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出嫁

        现在的苗家男女婚配,都是女的嫁出去,男的娶进来,可是以前就不是这样。那时兴的是男子嫁出门,女子留在家。那么,苗家的婚俗又是怎么变过来的呢?理起根来,就得讲一个故事了。
        很久以前,乌雄地方,住着两个苗族老人,男的叫勾贡,女的叫务妮。他们有对儿女,儿子取名阿久,女儿取名阿波。山上的木叶黄了又青,青了又黄,晃眼儿女都长大成人,应该婚配了。到底哪个出嫁?哪个在家奉养老人?老两口拿不定主意。叫女儿出嫁吗?母亲不同意,说:“那是我的好帮手,我一天天老了,煮饭、喂猪、纺纱、织布离了她都不行!再说,这姑娘长得秀气,真是谁见谁爱,树见花开,跳月场上,哪个不夸?咋舍得啊!”叫儿子出嫁吗?父亲不答应,说:“少了他就像打断我的一只手,上山开荒种地,下田栽秧打谷,千行百样都要他扛大头。想吃点野味,寻张把兽皮过冬,要靠他去撵山;他还会放枪使刀,力气又大,强盗听到他的名声都害怕,要守家立业,怎么也不能少下他!”老两口商量去商量来,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理更多,哪个也说不服哪个。最后,还是按老规矩办,把儿子嫁出去,姑娘留下来。
        阿久心里很不愿意,但是,乡规民俗,又不能不从呀,只好答应。按照“还娘头”的古规,姑妈家的儿子要许给舅爷家的女儿。因此,用不着多费心神,阿久的婚事很快就定下来了。
        出嫁那天,家里人和一些亲友,抬着糯米饭、酸牛皮等礼物,撑着伞,把他送去。到了舅舅家,男女老少出来迎接,门口摆满了酒菜,大家高高兴兴地用银瓢舀菜,用雕龙描凤的牛角敬酒,又吹芦笙,又跳铜鼓,好不热闹!可是,阿久心事重重,嘟着嘴,不开笑。坐着坐着,忽然跳起来大吼:“我回去要我的芦笙!”抬起脚就跑,许多人上去拉都拉不住。回到家,父母好说歹说,好容易劝他取了芦笙转去。不一会儿工夫,又说:“我去要箫!”又跑掉了。取了箫回来,等一下又坐不住了,急急忙忙往家跑。父母又把他劝转去,但他晌午才出门,太阳没落坡又到家了。阿久每次跑回家,次次都借口回家要这样那样。跑的回数多了,家里的猎枪、药包、鱼网、弓箭、小叉子都拿来了,他还是又烦又躁,坐不安身。到最后要了大刀来,他就更加烦躁不安了。他像发了疯一样,红起眼睛,口口声声闹着要回家,闹着闹着,他突然拿起大刀到处乱砍,晾禾把的米晾被砍倒了,装粮食的仓柱被砍断了……闹得天翻地覆。舅舅管不住他,只好去叫他的父母来。
        勾贡老两口来了,看见儿子闹得不象话,气得指着儿子的鼻子骂:“你不守规矩,对不起舅舅家!”阿久不仅不肯依,反而威吓父母说:“不要逼我,免得天把眼泪洗脸吃泥巴!”
        话说得多怕人呀!大家的嘴巴都哑了。
        闹了这一场,舅舅也怕了,只得退了这门亲。阿久便跟着父母回家来。
        阿久一回家,就不再像以前那样听话了。他生怕二天还要被逼嫁出门,就时时对父母说:“女的本事小,男的本事大,应该把女的嫁出去,留着儿子好养老。”妹妹听了很不服,就和哥哥吵闹。吵多了,闹多了,两哥妹也生伤了。
        父母见儿女不和,又挤在一家住,心头就想,哥妹两个必须嫁一个出去,家里才太平。但叫哪个出嫁,哪个都不肯。咋个办呢?最后请舅舅来商量,才决定叫儿子、姑娘比本事,看哪个种庄稼能养活老人,就留哪个在家。儿子、姑娘也都同意。
        这时,正是春耕季节,先比引水灌田。勾贡家的田地水源不好,要从坡上架枧槽引水过来。这就得砍树子来做枧槽。妹妹的力气小,拿把柴刀上山,半天才砍得那又小又软的“都波诺”来做枧槽,砍得那又小又空心的“都滚弄”来做枧槽架。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引来的水细得像小娃屙的尿,连育秧田的地皮都打不湿,就更不用讲灌坝子田了。
        哥哥满身是力气,扛着大斧子,上山劈得大杉木来做枧槽,砍得硬梆梆的青杠木来做枧槽架。这样,引来的水像脚杆那样粗,育秧田、坝子田,很快都灌得水汪汪的。
        第二是比犁田。妹妹牵着牛,掌着犁,笨手笨脚的,犁了九犁才得一路,再犁九犁,也还是原来那条沟;耙田,九耙仍是开始耙过的老地方。这样,虽然九犁九耙,还是犁不周,耙不平。结果,栽种的稻子,打谷时割七蔸才得一手。收完七坵,一个粮仓都没装满。
        再看哥哥,他扶着犁,轻轻巧巧的,牛也乖乖地听话。他九犁九条路,八耙八根沟,犁得深,耙得匀,栽下的秧子很茂盛,八月收谷时一蔸满一手,七垃没收完,九眼粮仓都装不下了。
        打完谷子,比砌田坎。前几样妹妹都比不过,她很气,决心要展劲,比比砌田坎。天麻亮,她就下河搬石头。可是,她力气小,大的搬不动,小的抱拢来。抱来的石头圆滚滚的,没法砌田坎,气得哭起来。
        轮到哥哥砌田坎,他先到岩山去撬石头,撬得的石头成片成块,有棱有角,正好砌田坎。妹妹阿波不服输,见哥哥上山也跟着来看,才发觉自己起先砌不成田坎,是因为不会选石头。于是也抢着搬哥哥撬下来的石片石块。砌田坎的石头倒是有了,但她还是砌不好。砌完了,放水来灌田,咋个也亮不起水,水都从田坎缝缝里漏走了。妹妹泄了气,一屁股坐在田坎上,又哭了。哥哥见妹妹哭了,暗暗高兴,砌起田坎来也格外用心。他挑选青石块砌外边,又撮黄泥巴冲里头,把田坎砌得平平整整,稳稳当当,还能跑得马哩!田坎砌得好,滴水也不漏,放水来养鱼,条条大得像板凳,捉来煮下酒,老人笑得嘴都合不拢。
        务妮看到女儿几次都比不赢,有点不甘心,又找勾贡商量,叫女儿去砍土、开田。干得好,还可以留女儿。阿波听了妈妈的话,硬着头皮拿起斧子上山砍土。可是那千年大树,一斧下去皮都不脱一点。砍了一个月,树都砍不倒一棵;砍了一年,还不得一块土。砍去砍来,砍到岩梁上,斧子滑手飞到悬崖下去了。阿波下不了峭壁悬崖,哭着说:“只有等我哥哥来了!”
        真是一跌几个扑爬!斧子丢了,转去开田,开了几天,手都打起了泡,才开出块崽崽田,中间又碰到块大石头,打也打不破,拗也拗不动;她只会摇头叹气地说:“怕只有哥哥才有这个本事了!”
        恰巧这时,他家多收谷子的讯息传出去了,外面抢劫的强人,又探得会使枪用刀的儿子上山去了,就准备吊他家的“肥羊”。两个老人闻讯吓破了胆,急得团团转。家中虽然还有枪有刀,但女儿有枪不会打,有刀不会使;力气又小,帮不了父亲的忙。强盗来了,儿子恰好回到家,他拿枪就打,提刀就杀,几下就把强盗赶跑了。
        过了两天,妹妹掉到悬岩下的斧子,阿久也找回来了;那田中的大石头,也被阿久撬开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阿波不服也得服,母亲也无话可说,于是答应让女儿出嫁,把阿久留在家里奉养老人。
        可是,不几天,女儿又有些反悔,跑回家来,哭哭啼啼的不肯去了。
        母亲就连哄带诓地劝她:“姑娘是最听妈妈话的,你架枧槽、犁田、砍土、开田样样都不如你哥哥,体子又单薄,养不起老人啊,山里的强人又多,你嫁出去好啊!”
        父亲发起怒来,凶她:“你要来家可以!只要把对门大岩梁抠通大河,哪天通哪天来,抠不通就莫要来!”
        阿波拿着钢钎,咬紧牙巴,从早抠到黑,从黑抠到亮,抠了九天九夜,才抠去一寸,人却瘦得像个猴子了。
        这时,母亲又劝她:“九天才来一寸,再抠,你就没命了,还是回去吧!”
        阿波这时才回心转意,一心一意地回到舅舅家,留哥哥在家侍候两个老人。从此,女子就慢慢的代替男子出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