侗族牛腿琴的传说

        侗家自古以来就喜欢养牛。不知哪年哪月哪个朝代了,在湖南、贵州、广西交界的罗蒙山区,出了一位养牛能手,他姓吴,排行第七,大家就叫他吴七。
        吴七虽然以养牛为主,但他从不卖高价,碰到哪些穷哥来买牛,他常常不收现钱,只换取一点实物就算了。这样,附近的父老乡亲都爱挑粮食布匹来和吴七换牛。有时,吴七还主动赶着牛去给那些丧失了劳动力的孤寡老人耕田种地。
        吴七不仅善养牛,而且还有一套给牛治病的本领。有时,他从圩场上贱价买回一批瘦牛、病牛,经过一段时间的医治调养,这些牛头头都会长膘变肥。平时,当地人家的牛只要有个外伤内病的,他都能用草药给治好。吴七帮人家医病牛从不收钱,最多抿两口水酒,喝一碗油茶就告辞。由于吴七勤劳能干,乐于助人,侗家山寨中的老老少少都亲切地喊他吴七哥。
        侗家爱养牛,也喜欢斗牛。吴七养的牛头头强壮、雄健,每年三月三或四月八,在“坡会”上都是斗牛场中最抢眼的。这样一来,吴七不仅以养牛出了名,而且还以斗牛威震蒙冲界山区。
        有一年夏历三月三,吴七牵着一头牛角尖利、身子壮实的水牛去赶“坡会”。“坡会”上的牛一头头虽然都很强壮,但都比不上吴七的黑水牛。
        原来,吴七这头黑水牛是从一个牛贩子手中买来的。有一年,有个牛贩子在三月三的“坡会”上把这头牛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还给它披上了侗锦。牛贩子指着黑牛,不断招徕买主:“乡亲们,看呀!我这头牛可不一般呀,它是一头‘神牛’呢,不信,大家看哇,它会认主呢。喏,我在地上画圈放两块木牌,一块木牌上写着‘跟’字,另一块木牌上写着‘不跟’两字,两块木牌都盖着,如果它用口叼出圈的是‘跟’字木牌,那就表明它和买主天生有缘,愿意跟买主走,这样,我就退还银钱,白送这头牛给他;如果它叼出的是‘不跟’的木牌,就说明它和买主没情分,不愿跟买主走,那我就只好依它心愿留在身边了,钱也就不退还买主了。请各位想清楚再交钱。”
        大家看到这头牛的确壮壮实实,水光油亮,又听说是“神牛”,都想试试运气,结果一连好几个买主都白丢了钱。大家都不敢再试了。吴七是个爱牛如命的人,他越看这头“神牛”越舍不得走,心想:“等我来下一次赌注吧!如果真能得一头神牛,那多花点钱也值得!”吴七正要摸腰包,周围的人都嚷开了:
        “别上当了,它不会跟你走的。”
        “七哥,别傻,它含的总是‘不跟’的木牌,别丢冤枉钱了!”
        吴七见众人劝说,心中正在犹豫,谁知,这头黑水牛见状后,便三蹦两跳地跑过来衔着吴七的衣襟,显出相见如故的样子。大伙见这头牛这般通人性,就又怂恿吴七碰碰运气。
        “既然是‘神牛’就认得养牛能手。吴七哥,那你就大胆试一试吧。”
        吴七当即拍拍牛头,对牛贩子说:“好牛!好牛,我出双倍钱买下它吧。”
        牛贩子不答应,一定要履行“神牛择主”的仪式。吴七怕牛贩子搞鬼,又出到三倍的高价想买下它。牛贩子说什么都不答应,吴七只好横下一条心下赌注了。
        吴七付完款,黑水牛就不紧不慢,若有所思地走到场地中间,从牛贩子划定的圆圈内含起一块木牌。牛贩子正要过去翻看,“神牛”突然狠狠地将那木牌咬得粉碎。牛贩子见了,大吃一惊,接着他就一口咬定“神牛”口中嚼碎的是‘不跟’的木牌。吴七不服,争辩道:“你有什么根据说它口中叼的是‘不跟’的牌呢?再说,就算是‘不跟’的牌,‘神牛’不愿出示,一口咬烂,也说明它是愿跟的。”牛贩子说不过吴七,可他就是强词夺理,硬说神牛口中衔的是“不跟”牌。双方正在争执不休,围观的群众也不知如何判断时,“神牛”忽地又用嘴将白粉圈中的另一块木牌拱翻过来,大家一看:地上那块木牌正是“不跟”的木牌。这下,场上的人都说:事情很清楚,那另一块就是“跟”字牌!
        牛贩子气得哑口无言,他猛地抡起一根木棍就把“神牛”的一只腿给打断了。
        吴七牵回这头断腿的“神牛”,采来草药精心医治护养,一年之后,骨折的牛腿慢慢康复。“神牛”在吴七的悉心调养下长得越来越结实粗壮,犁田耕地,驮柴拉车胜过一般的牛十倍有余。吴七牵着它为乡亲们做了许多好事。后来,“神牛”又在几次节日的“坡会”斗牛场中夺了头魁。自此,“神牛”的名气越传越神。
        如今,神牛和其他牛立在一起。斗牛活动一开始,“神牛”就以锐不可挡的猛劲一举击败了四头特大水牛。围观的侗民们大声喝彩,寨佬捧出上好的油茶款待吴七。没想到,正在这时,突然从“神牛”的后面冲出一头烈性的独角牛,猝不及防地向“神牛”的臀部撞来。“神牛”没防备,当场被独角牛戳伤了屁股。
        “神牛”火冒三丈,一声大吼,一个急转身,像猛虎下山一样朝独角牛狠冲过去。“神牛”角刺、头顶、身撞、尾抽,三下五除二,一下了就把那头独角牛掀翻在地,独角牛吓得屁滚尿流,爬起来一溜烟地跑了。
        于是,人们又一阵欢呼雀跃,都向“神牛”围来。正当大家围着“神牛”欣赏夸赞时,这头先前威风凛凛的大水牛忽然鼻喘粗气,口吐白沫,倒在坡地上起不来了。
        “哈哈!‘神牛’斗输啦!”人群里发出一阵得意而又狰狞的大笑。吴七和大伙气愤地向那人望去,原来这家伙正是“神牛”的原主——当年的牛贩子。
        牛贩子经常活动于蒙冲界,也成了斗牛迷,过去几次“坡会”曾夺过一两次冠军,靠的就是“神牛”。自从“神牛”落到吴七手中后就再没占过上风。这回他自知自己的牛斗不过吴七的“神牛”,就把独角牛的角割下来,装上牛角形的尖角铁,乘“神牛”不提防,就阴险地从“神牛”背后突然放出灌了烈性酒的独角牛,独角牛角上扎着的尖铁又是用毒药浸过的。“神牛”不提防屁股上挨上那一戳,自然是伤得不轻了。吴七赶紧去附近的坡地采来解毒的草药捣烂喂它。
        牛贩子违犯了斗牛的规定,又暗做手脚陷害“神牛”,他的行径引起了公愤。“神牛”不仅是吴七的家宝,而且也深得侗民的喜爱。人们没忘记它随着主人到每家每户去拉车驮柴,耕田种地的功劳,如今它惨遭暗算,怎么不令人气愤呢?大家合伙揪住牛贩子,连推带拉把他送到了附近的鼓楼交寨佬裁决。
        牛贩子害怕被侗家人用族规来处治,就一五一十地供认了自己当年行骗的行径。原来牛贩子袋中放的是三块木牌,两块“不跟”一块“跟”。他拿出“跟”字的木牌和“不跟”的木牌给众人看过之后,就丢入布袋中,然后拿出两块写着“不跟”字样的木牌放在白线圈内,牛嘴无论衔着哪一块都是“不跟”的牌子。牛贩子靠这一手诓骗了不少纯朴厚道的侗民。牛贩子还招供了这次暗插铁角的阴谋。根据牛贩子的罪行,寨佬本想严加惩处,可是,牛贩子一口咬定自己是外族人。寨栳怀疑他说假。正当此时,人群里匆忙挤出一个人来替牛贩子证明,说他不是本族人。大家一看,此人正是当地土司黄天仁的内侄黄三。寨佬知道黄天仁是当地一条阴险的毒蛇,如果得罪了他,恐怕侗民要吃亏;既然黄三出面旁证,说不定他们之间有瓜葛。为了慎重起见,寨佬就没有按族规处治牛贩子,只令人打了他五十大板撵出蒙冲界。
        再说那头“神牛”吃了主人的草药后,躺地坡地上又吐了好一阵白沫,然后慢慢苏醒过来。它一睁开双眼,看到主人吴七一直伺候在它身边,眼中就泪花闪闪。吴七割来一大堆上好的青草,打来清水让它吃饱喝足。“神牛”到底有股神气,几小时后又恢复了原有的精神。
        “神牛”复原后,跪下两只前脚,向主人表示谢意,然后就离开了主人独自走去。吴七正待去牵住它,它却腾地一跳跑开了。“神牛”刚跑几步,忽然一个跟头,又险些跌倒在地。原来,毒性在它那条断腿伤处又发作了。“神牛”忍住疼痛,一颠一跛地狂奔向山林里,一会儿就不知去向了。
        “神牛”一去不再返回。奇怪的是半年之内,侗家鼓楼就被无名山火烧了三座,每次火光中,都有人看见“神牛”在鼓楼附近狂奔乱窜。黄三在侗民中煽动说:“‘神牛’是妖魔,是它放的鬼火。”吴七听到后,就告诉侗民们:“‘神牛’早成了无主的野牛,野牛是怕红色的,怎么会放火呢?”大家听后都说:“还是吴七哥讲得有道理。上次黄三为牛贩子开脱,这次又栽脏给‘神牛’,说不定牛贩子就是黄天仁的人呢。”
        第二年春天,有人在罗蒙山脚一座悬崖下的莫嘎树旁发现两具尸骇。吴七得知消息后,立即和众乡亲赶到莫嘎树旁。经过大家辨认,两具尸体中有一具正是牛贩子,另一具就是“神牛”。这时,一个牧童过来告诉大家:“那天,我正在放牧,只见一头疯牛追着一个人。牛追上人后,双方一阵厮打,最后牛和人一起撞下悬崖摔死了。”听牧童说完后,大家才明白过来。原来“神牛”离开吴七,到处乱闯是在导找打断它腿的仇人;牛贩子窜回蒙冲界来的目的就是烧鼓楼泄私愤。大家正在议论纷纷,忽然有人发现牛贩子内衣上有一个黄字,这不是黄天仁家丁们衣服上的统一标号吗?直到此时大家才知道牛贩子竟是那个阴毒土司的狗腿子。
        吴七悲愤地割下“神牛”的那条断腿,对着两具尸骇说:“‘神牛’要不是瘸了一条腿,那一定能斗赢牛贩子的。就是这条可怜的腿害了它呀!”
        吴七和大伙一起埋葬了“神牛”。吴七回到家后,终日思念“神牛”。后来他就用这截断的牛腿做了一把琴。每年“坡会”,吴七就拉起牛腿琴,纪念“神牛”。这就是侗家的第一把牛腿琴。
        牛腿琴外形小巧玲珑,音质优美,很受人们喜爱,不少侗家青年都照吴七的牛腿琴依样仿制。从此,牛腿琴在侗家山寨就渐渐地传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