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竹枝词(十首选二)》

方文

侬家住在大江东，妾似船桅郎似篷。

船桅一心在篷里，篷无定向只随风。

春水新添几尺波，泛舟小妇解吴歌。

笑指侬如江上月，团圆时少缺时多。

竹枝词原为川东民歌，唐刘禹锡贬官郎州、夔州期间，曾模仿它创作了大量的新词，以致盛行于世，后代诗人亦有不少仿效者。竹枝词虽为七言绝句，但于平仄粘对上，并无严格要求，兼以语言通俗浅近，而所咏又多属男女恋情，往往清新可喜，平易流畅。这里所选方文的两首竹枝词，便写得十分地道，他以比兴的手法，把咏人、写景、抒情巧妙地结合在一起，使之意象鲜明，韵味无穷。

二首均以女子口吻，诉说爱情的苦痛与离别的惆怅。第一首对比甚为鲜明：“船桅一心在篷里”，谓女子的爱情坚如盘石，一心不二。然而，这样的一片痴情却不曾感动“郎”，“篷无定向只随风”，心之冷漠，情之不专，视爱情以无可无不可。这样的一位薄情男子，本不值得去爱，却偏偏遇上了一个深于情、专于情的女子，那么，这女子内心的痛苦也就不难想见了。这么大容量的感情，而在诗歌中却并无一字去道破，全用比喻，全靠意境的创造，让读者自己去体会那种似江水长流不断的愁思，这样的抒情，委曲婉转，深沉蕴藉，是颇耐人寻味的。

第二首写得更有情致，分明是表现离别的痛苦，却并不在“黯然销魂”处着笔，诗人用一“笑”字，把浓浓的情意淡化了，然而，谁都知道，这是一种比“哭”还令人伤心的“笑”。“春水新添几尺波”，“新添”实为“又添”，可知离别并不是第一次，又到了情人远离的时刻了，内心深处不由得再一次掀起了波澜，然而，“团圆时少缺时多”的现实，是这么残酷地摆在面前，既然离别是无法避免的，为了安慰对方，也为了排解自己，就只能强作欢颜了。“笑指”，似乎毫不经意，殊不知这位女子是强忍了多少苦痛，才硬是表演出来的。这一笔，貌似平淡，而平中有奇，把人物复杂深沉的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从而增强了感人的艺术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