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家傲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2〕四面边声连角起,^〔3〕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4〕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1〕这首词作于范仲淹任陕西经略副使兼知延州时期。当时的延州是防
        御强敌西夏入侵的西北边防重地。宋·魏泰《东轩笔录》记:“范文正公守边日,作《渔家傲》乐歌数阙,皆以‘塞下秋来’为首句,颇述边镇之劳苦。”现仅存这一首。《渔家傲》词调,是北宋流行乐曲。仄韵双调,六十二字,上下片各四个七字句,一个三字句,句句用韵。词谱以范仲淹此词为正格。本书所选宋词均据唐圭璋编《全宋词》1978年修订本。范仲淹(公元989～1052),字希文,苏州吴县(今江苏苏州)人。少贫寒,力学,真宗大中祥符八年进士,为北宋名臣。仁宗朝擢右司谏,以敢言知名;出知睦州、苏州,有政绩;康定元年任陕西经略副使兼知延州(今陕西延安),负责西北边防三年。庆历三年任枢密副使、参知政事,以十项政治革新措施推行庆历新政,因保守派反对,罢政,任陕西四路宣抚使,病逝于赴颍州途中。卒赠兵部尚书、楚国公。文章诗词,俱有名篇传世。有《范文正公集》,词存五首。
        〔2〕衡阳雁去:即雁去衡阳的倒文,按词律为平平仄仄,故作倒文。衡阳,
        今湖南市名。城南衡山有回雁峰,相传秋雁南飞至此而不过,遇春返回。雁去衡阳,指边地寒冷,大雁南飞。
        〔3〕边声:边境地区特有的声音,如马鸣、风号、胡笳羌管(即羌笛)等声。
        李陵《答苏武书》:“侧耳远听,胡笳互动,牧马悲鸣,吟啸成群,边声四起。晨坐听之。不觉泪下。”
        〔4〕“燕然”句:燕然山,即今蒙古境内的杭爱山。勒,在碑上刻字。《后汉书· 窦宪传》载:和帝永元元年,车骑将军窦宪追击北匈奴单于,“登燕山,去塞三千里,刻石勒功”而还。此句是说没有破敌之功,尚不能归还。
        
        范仲淹是镇守边疆、抗御外敌入侵的统帅,这首词抒写了边地的荒寒风光和思乡之情,同时表现了御敌守边、建立功业的抱负和气概。上片写景,用几笔勾勒出边塞深秋的荒凉苦寒、萧索凄凉的景象,而四面边声、号角相连,千嶂落日,边城紧闭,又点染出浓厚的战争气氛,突出壮阔苍茫的意境,涵蕴着戍边将士苍凉悲壮的感情。下片抒情,浊酒一杯,万里乡思,而功业未成,虽人生白发,尚不能作归乡之计,生动地写出卫国和思乡的内心矛盾,慷慨而哀凉。形象鲜明而意境悠长,悠悠羌笛,满地白霜,将军白发,征夫泪流,情景交融。欧阳修等人曾以为范仲淹一代名臣、戍边主帅,不应有如此哀伤思归之辞,其实,这首词正典型地概括了戍边将士卫国和思家相交织的真实情感,“燕然未勒归无计”生动地展现了将士高尚的胸怀。宋初词坛尚弥漫五代绮靡风气,这首词视野扩展,格调慷慨,意境壮美,开豪放词的先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