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节《读《郑所南先生集》(二首)》

黄节

一

没齿竟为三外客，伤心还作十空经。

仓黄本穴今何在?万树秋花向北零。

二

琴绝风高意早灰，先生厌世尚徘徊。

已无片土栽兰蕙，瑟瑟河山更可哀。

郑思肖(1214—1318)，字忆翁，号所南，自号三外野人，取跳出三界之意，宋遗民，宋亡，隐居苏州，善画兰，多花叶萧疏而不画根、土，寓宋亡无地立足之意，诗亦多怀念宋朝之作。黄节的这两首诗，也是借郑所南诗文中的故国之思，来抒发自己的爱国忧时之情。

第一首诗的一、二两句，写郑所南不甘同流合污的人生态度和对故国沦亡的悲伤。郑所南自号三外野人，但至死也并未真正跳出三界，他怀念着故国旧朝;郑所南也讲“十空”，他也没有做到，因为他还深怀着遗民的伤痛。诗中所云郑所南为三外客，作十空经，均系反其意而用，所强调的正是郑所南抗世和爱国的情操。“十空”，佛家语，佛教大乘一般主张“二空”，即“人我空”，“法我空”，以后大乘各派又从这个我、法二空推衍出三空、四空、六空以至十空、二十空等，简言之，万物皆因缘所生，刹那生灭，没有质的规定性和独立的实体。果如是观，自然也就没有喜怒哀乐之情了。

诗的第三句，“仓黄”，即“仓皇”、“仓惶”，心思恍惚，心神不宁。“本穴”，黄节自名其居室为“本穴世界”，“本穴”即大宋之谓。移“本”下之“十”，入“穴”，即为“大宋”二字。如今在“本穴世界”里神思恍惚不宁的又是哪一位呢?

诗的末句黄节自注云：“‘宁在枝头抱香死，不曾零落北风前’先生咏菊句也”。显然，黄节的这一句，本郑所南之咏菊诗而变其意：万树秋菊都在北风之中零落了。以菊花之凋零更加渲染出一种沉重压抑的气氛，来衬托自己内心的悲哀和索漠。

第二首诗首句取俞伯牙、钟子期典。伯牙善鼓琴，子期有很强的音乐欣赏能力，伯牙视子期为知音，钟子期死，伯牙终身不复鼓琴，后人一直赞美他们之间的这种深厚的友情，把这种对友情的珍重作为一种高风亮节的表现。这一句的意思就是：像伯牙失去知音而不复操琴一样，先生你也感到没有知己，对黑暗的现实早已心灰意冷了。

第二句在第一句的基础上有所转折，郑所南虽然厌世，但始终怀着对故国旧朝的深深眷恋，对汉民族国家沦亡的深沉悲痛，不能忘却，不忍离去。

第三句是对第二句中“徘徊”一词的实例说明。黄节于本句下自注云：“宋亡，先生画兰不写根，曰‘无土，根将焉托?’”可见，在郑所南的内心，亡国的悲愤有多么深刻，强烈。正是这种强烈的感情使得郑所南不能沉寂，发而为可歌可泣的诗文。

诗的第四句是写诗人眼前的现实，眼前的河山是更其萧瑟，国家面临被西方列强瓜分的危险，那情景是更加令人悲哀了。

黄节诗多以精严的格律抒写内心的恻怆和悲感，用典贴切，功力深厚，这两首诗也可以作为一个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