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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野菜》

清明前后,趁着扫墓踏青之便,从前江南的小儿女有一种很有趣的野外活动,称为“挑野菜”。这个“挑”字用得很有意思,因为有许多野菜都是生得扁平的贴在地上,要从土中将它们连根挑起,抖去泥土,放入带来的小竹篮或是手巾包内。

这是江南暮春天气最富有吸引力的活动,因为既可以玩,事后又有得吃。虽然有些野菜在市上也可以买得到,但是自己劳动得来的果实,虽是一勺之微,吃起来也是别有滋味的。

在这类野菜之中,滋味最好的是马兰头,最不容易找到的也是这种野菜。这是一种叶上有一层细毛像蒲公英一样的小植物。采回来后,放在开水里烫熟,切碎,用酱油麻油醋拌了来吃,再加上一点切成碎粒的茶乾,仿佛像拌茼蒿一样,另有一种清香。这是除了在野外采集,几乎很少有机会能在街上买得到的一种野菜。同时由于价钱便宜,所以菜园里也没有人种。《本草纲目》有“马兰”之名,说它“湖泽卑湿处甚多,二月生苗,赤茎白根,长叶有刻齿状,南人多采汋晒乾,为蔬及馒馅。入夏高二三尺,开紫花”云云。所说颇似马兰头,但说它高二三尺,则又有点不似。不知是否我们在春天所摘的是嫩苗,到了夏天会长得那么高,还是另一种植物。

较容易找得到的是荠菜。这东西现在显然已有人种植了,因为在香港的上海馆子“新到上海时鲜”的广告中,也有荠菜之名。但是在我的印象中,野生的总比菜园种出来的滋味更好,至少是吃起来更有风味。荠菜不仅可吃,花也很美丽,江南人素有“三月三,荠菜花儿赛牡丹”之谚。

荠菜可以炒来吃,可以切碎了加虾米或肉粒作豆腐羹,又可以作馅包馄饨或包子。《本草》说荠菜有大小数种,我们现在所吃的乃是较小的一种。扁平的生在地上,摘的时候一定要连根从地上挑起来,据说《诗经》上所咏的“谁谓荼苦,其甘如荠”,所指的就是荠菜。如此说来,我们的祖先早已知道它的好滋味了。

另一种更普通的野菜是金花菜,一名三叶菜,古称苜蓿,原本是马吃的,据说还是张骞出使西域从大宛带回来的,这就是今日上海人所说的“草头”。这种野菜现在也渐渐的成为“园蔬”了。除了可以炒来吃(即上海馆子的“生煸草头”)之外,我们家乡还将它腌作咸菜,日久色泽微黄,吃起来甘中略带苦涩之味,是很好的“茶淘饭”小菜。

(1971年香港上海书局版《晚晴杂记》)

赏析西晋人张翰因天下大乱,见秋风起,思及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立即命驾归隐。这便是“莼鲈之思”的有名典故之由。其中“莼”即“莼菜”,是江南的一种野菜,拿它做羹,味道极为鲜美。张翰思之而归隐,可见野菜味美诱惑力之大。这种体验,今人多有,古今一律。且看老作家叶灵凤笔下这篇《江南的野菜》怎样描述。

叶先生从回忆儿时踏青挑菜的野趣开篇。忆旧怀乡,本是饱历世变、阅历深厚之人常有的情怀。人生适意,惟在真情实感的寄托,本无须锦衣玉食之求。故而几茎野菜,虽物贱易得,亦能引人无限的情思和兴味。文章说,挑野菜之“挑”字“用得很有意思”,不仅点出取菜手法之细,而且寄寓了付出劳动,换来果实的“别有滋味”。这里,野菜之味恐怕就不仅有口腹之欲的意义了。

野菜味美,包蕴着一种文化内涵,那就是对乡土风物之美的恋情,这,非有真切的体味不能领会。于是,叶先生举出了三种江南的野菜,即马兰头、荠菜、金花菜(苜蓿),或介绍其性状特征、制作菜肴的方法,或考证文献记载的同异,或追溯菜种的由来。作者娓娓道来,如数家珍。让人不禁惊讶,这区区野菜亦竟有如许的学问和讲究,叶先生确乎算得上野菜“美食家”。倘无丰富的人生经验和知识,我们是断然说不出这些名堂的。

难道是仅仅为了炫奇称博,介绍知识吗?——读者的确从文中学到了这些——文章在讲了三种野菜之后便戛然而止了。更深的意味是怀乡之思,它尽在不言中。所谓言短情长、词约意丰乃至意外意、味外味,正是此文的特色。三复斯篇,读者不仅与叶先生共同领略了江南野菜的美味,而且也会“读”出叶先生一片依恋故土、热爱乡邦的拳拳之心。

有真情才有好文章,那怕它写的只是微贱的野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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