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驱歌乐辞(二首)

侧侧力力,念君无极。枕郎左臂,随郎转侧。摩捋郎须,看郎颜色。郎不念女,不可与力。
        郭茂倩《乐府诗集》收《地驱歌乐辞》四首,属《梁鼓角横吹曲》。这里所选第三首和第四首是情歌,以一位女子自述的语气写她初恋时的心情。诗表达感情的方式与文人诗大不相同,和同时的南朝乐府中的情歌亦迥异其趣,显示出典型的北朝民歌的风格。
        第一首写女子和情人离别时殷切的盼望思念之情。 “侧侧力力”,叹息声,和《木兰诗》中“唧唧复唧唧”同义。诗以连声叹息开篇,起到了先声夺人的作用,令人感受到女主人公内心强烈的愁苦之情。接下来第二句交代其愁苦的原因。这位姑娘大概和男子刚缔结婚约不久,而男子就因故离她而去,这使姑娘一直在思念着他,她感到这种愁苦的思绪简直无穷无尽。 “念君无极”四个字把女子的相思之情和盘托出。后两句转换一个角度来写,写女子的痴情想象。她在思念无极时设想起将来与情郎欢会的情景,那时她枕着情郎的胳膊,紧抱着他随他辗转反侧。她认为真情相恋的人就应该这样,她把这看成是一种幸福。这种想象一方面表现了她对幸福爱情的热烈向往,同时也反衬了她眼前离别的孤独感受。
        第二首写她见到情郎时的情景。“摩捋”就是抚摸,抚弄。“颜色”指脸色、神情。 “摩捋郎须,看郎颜色”都是十分传神而含义丰富的细节。读了这两句,使读者想象到一对情人欢会的情景,感受到女子初恋时微妙的心理。长久思念的情人终于见面了,当然他们离别也许并不太久,但这位痴情的姑娘却感到已经很久了,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正是情人的特有心理。你看他们多么亲热啊!两个人紧靠在一起,姑娘抚弄着情郎的胡须,她也许感到那正是情郎男子汉的标志,也许情郎的胡须确实好看,所以她格外喜欢抚弄那稀疏的胡须。 《陌上桑》中罗敷夸夫,不是也曾炫耀丈夫“鬑鬑颇有须”吗?少女初恋的心情真是难以捉摸,欢乐之际,她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我这样一片痴情,他究竟对我又如何呢?我投之以桃,他能报之以李吗?想到这里,她不禁要注意观察起情郎的神情脸色。后两句写这位女子态度的变化。当她仔细观察时,这位男子或许是故作冷淡,或许是另有心事,总之所表现出来的热情与姑娘所希望的程度相距甚远。 “郎不念女,不可与力,”意思说,你心里没有我,那不可勉强。这里流露出的有一种愿望未遂的遗憾,有痴心爱着对方却猛然发现这原来不过是一相情愿的失望。但女子的性格毕竟是北方游牧民族女子那种倔强痛快的性格,她并不因此去乞求对方,她立刻想到问题的另一方面, 自己的爱也有条件,那就是对方也必须爱自己,而且是发自内心出于情愿,而不能靠乞求去维持感情。但仔细体会一下,这种倔强的态度又包含着一丝怨情。韩愈有“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的诗句,这首诗最后两句所表现的正是这种情人之间的恩怨之情。
        《地驱歌乐辞》是北朝乐府民歌,和文人的言情之作多讲究艺术表现追求文字技巧不同,它显得十分质直,不用华丽的辞藻去修饰,通篇不用比兴,唯其语质,更显情真,因而也更动人。北朝是一个多民族聚居混合的朝代,男女交往的空气比南朝自由得多。南朝的姑娘深受礼教的约束,她们的感情表达显得格外的缠绵,内心里感情象火一样燃烧,但歌唱起来却不敢直喷而出,好象害怕灼伤了人似的。北朝的女子就不同了,她们坦率得很,一点也不掩饰自己的感情,甚至也不掩饰内心的隐秘,想什么就说什么。她们那“枕郎左臂,随郎转侧”的想象, “摩捋郎须”的动作,恐怕很不合礼教的戒律,叫南朝姑娘听起来会感到粗俗不雅的。从这里也可看出南北朝乐府民歌的不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