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师道《放歌行(二首选一)》

陈师道

春风永巷闭娉婷，长使青楼误得名。

不惜卷帘通一顾，怕君着眼未分明。

素被推崇为江西诗派“三宗”(黄庭坚、陈师道、陈与义)之一的陈师道，家境贫寒，30岁时才因苏轼等举荐，任职徐州教授，晚官秘书省正字。其性耿介孤高，不附权贵，一生郁郁不得志。《放歌行》二首，便借咏美人，抒写了作者怀才不遇、沉沦下僚的愤懑、抑郁之情。放歌行：乐府旧题，多为五言长篇，或叹年命无常，或鼓励人际会风云，建功立业。此为七言短章，一题作《小放歌行》。

首句“春风永巷闭娉婷”，永巷，其意或指汉代幽禁有罪宫人的长巷，或指皇宫中妃嫔的住所，或指深巷，结合全诗，取第二意为宜。娉婷，形容姿容美好，代指美人以“娉婷”写出、以“春风”点明正值美好的时节，亦映衬出荡漾于美人胸中的一腔情思。可惜幽居永巷，一个“闭”字像一道冰冷沉重的闸门，既使“春风不度玉门关”，又无情地锁闭了满园春色。她横遭冷落，虚度良时，难得知音，却又“长使青楼误得名”，长时空负着受到君王恩宠的误传之名。在这冷落寂寞的境遇之中，又倍受着精神折磨的美人，也曾春心骚动，不甘幽闭，乃至想“不惜卷帘通一顾”，渴求一现容华，表达情意。然而，无数的历史教训、冷酷的社会现实和亲身的痛苦遭遇告诉她，昏庸的对方哪有辨清丽色与深情的眼力?“怕君着眼未分明”，刚刚萌发的意念复归寂灭，宁遭冷落，终不一顾，以持节自守，自尊自重。

全诗采用了象征手法，寓意明显，毋庸细说。值得一提的是，诗中对人物的心理刻画极为曲折细致，层次分明。第一句便透露出美人胸中既遭压抑却又并非心如死灰的复杂情状;第二句则对抑郁愤懑的一面尤着重彩，传送出因不被理解、误负空名而不平不甘的心声，为其内心涟漪将起蓄势;第三句是其心曲的高潮，情思勃发，心旌摇动，欲置礼仪于不顾，将不平与不甘之情外化为“卷帘通一顾”的行为以求挣扎;第四句表明诗中人终因顾虑重重，“非分”意念化为乌有，无可奈何地复作清高之态，但内心经此波折，其抑郁愤懑之情尤炽。这样的心理描写，不仅真切细腻地表达了无数年轻宫女的复杂心绪，而且对封建社会千千万万怀才不遇、困顿潦倒的知识分子，巳被封建制度、封建礼教，封建思想所扭曲的复杂心态，也是一典型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