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残游记

        刘鹗的小说《老残游记》是晚清的四大谴责小说之一。全书共20回。清光绪二十九年(1903),作者发表在《绣像小说》半月刊上,连载到13回,因故中止。后重载于《天津日日新闻》,始全。原署鸿都百炼生著。
        刘鹗(1857—1909),字铁云,别署洪都百炼生。江苏丹徒 (今镇江市)人,寄籍山阳 (今淮安)。出身官僚家庭,但不喜科场文字。他承袭家学,致力于数学、医学、水利学等实际学问,并纵览百家,喜收集书画、碑帖、金石甲骨。他的《铁云藏龟》一书,最早将甲骨卜辞公之于世。
        刘鹗早年因科场不利,曾行医和经商。清光绪十四年(1888)至二十年(1894),刘鹗先后入河南巡抚吴大澄、山东巡抚张曜幕府,帮办治黄工程,因成绩显著,被保荐到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以知府任用。后来应外商之聘,做了买办。光绪二十六年(1900)义和团事起,八国联军入侵北京,刘鹗从联军处购得太仓储粟,设平粜局以赈北京饥困。光绪三十四年(1908)清廷以“私售仓粟”罪把他充军新疆,次年死于乌鲁木齐。
        刘鹗生当封建王朝统治即将灭亡的前夕,一方面他反对革命; 同时也对清末残败的政局感到不安和悲愤,这在小说的自叙里说得很清楚:“棋局已残,吾人将老,欲不哭泣也得乎?” 刘鹗给他所处社会开了个“扶衰振敝”的药方是:借用外国资本兴办实业,筑路开矿,使民众摆脱贫困,国家逐步走向富强。在他给罗振玉的信中说:“晋矿开则民得养,而国可富也。国无素蓄,不如任欧人开之,我严定其制,令三十年而全矿路归我。如是,则彼之利在一时,而我之利在百世矣。”刘鹗的这些主张,遭到了许多人的反对,“世俗交谪,目为汉奸”。
        刘鹗信奉太谷学派,为太谷学派创始人周太谷弟子李光炘的得意门生之一。太谷学派之精神对刘鹗思想、行事及小说创作都有不小影响,在小说里,作者借玙姑与黄龙子之口宣扬了他所承袭和发挥的太谷学派精义,认为宋儒理学的理、欲之分不近人情;在处世接物上倡导以人情为根据,做到“发乎情,止乎礼义”。同时认为儒、释、道三教殊途同归,其根本都在“诱人为善,引人处于大公”。
        《老残游记》是写一个被称作老残的江湖医生铁英在他游历中的见闻和作为。此人是体现作者思想的正面人物,他不愿做官,只“摇个串铃”浪迹江湖,行医糊口。他关心人民的疾苦,有正义感,并能尽自己之力所能及去解救他人之痛苦。读者随老残足迹所至,一方面看到了清末山东这一带自然风光是这么迷人,令人留恋忘返;但广大老百姓却在封建官吏的滥施淫威下,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小说一个特别引人注目的地方是深入揭露了 “清官”的暴政。作者强调说:“赃官可恨,人人知之。清官尤可恨,人多不知。盖赃官自知有病,不敢公然为非,清官则自以为不要钱,何所不可?刚愎自用,小则杀人,大则误国,吾人亲自所见,不知凡几矣”。“历来小说皆揭赃官之恶,有揭清官之恶者,自 《老残游记》 始”(第16回原评)。
        刘鹗所写的“清官”,实则是些急于想当大官,而不惜杀民邀功,用人血染红顶子的刽子手。玉贤是个远近闻名的“办盗能吏”,他衙门前十二架站笼没有一天是空的,署理曹州府还不到一年,站笼就站死了两千多人,其实他所办的“盗”,“十个中倒有九个半”是无辜的穷苦百姓。在整个曹州府,“人人都耽着三分惊险,大意一点儿,站笼就会飞到脖子梗上来的!”东平府书铺里的人,一针见血地说出玉贤的真相:“无论你有理没理,只要他心里觉得不错,就上了站笼了。”玉贤的逻辑是: “这人无论冤枉不冤枉。若放了他,一定不能甘心,将来连我前程都保不住。俗语说的好,‘斩草要除根’。”另一个“清官”名刚弼,他倚仗着自己不受贿、不要钱,断案时就主观臆测,独断专行,滥杀好人,在他严刑逼供之下,无辜的贾魏氏不得不屈认谋害人的罪名,被判处 “凌迟罪”。
        书中还揭露了貌似贤良的昏官、山东巡抚张宫保,他被认为是个“爱才若渴”、“举贤授能”的贤良的方面大员,但却不能辨认属下官吏的善恶贤愚,这个“办盗能吏”玉贤就是他很赏识的,独断专行、枉杀无辜的刚弼是他所倚重的。张宫保在治理黄河时,他置几十万人民的生命财产于不顾,错误地采纳了史钧甫的建议,毁掉民埝,让洪水冲散了万户千家。
        在小说有关桃花山一段插话中,着重写了隐居在荒山中的两个奇人玙姑和黄龙子,通过两人的言行宣扬了作者所信奉的太谷学说;同时对“北拳南革”多方的污蔑和攻击,咒骂义和团是“疫鼠”、“害马”,“几乎送了国家的性命,煞是可怕”。把革命党说成是佛教中专讲私利的阿修罗部小的鬼怪妖魔,破坏了天理、国法、人情。告诫人们:“不要搅入他的党里去!”“若遇此等人,敬而远之,以免杀身之祸,要紧要紧!”
        在小说的第1回里,作者对国家的政治形势作了象征性图解,他把当时腐败的清王朝比作是一艘漂浮在海上行将被风浪吞没的破旧帆船。船上有下列几种人:一种是以船主为首的掌舵管帆的人,即指当时上层封建统治集团,作者认为他们“并未曾错”,只因为是走“太平洋”的,只会过太平日子,不意遇上了风浪,所以毛了手脚,加上未曾预备方针,遇了阴天,日月星辰都被云气遮了,所以就没有依傍。再一种人是乘客中鼓动造反的人,这是指当时的革命党,污蔑这些人是“只管自己敛钱,叫别人流血”的“英雄”。说如果依了他们,则“这船覆得更快了”。此外,还有一类人是肆意搜刮乘客的“下等水手”,实指那些不顾大局,恣意为非作恶的封建统治者的爪牙,作者把他们视为罪人。怎祥才能挽救这艘行将覆灭的大船呢? 作者认为唯一办法是给它送去一个“最准的”外国方向盘,意即采纳西方的文明去修补残破的国家。
        小说中所写的人物和事件有些是实有其人、实有其事的。如玉贤是指毓贤;刚弼是指刚毅,张宫保(有时写成庄宫保) 为张曜等。小说所写的废济阳以下民埝,乃光绪十五年(1889)实事,当时作者正在山东测量黄河,亲见其惨状。
        《老残游记》的艺术成就,特别在语言运用方面的成就,向为人民所称道。写景色彩鲜明、自然逼真,书中千佛山的景色,桃花山的月夜,明净而清新。对王小玉唱大鼓的描写,作者用烘托手法和一系列生动、贴切的比喻,绘声绘色,给人以身临其境的感觉。鲁迅赞小说 “叙景状物,时有可观” ( 《中国小说史略》)。
        刘鹗所写的《老残游记》续集,作于光绪三十一年(1905) 至三十三年 (1907)之间。据刘大绅说,共有14回,今残存9回。续集的前6回,虽然也有对官僚子弟蹂躏妇女的揭露,但主要是通过泰山斗姥宫尼姑逸云的恋爱故事及其内心深入细微的思想活动以及赤龙子的言谈行径,宣传了体真悟道的妙理。后3回是描写老残游地狱,以寓其惩恶劝善之旨。此外,还残存《外编》4700余字,写于光绪三十一年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