矣。 归墟一义 ^〔12〕,足坚我心,虽不才,曷敢不勉 ^〔13〕? 执事所解诗人悄悄之义 ^〔14〕,谓彼中游说多 ^〔15〕,恐为多口所动,弟则虑多口之不在彼也。如履如临,曷能已已 ^〔16〕!
        昨者附申菲意 ^〔17〕。 濒行接诵手函,复经唾弃 ^〔18〕,甚滋颜厚 ^〔19〕。至阁下有南游之意,弟非敢沮止旌旆之南,而事势有难言者。 曾嘱敝本家岵瞻主政代述一切 ^〔20〕,想蒙清听。专此布颂腊祺 ^〔21〕,统维心鉴不宣。 愚弟林则徐叩头。 戊戌冬至后十日 ^〔22〕。
        
        〔1〕这是林则徐任钦差大臣往广东赴任途中给龚自珍的复信,对友人支持禁烟表示感谢。林则徐(公元1785～1850),字少穆,福建侯官(今福州)人。二十六岁中进士,曾任湖广总督、两广总督等职。主张改革内政,抵抗外敌,是鸦片战争时期禁烟运动的领导人。 道光二十一年被遣戍新疆伊犁;后被起用为陕西巡抚;道光三十年初,奉命赴广西督理军务,中途病逝。 林则徐是中国近代史上一位杰出的爱国主义者。 遗著有《林文忠公政书》、《信及录》等。
        〔2〕定盦:龚自珍的号。执事:即执事者。本指左右待从的人,旧时书信中常用以称对方,表示尊敬,意谓不敢直陈,故向侍从者陈述。
        〔3〕鹿鹿软尘:意即忙于公务。鹿鹿,与“碌碌”通。软尘,指繁华的都市。
        〔4〕刻无暇晷:片刻空闲的时间也没有。晷,日影,引申为时间。
        〔5〕“仅得”句:这是旧时书信中常用的客气话。聆,专心地听。清诲,高明的教导。
        〔6〕舆:轿子。紬(chou)绎:仔细研读。
        〔7〕旁义之第三:指龚自珍赠序中所提的第三条附带的意见,其内容是说应讲求火器。
        〔8〕答难义之第三:指龚自珍赠序中所提的第三条答诘难者的意见,其内容是说应以水师作为禁止鸦片的必要手段,使用兵的性质纯系自卫。
        〔9〕入:归入。决定义:不可动摇的原则性意见。
        〔10〕若:至于。旁义之第二:指龚自珍赠序中所提的第二条附带意见,其内容是说勒限外国人迁出澳门。
        〔11〕答难之第二义:指龚自珍赠序中所提的第二条答诘难者的建议,其内容是说,宁可减少关税收入,也要禁止奢侈品进口。
        〔12〕归墟一义:指龚自珍赠序中所提的关于禁烟运动的最终目的的意见,其内容是希望林则徐两年完成,“使中国十八行省银价平,物力实,人心定,而后归报我皇上”。
        〔13〕曷敢不勉:怎么敢不尽力?
        〔14〕执事所解诗人悄悄之义:指龚自珍对《诗经·小雅·出车》中的“忧心悄悄,仆夫况瘁”两句所作的解释。即龚自珍赠序中说:“悄悄者何也?虑尝试也,虑窥伺也,虑泄言也。”诗人,指《出车》的作者。
        〔15〕彼中:那里,指广州。
        〔16〕已已:停止不前。第二个“已”,是语气词。
        〔17〕昨者:日前。申:表。菲:微薄,指一些礼物。
        〔18〕唾弃:指龚自珍不收他的礼物。
        〔19〕颜厚:惭愧。
        〔20〕岵(hu)瞻:林杨祖,当时任户部主事。主政:官名,各部主事的别称。
        〔21〕布:叙述。祺:吉祥,福气。
        〔22〕戊戌:道光十八年。冬至:疑为“小寒”,因冬至后十日,林则徐尚未出都。
        
        清道光十八年十一月十五日,林则徐被任命为钦差大臣,去广东禁烟。 出京之前,他的好友龚自珍写了一篇《送钦差大臣侯官林公序》,对禁烟运动提出了许多积极的意见。 本文就是林则徐赴粤途中写给龚自珍的回信。林则徐的这封回信,言简意深。在接受龚自珍建议的同时,反映了他对投降派阻挠禁烟大计的无穷忧虑。信中暗示阻力来自朝廷,不在广州,他劝阻龚自珍南下,意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