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贯《题立仗马图》

柳贯

玉立彤墀气尚粗，食残刍豆更何须?

太平未必闲无用，一幅君王纳谏图。

柳贯，少年时代，躬逢元朝统治者刚统一中国，前朝遗老宿儒，犹有存者。柳贯从他们学习，受益匪浅。既长远游四方，访学问道，由是德业愈进。所作诗文，臻于成熟，当时颇负盛名，被誉为“文场之帅，士林之雄”。影响所及，使浙东文人影从，至明初而极盛。

元朝统治，从一开始便极其黑暗，不仅虐待汉人，亦不能知人善任，各族人士，即使列官于朝，多不能人尽其才。本诗便是针对这一现象而发的。

《新唐书·百官志》：“飞龙厩日以八马列宫门之外，号南衙立仗马。”可见所谓“立仗马”，就是列队于皇宫之外，为皇帝充当仪仗的马。有人把这画成图，可能是为了炫耀皇帝的排场;而柳贯的这首题画诗，却借咏马发议论，以抒发心中的不平，所谓“言在此而意在彼”。

首句的“玉立”，点出“立仗”，用一“玉”字，写马外形之骏美;“彤墀”，即“丹墀”，这里指用红漆涂饰的地面;“气尚粗”的深意在一“尚”字，诗人之意是这些马虽用来“立仗”，但往日驰骋疆场的豪气英风还依稀可见。次句承中有转，“食残刍豆更何须?”表面上好像是说这样一群非凡良马只是图谋温饱，吃足“刍豆”，便惬心适意，别无他求，但细味“更何须”的深层意蕴，难道真满足于吃饱喝足，空度岁月吗?回答是否定的，良马何尝不想逞其骥足，驰骋疆场，干一翻轰轰烈烈的事业!

“太平未必闲无用，一幅君王纳谏图”二句，由咏物抒情转入议论。一般人所歌颂的“太平”，首先是指没有战争;既无战争，自然是“兵甲入库，马放南山”，即使是长于冲锋陷阵，能征贯战的良马，也配不上用场了。但这里提出相反的意见：“未必闲无用”。第四句也就呼之即出：“一幅君王纳谏图。”这即是说：在皇帝设朝，听取臣下谏诤的时候，马在宫外为他排仪仗，这不也是配上用场了吗?试想一群叱咤风云的“良马”仅仅充当仪仗队，这能算用得其所、用得其当吗?这里隐喻着人才的浪费，人不能尽其才的悲哀。

第四句所谓“纳谏”也是假的。《新唐书·奸臣传》写李林甫做宰相，固宠恃权，蒙蔽皇帝，谏官不敢进言。贤臣杜琎上书言事，立被斥逐。他因而讽谕朝臣们说：“明主在上，群臣将顺不暇，亦何所论!君等独不见立仗马乎?终日无声，而饫三品刍豆;一鸣，则黜之矣?”这首题立仗马图的诗，可能受了这个故事的启发。但细读全诗，虽然也含这些意思，而深层意蕴，却更其丰富，更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