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

        

·王嘉·

         汉太上皇微时,佩一刀,长三尺,上有铭其字难识,疑是殷高宗伐鬼方之时所作也。上皇游酆沛山中,寓居穷苦里。有人欧冶铸,上皇息其傍,问曰:“此铸何器。”工者笑而答曰:“为天子铸剑,慎勿泄言。”上皇谓为戏言,而无疑色。工人曰:“今所铸铁,钢砺难成。若得公腰间佩刀,杂而冶之,即成神器。可以克定天下,星精为辅佐以歼三猾,木衰火盛,此为异兆也。”上皇曰:“余此物名为匕首,其利难俦。水断虬龙,陆斩虎兕,魑魅罔两,莫能逢之。斫玉镌金,其刃不卷。”工人曰:“若不得此匕首以和铸,虽欧冶专精,越砥敛锷,终为鄙器。”上皇则解匕首投于炉中。俄而烟焰冲天,日为之昼晦,及乎剑成,杀三牲以衅之。铸工问上皇何时得此匕首,上皇云:“秦昭襄王时,余行逢一野人于陌上。授余之,是殷时灵物,世世相传,上有古字记其年日。”及成剑,工人视之,其铭尚在,叶前疑也。工人即持剑授上皇,上皇以赐高祖。高祖常佩于身,以歼三猾。及天下已定,吕后藏于宝库。库中守藏者,见白气如云,出于户外,状如龙蛇。吕后改库名曰灵金藏。及诸吕擅权,白气亦灭。及惠帝即位,以此库贮禁兵器,名曰灵金内府也。
        

〔选自《拾遗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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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者们认为,魏晋南北朝时期的笔记小说的基本特征,是以史笔为法,“作者主观上旨在记实,连灵怪鬼神的传闻也看作实有,记载的目的无非是述异炫博。”这篇微型笔记小说《铸剑》,便是如此。它将神怪的铸剑故事,解释成现实了。但作者恐怕并不只是述异炫博,他还想告诉人们天子之所以成为天子,并不是偶然的,他是有神灵保佑的,是和显赫的“远祖”的高贵血统一脉相承的。这可以说,是一种返古思想在作者头脑中的反映。《古史辨》中言:“返古思想,为人类通性之一,中国人尤甚。”为什么呢?这大概是由于中原大地总有战乱。具体到魏晋之时,社会也是动乱多难,颠沛流离,容易引起人们的返古之思。这种思绪,连同固有的迷信思想和刚刚引入我国的佛教观念,形成一股思潮,反映在文学作品之中,因此人们或著书立说,或杂史琐记,每每托古返古,以求得精神上的安慰和思想上的解脱。这篇小说,就是一个例证,它也寄托了人们的返古之思。
        这篇小说在写法上也很有特色。它记叙了汉太上皇在没有发迹的时候,曾从村野之夫的手中得过一神奇匕首,言为殷时买物,后来太上皇又遇到一个山野之工匠,将此匕首溶进铸铁之中锻冶成一把佩剑,日后成为汉高祖杀三猾,平定天下的披荆斩棘之神器的故事。
        其中,作者塑造了两个人物形象,一为铸剑的工匠;二为高祖之父,汉太上皇。这两个人物形象都塑造得逼真、生动,使人有历历在目之感。
        作者通过描绘人物的行为状态和对话来叙述故事和表现人物的个性特征,往往动静结合。比如这段描写:“有人欧冶铸,上皇息其傍。”这一动-一静两个行为状态,便将一幅炉火前一工人奋力铸剑而一好奇观者伫立于傍的图景形象地勾勒了出来。着墨不多但形神已具。
        再看这段描写:“上皇曰:‘此铸何器?’工人笑而答曰:‘为天子铸剑,慎勿泄言。’上皇谓为戏言,而无疑色。”这段描写中的对话,作者是作了取舍的。话虽很单纯,但却将二人的性格鲜明地显露了出来。上皇的询问简短,仅四个字,但却显得干脆,不露声色,表出人物性格中的沉稳和持重;工匠的回答风趣而又诚恳,显露出人物性格中的活泼与开朗。
        此外,在这段描写中,作者着力于工匠的神态刻画:“笑而答曰”一个笑字,便绘出了一个心胸开朗的性格图;而对于上皇,作者则侧重描写他的心态:“谓为戏言而无疑色”这活脱显出了上皇的沉稳大度。这又是一动一静的两种行为状态,作者又将它们结合在了一起,加深了人们对这两个人物性格的深刻认识。
        这两段描写总的来分析,一是将不同人物的神态和心态结合起来描写,进行动与静的对比,来突出人物的性格;一是利用对话来区别人物的性格。此类写法在文中还有一些。这种写法构成了这篇小说的一大艺术特色。就因为它拥有了这个艺术手法,才刻画出了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吸引了历代读者的诵读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