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岳季方还京

        

郭登

        登高楼,望明月,明月秋来几圆缺?多情只照绮罗筳,莫照天涯远行客。天涯行客离乡久,见月思乡搔白首。年年长自送行人,折尽边城路旁柳。东望秦川一雁飞,可怜同住不同归。身留塞北空弹铗,梦绕江南未拂衣。君归复喜登台阁,风裁棱棱尚如昨。但令四海歌升平,我在甘州贫亦乐。甘州城西黑水流,甘州城北黄云愁。玉关人老貂裘敝,苦忆平生马少游。
        
        作者为明代英宗朝武臣,屡有战功。瓦刺军俘英宗后大肆入侵,他以破敌有功封定襄伯。英宗复辟后,谪戍甘州(今甘肃张掖)。岳季方则因忤权幸贬谪肃州(今甘肃酒泉),成化初年,复官修撰。此诗即写于岳季方还京复职时。全诗四句一韵,五换韵,可分三段。
        前二韵为一段,写久谪思归之情。诗人用近乎迷惘的调子唱出了:“登高楼,望明月,明月秋来几圆缺?”事实上秋天明月只圆缺三次,诗人似乎弄不清楚,这只能说明他度日如年,深感困惑罢了。聂夷中《咏田家》诗云:“我愿君王心,化着光明烛。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这里却反其意而用之,用埋怨语气对明月说:“多情只照绮罗筵,莫照天涯远行客。”似乎月亦势利。以下转韵,又一次使用顶针格从“天涯行客”即待罪的自身说起,言在乡思之中,常作他乡送客,特别难堪。“折尽边城路旁柳”似是反用“主父西游困不归,家人折断门前柳”(李贺)的名句。总之,这一起可谓声酸词苦,为全篇定调。
        第二段亦由二韵组成,点题。“秦川一雁飞”系喻指岳季方一人还京。而自己则不得不继续羁留边州,眼睁睁看着友人际遇的好转,故曰“同住不同归。”“空弹铗”用冯谖事写思归,“未拂衣”即未能归隐。这一韵仍续上段苦辞。以下一转又为朋友的解脱感到高兴。因岳某被贬前在内阁遇事敢言,今又重返,棱角尚在,故诗赞云:“风裁棱棱尚如昨。”然说到“但令四海歌升平,我在甘州贫亦乐。”通观前后,似有强颜欢笑之态。事实上作者的心情并不那么坦然。
        最后一韵为第三段,再次抒写谪居边州的感慨,与第一段抱合。“黑水”即墨河,在甘州城西十三里。塞外风尘很大,故云呈黄色。“甘州城西黑水流,甘州城北黄云愁”,排比感兴,“黑”是虚色、“黄”属实色,相映成趣,写出边地苦寒荒凉。北宋神宗时,蔡挺知渭州既久,有“玉关人老”之叹(《宋史·本传》)。战国时苏秦游说秦王,十上书而不报,黑貂之裘敝,黄金百斤尽。“玉关人老貂裘敝”即合用二事,自慨生平。最末一句亦用典,味更深长:“苦忆平生马少游。”《后汉书》传载马援曾谓客属曰:“吾从弟少游,常哀吾慷慨多大志,曰:‘士生一世,但取衣食裁足,乘下泽车,御款段马,为郡掾吏,守坟墓,乡里称善,人斯可矣。致求盈余,但自苦耳。”这位马少游所持守所宣扬的是一种不求上进之道,一种明哲保身之道。它要求人们安于现状,不图进取,故为有志之士所不屑。然而压抑摧残人才的社会现实,往往逼得人们放弃理想,选择这种以谋身为目的的退路。用象棋行话来说即“退后一步自然宽。”诗人这里不一定是全盘否定自己的过去,也不一是肯定马少游的人生观。可能只是借此表现个人的感喟不平罢了。全诗语言通俗,间用典故但并不晦涩,适当运用顶针辞格,都增添了诗歌流畅宛转的韵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