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cafe中出来》

《我从cafe中出来》

王独清

我从cafe中出来，

身上添了

中酒的

疲乏，

我不知道

向哪一处走去，才是我的

暂时的住家……

啊，冷静的街衢，

黄昏，细雨!



我从cafe中出来

在带着醉，

无言地

独走，

我只心内

感着一种，要失了故国的

浪人的哀愁……

啊，冷静的街衢，

黄昏，细雨!



【赏析】 出身没落贵族家庭的王独清，诗歌也总渗透着浓浓的没落贵族情绪，笼罩着感伤主义的忧郁氛围。穆木天在《王独清及其诗歌》中说到王独清创作有两个主要动机：“第一是对于过去的没落的贵族的世界的凭吊，第二是对于现在的都市生活之颓废的享乐的陶醉与悲哀。”这种个人背景使他很容易在法国拉马丁、魏尔伦、拉佛格等人以社会批判、颓废感伤和唯美追求为特征的象征派诗艺中寻到共鸣。

1920年，王独清到了象征主义起源地法国，在那儿，以放浪形迹去体味生活，经常出没于咖啡馆(cafe)和酒吧，以无尽的梦幻和游吟者的悲哀去缅怀过去，诅咒近代，这一切表现在他的诗歌创作中，则是抒情格调上的象征主义风格和诗歌语言艺术上的唯美追求。这首《我从cafe中出来》便体现了作者对于都市生活的放浪的享受和陶醉后颓丧的悲哀。这种悲哀既蕴含着对于冷漠人世的绝望，也蕴含着远离故国的失根的痛苦，当“我”带着“中酒的疲乏”，在茫茫人世间寻找自己“暂时的住家”时，眼前所有的只是“冷静的街衢”，只是使人怅惘的“黄昏”和令人愁肠纠结的“细雨”。在这“带着醉无言地独走”的时刻，“我”心内涌起的又只是那“失了故国的浪人的哀愁”，流露出游子对于故国的魂思梦萦，同时也充溢着对于羸弱祖国的绝望。这种绝望和怀恋的矛盾情感，使他的诗歌情调总有不尽的寂寞和无可挽救的颓废。此诗用“我”醉酒后迷糊的意识中显现的意象：“冷静的街衢”、“黄昏”、“细雨”来衬托诗人心境的落寞荒凉，就体现了象征主义的抒情格调。

此诗也较典型地体现了诗人在诗歌艺术上对于法国象征派的追随。象征派诗学有一大要素便是对于“交响”的追求，追求声、色的尽述，寻找声色和人的心灵状态之间的神秘联系。王独清把法国象征派的四位诗人作了分析，认为拉马丁、魏尔伦、栾豹、拉佛格各自所表现的分别是“情”、“音”、“色”、“力”，进而得出结论，最完美的诗应是：(情+力)+(音+色)。而他的这首诗主要追求的就是旋律的优美(音)和意象的清冷(色)，并且力求使用较少的文字，以文字的特殊排列来勾画出“我”心绪的起伏。全诗分两段，每一段的起首一句和收尾两句是完全相同的重复，使此诗在整首旋律上有复沓的音乐美。而每一段的二到六句虽内容不一，却又具备相同的特征，便是字数的相同，语句的断离和韵脚的不齐，这种参差不齐的外观形成了诗歌浮动的、朦胧的旋律，而这种断离和不齐又暗示了“我”断续的意念和起伏的思想，从而给本诗所着意追求的醉酒的意境带来特殊的神韵。此外，从诗句中流露的情绪来看，下段又是上段的进一步深化。由此，也更进一步达到了内蕴和音律上的和谐一致，从而使整诗有朦胧的音乐性，这种朦胧又导致了整诗情调的迷朦，进而使此诗具有强烈的暗示性。

总之，从这首诗可以看出，作为20年代具有象征派倾向的代表诗人王独清有其独特的艺术追求。从他诗的情调来说，是感伤和浪漫的交融，但又失之过分的虚无和颓丧。艺术上则有浓重的唯美主义色彩，这虽使他的作品在较大程度上失之浮华，却也有相当一部分具备了较高的艺术水准。他的诗可以说是优美的形式裹着流浪者的哀叹，反复的歌咏中渗透着忧郁和缠绵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