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花山

        每年农历正月初三、初四、初五这三天,是滇南苗族踩花山的日子。
        这三天,苗家男女老少,都佩金戴银,从四面八方赶到花杆脚下,吹芦笙,踢脚架、耍大刀,斗牛斗画眉……特别是倒爬杆,更是引人注目:一个小伙子腰扎彩带,头缠布帕,背贴花杆,两手举过头顶,反扳着花杆,两只脚轻轻向上一举,就头朝下,脚朝上,一纵一跃,向花杆顶端爬去。一个爬了另一个接上。拍掌声,叫好声,响成一片。
        这就是苗家特有的踩花山。
        踩花山,是怎么兴起来的呢?
        老辈人讲:古时候,苗家居住在平原地方。那地方呀,土地宽得连着天边,平得像操场,肥得流出油!年年风调雨顺,家家有吃有穿。
        那时,苗家有个王,叫蒙子酋。他呀,人好心好,个个拥护他。他有九个儿子,八个姑娘。每到夜间,蒙子酋就领着儿子姑娘吹芦笙,打牛皮鼓,唱歌跳舞。有一个晚上,牛皮鼓的声音传到皇宫,震动了宫殿,惊动了满朝文官武将。于是,皇帝就派人四处查访。皇帝终于知道苗家有一块好田好地,家家有钱有粮,户户有金有银时,眼红了,心黑了,就派官兵来攻打蒙子酋。
        官兵每到一寨,烧、杀、抢,无恶不作,搅得苗家妻离子散,不得安宁。
        这下子,把蒙子酋惹火了,就带着苗家,拿起刀枪箭弩,去同官兵打仗。但由于蒙子酋事先没有准备好,来的人不多,兵器又不好,仗仗都被官兵打败,逼得苗家向边远的深山老林迁徙。
        那深山老林,一峰比一峰大,一峰比一峰高,连绵不断。苗家来到这里,彼此喊也喊不应,找也找不着。蒙子酋就砍了一棵又高又直的杉树,修枝剥皮,染成红、白两色,解下他腰间系着的红布带,拴在花杆上端,立在一个最高的山峰上,用来召集苗家儿女。
        苗家见到了花杆,见到了花杆上蒙子酋的红布带,不几天,果然从四面八方汇拢来了。蒙子酋在花杆下扎下营寨,叫九个儿子和八个姑娘,各统领一部分苗民,分别驻守在各个大山顶上。他们一边打猎,一边耕地织布,一边建造房子,一边打造兵器。没有几年,苗家又富强起来了。
        

        于是,苗家又敲响了牛皮鼓,吹响了芦笙。
        牛皮鼓的声音传到皇宫里,皇帝又派兵遣将,顺着传来鼓声的方向,来攻打蒙子酉。
        蒙子酋听到讯息,将九个儿子和八个姑娘召集拢来,商量对策。
        蒙子酋问:“皇兵又来攻打我们了,兵器造足了没有?”
        九个儿子和八个姑娘齐声回答:“造足了。”
        蒙子酋又问:“所有关卡守严了没有?”
        除了大儿子农耍咪当外,其余的姑娘儿子都回答:“守严了。”
        蒙子酋见农耍咪当没回答,板着脸,吼道:“你呢?”
        农耍咪当笑眯眯地回答:“我没有堵关卡。”
        蒙子酋听了,顿时大怒,吼声如雷:“你一不堵关,二不设卡,难道你想放官兵进山,杀你的兄弟姊妹、砍我的头吗?”
        农耍咪当仍然笑眯眯地回答:“阿爸,我想敞开大门,将官兵引到花杆脚下,关起门来再打。皇家的兵器好,我们的兵器差;皇家的兵多,我们的人少,不这样,打不赢他们。”
        蒙子酋听了这番话,怒色稍减,问:“你打算怎么引法,快说给我听。”
        农耍咪当看了看八个妹妹,走到蒙子酋面前,回答说:“官兵前几年同我们打仗,回回胜;这次又来攻打我们,决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必然会大摇大摆地冲到山里来。打仗前,我们挑选一些长得漂亮的姑娘,穿红挂绿,打扮一番;又挑选一些武艺高超的小伙子,同姑娘们站在花杆脚下,唱歌跳舞,引诱官兵上花山;花山周围埋下伏兵,等官兵冲到山腰,我们在花杆上挂旗为号,四周的伏兵杀拢来,花山上的精兵杀下去,里应外合,上下拼杀,就会将官兵斩尽杀绝……”蒙子酋听着听着,转怒为喜,笑着叫道:“好,好,好!那么,谁来挂旗呢?”
        九个儿子听了蒙子酋的问话,一齐围拢他,争着嚷着:“阿爸,我来挂旗!”蒙子酋眯着两眼,从大儿子看到幺儿子,又从幺儿子看到大儿子,看来看去,半天都没有定下人来。
        农耍咪当皱了一阵眉,转了一阵眼睛,想出了一个办法,对八个弟弟说:“比赛爬杆!哪个武艺高,哪个来挂旗!”
        蒙子酋听了,喜上添喜,连说:“好好好!就这样办。”
        爬杆比赛时,苗家纷纷拥到花杆脚下,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蒙子酋的九个儿子围住。九个儿子又将花杆围住。蒙子酋拿着红旗,站在花杆脚下。
        蒙子酋扬了扬手中的红旗,看了看九个儿子,问:“哪个先爬?”话音未落,幺儿子芝棱朵一步跃到他面前,夺过他手中的红旗,抱住花杆,像松鼠一般,沙沙沙地爬到花杆顶端,又刷刷刷地梭了下来。
        众人见了,齐声叫好!
        在叫好声中,芝棱朵对阿爸说:“怎么样?该我挂旗了吧?”
        蒙子酋还没开口,他的二儿子农排贡冉大声说:“慢点儿,看我的。”农排贡冉一步纵到花杆脚,夺下芝棱朵手中的红旗,两手抓杆,两脚蹬杆,弓着身子,身不贴杆,像猴子一般,唰唰唰地爬到花杆顶端,又唰唰唰地回到地上。众人见了,叫好声如炸雷一般响。
        在叫好声中,农排贡冉晃动着手中的红旗,笑着问蒙子酋:“阿爸,让我挂旗吧?”农耍咪当叫了一声“慢”,一下窜到农排贡冉面前,夺过他手中的红旗,又一个箭步跨到花杆脚,口咬红旗,手抓杆子,悬着双脚,仅凭两只手,眨眼间爬上花杆顶端,眨眼间又梭下地来;接着又上,上了又下,往返数次,一次比一次快。众人见了,泥菩萨一样站着,过了半天,才拍起掌,大声呼叫起来。
        呼叫声中,农耍咪当的八个弟弟齐声说:“阿爸,阿哥的武艺比我们高强,就让阿哥挂旗吧!”就这样,挑选了农耍咪当。
        官兵进山前,蒙子酋按照农耍咪当的计策,选一些能歌善舞的漂亮姑娘以及一些精明强悍的小伙子,留在花杆脚下,引诱官兵。其余的全部去花山脚周围埋伏起来。
        花山上的人,有的吹芦笙,有的打牛皮鼓,有的对唱情歌,有的双双起舞,吹吹打打,唱唱跳跳,非常热闹。
        花山脚下的人,躲在树草丛中,有的握着大刀,有的攥紧长矛,他们瞪着眼,咬紧牙,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只等着官兵的到来。
        不多一会儿,官兵大摇大摆地进入了埋伏圈。
        农耍咪当站在花杆脚下,看见官兵全部爬到了山腰,才叫大家停止唱歌跳舞,向山下杀去。他自己立刻转身,嘴咬着红旗,使出最大的本领,向花杆顶端爬去。
        官兵看见唱歌跳舞的人杀下来,又见有人爬杆挂旗,知道中了计,慌忙搭箭去射挂旗人。一时间,千百支箭,尽朝着农耍咪当射来,一些从他耳边擦过,一些钉在花杆上。
        为躲避飞来的弓箭,农耍咪当只得盘旋而上。当他快要爬到花杆顶时,头上连续中了几箭。他“哎哟”了一声口中咬着的红旗,就落下地了。
        农耍咪当“唰唰”几下梭下花杆,将红旗拣起,别在腰间;想了一下,改变了爬杆方式,背贴花杆,双手抓住头部的杆子,双脚向上一抬,头朝下,脚朝上,一纵一跃,向花杆顶端爬去。
        官兵见农耍咪当又爬杆挂旗,接连不断地向他射箭。一支支箭,射在花杆上,射在农耍咪当的腿上,鲜血一股股的冒出来,浸湿他的衣裳,顺着花杆淌下地来。他仍咬着牙,忍着痛,拼命向上爬。
        不多一会儿,就爬到花杆顶端,把红旗挂在花杆顶上。埋伏在花山周围的苗民,见到花杆上的红旗,“唰”地钻出草丛,冲出树林,举着大刀,吼着跃上的了山腰,杀入官兵之中,大砍大杀起来。
        蒙子酋使双刀,他的二儿子使梭标,三儿子使溜砣,四儿子使钩镰,五儿子使链甲,六儿子使长矛,七儿子使木棍,八儿子使三截棒,九儿子使铁链,冲在最前面,杀得官兵鬼哭狼嚎,纷纷倒在山腰!农耍咪当见到这情景,笑了。他梭下花杆,倒在地上,笑着闭上了眼睛。这一仗,蒙子酋打胜了。但是,他的九个儿子和八个姑娘,却在拼杀中战死了。
        据老辈人讲,这一天,是农历腊月十六。
        蒙子酋和苗民,把九个儿子和八个姑娘,都抬到花杆脚下,守着哭着,直到次年农历正月初三、初四、初五这三天,才煮酒、杀牛、祭奠,并把他们安埋在花杆脚下。
        为纪念这次胜利,祭奠九个儿子和八个姑娘,激励苗家人奋起反抗压迫者,蒙子酋在农历腊月十六就先立好花杆,到来年的农历正月初三、初四、初五这三天才举行祭奠仪式。同时,令众人演习九个儿子倒爬杆、舞大刀、钩镰、杆子、木棍、三截棒、链甲等兵器。此后,一年年,一代代,不断地增加活动内容,逐渐形成踩花山风俗,一直流传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