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船行

        

[元]袁桷

        越船十丈青如螺,小船一丈如飞梭。平生不识漂泊苦,旬日此地还经过。三江潮来日初晚,九堰雨悭河未满。当时却解傍朱门,醉眼看天话长短。年来官府催发纲,经月幸苦鬓已霜。布裘漫作解貂具,入门意气犹猖狂。自古鱼鲑厌明越,明日今朝莫论说。买鱼沽酒不计钱,被发江头傲明月。劝君莫作越船妇,一去家中有门户。沙上摊钱输不归,却向邻船荡双橹。
        这是一首七言新题乐府诗,写的是越地船民的生活。越,今指江浙一带。
        诗一开始,先描绘出一幅江面上船只往来穿梭的繁忙场面: “越船十丈青如螺,小船一丈如飞梭”。“螺”,即螺黛,古代用以描眉的一种黑色矿物颜料。江浙一带船只常以黑漆涂船顶以防淋雨。这是从空间落笔,从诗人眼中写出,看似一般的场景描绘,却落在“平生不识漂泊苦,旬日此地还经过。”的人生经历上。“还经过”,不只写出诗人再次经过此地,还包含了其所见依然是过去所见的情景。虽从时间写起,却于其中又见空间,空间与时间的描写巧妙结合,故诗人悟出了“平生”从来不识的“漂泊苦”。这四句诗写得简括、凝炼,写景中有叙事,叙事中又有抒情。这些所见所感,引起诗人对船家的注意,下面很自然地过渡到描写船家。
        “三江潮来日初晚,九堰雨悭河未满”两句写潮涨,时间是傍晚。王维(《送邢桂州》) “日落江潮白,潮来天地青”,写涨潮景色,十分开阔。此诗不只写潮涨,并且写出尽管潮涨,尽管有许多拦河堰,但由于天旱雨少,河水依旧不满,不便船行。所以船民大多来到岸上,傍门闲聊。“当时却解傍朱门,醉眼看天话长短。” “醉眼看天”,精细地描画出船民们醉眼朦胧,望天闲聊的神态。同时,这一“醉”也写出了漂泊为生的船民们常以酒解忧的生活侧面。仅此一句,船民形象已见端倪。
        “年来官府催发纲”,二句写出了船民们的漂泊生涯,每年官府都催着起程。一月的奔波,鬓发都变白了。这是夸张之语,极言漂泊之苦。 “纲”,是古代成批运送货物的组织。从“官府催发纲”可知,诗人笔下的船民是为官府当差的。“布裘”二句则是写船民们归来的喜悦。 “布裘”,为常人所衣;貂具,为贵人所衣。此言船民解“布裘”作“貂具”换酒。极写其完成差役归来的豪放不羁。“布裘漫作”二句把船民们那种狂放、喜不自禁、如释重负的神态全然写出。 “自古鱼鲑”四句承上一转,写船民们运货归来,不论“明日今朝”,且尽眼下之欢。 “自古”二句看似宣扬及时行乐的思想,其实这只不过是表面现象而已,如同李白的“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将进酒》)一样,欢与乐中却隐藏着深深的“悲”。“鱼鲑”,鱼菜的总称。此二句谓鱼鲑不宜过夜,管它今日明日,一醉解万愁。这样“买鱼沽酒不计钱,被发江头傲明月”二句就有了坚实的基础。船民之狂放可谓壮矣!但是,在这洒脱豪放的背后,却是无可奈何的悲哀与惆怅,与“醉眼看天”遥相呼应。
        最后四句语重心长,感情沉郁。“劝君莫作越船妇,一去家中有门户”,二句笔锋一转,转向了从对离别、漂泊之苦感触最深的越船妇着眼,以劝诫他人的口气映衬船民漂荡的孤苦。 “沙上摊钱输不归,却向邻船荡双橹,”乍看似是越船妇“无门户”的原因,细玩味方知,是诗人用另一种笔墨对越船民悲苦的进一步描写,写船民们时常漂泊在外,前途渺茫。且尽眼前酒一杯之后,常在沙上摊钱赌博为乐,输即不归,又去邻船摇动双橹,开始了新的漂泊生活。最后四句回环往复,含蓄婉转,余韵不尽,令人回味无穷。
        这首诗,即事名篇,把笔触伸到船民这样的下层劳动者,写其命运之悲苦,并表示自己的同情,对作为封建士大夫的袁桷来说,很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