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夜梦

        

·张邦基·

        东坡先生知扬州。一夕梦在山林间,忽见一虎来噬。公方惊怖,有一紫袍黄冠,以袖障公,叱虎使去。明日,有道士投谒曰:“昨夜不惊畏否?”公曰:“鼠子乃敢尔,本欲杖汝脊,吾岂不知子夜术耶?”道士惊惶而退。
        

〔选自《墨庄漫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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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足百字的一则笔记,不仅写出了一个离奇的梦的故事,而且塑造了一正一反两个人物形象。读后令人感叹不已。
        梦,历来就常被人涂上唯心的色彩。于是便有在梦上大作文章的巫师、术士,圆梦也罢,解梦也罢,不外胡诹一通,脱不开一个“骗”字。这则笔记中所写的妖道不似一般的巫师、术士,他以梦行骗比他人设计得更精心。这个心术不正的道士竟然给东坡先生变幻出一恐怖离奇的梦,以显示他的妖术。一会儿变幻出“山林间一虎”,一会儿变幻出一“紫袍黄冠”,先是以虎恐吓,再让“紫袍黄冠”出面搭救,然而偏偏遇到了不信邪的东坡先生。见怪不怪,奇怪自败,东坡先生一语道破了天机,义正词严,痛斥妖道。费尽心机策划的阴谋被揭破,妖道讨了个没趣,“惊惶而退”。正所谓“邪不干正,妖不胜德。”
        正如清代戏曲家李渔所说:“言者,心之声也,欲代此一人立言,先宜代此一人立心。”这则笔记的作者准确地把握了两个人物的内心世界,在人物对话的描写中突出了个性色彩。东坡先生梦虎的第二天,道士投谒曰:“昨夜不惊畏否?”这是妖道在探石问路,这句对话暗示了妖道探询中包藏的祸心,一副小人得志的丑态,兴妖作法后的得意心情溢于言表。此时东坡先生立刻悟出夜梦真相。公曰:“鼠子乃敢尔,本欲杖汝脊,吾岂不知子夜术耶?”一番话表现出东坡先生不信邪、不怕邪,敢于斗争、毫不妥协的精神——凛然一身正气,这正是东坡先生正人君子的本色。这则笔记虽然仅有两句对话,但言如其人,“语求肖似”。使人物的性格塑造得更为形象、生动。
        在这则笔记中,作者还显示了他卓越的驾驭材料的本领。这则笔记以“梦”为线索,循着“梦”——问“梦”——破“梦”这样一条主线组织材料,发展情节,引导读者思考。开头先写东坡先生的“梦”,而把妖道隐藏在“梦”的背后。山林间遇虎得救,险而奇,这是作者设下的一个疑团。然后再写道士问梦,不相干的人却知道东坡先生夜梦恶虎,显然是妖道作法,但这里却只有暗示,没有明言,以期引起读者思考。最后写东坡先生破“梦”,妖道“惊惶而退”。于是尾与首相呼应,“梦”的疑团真相大白。这样精心的结构引人入胜,增强了这则笔记的艺术感染力。
        总之,这则笔记把一场正与邪的斗争表现得扣人心弦,把两个人物塑造得活灵活现,而且惜墨如金,全篇仅用了八十二个字,真可称得上是精炼之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