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翱《过杭州故宫二首(选一)》

谢翱

紫云楼阁宴流霞，今日凄凉佛子家;

残照下山花雾散，万年枝上挂袈裟。

谢翱曾在文天祥的抗元军中任咨议参军，兵败后潜伏民间。他在凭吊杭州的南宋王宫故迹时写下了两首绝句，以抒发对故国的思念。此选其二。杭州故宫：指南宋亡后留下的宫殿。作者凭吊时已经荒废，有的成耕地，有的成佛寺，此首绝句写后者。

首句“紫云楼阁宴流霞”，以想象之笔描写出当年宫中盛设酒宴的情景。紫云楼阁，即紫云缭绕的楼阁;流霞，仙酒名。美酒之名颇多，诗人却独取“流霞”而代之，既是为了与下文的“残照”相呼应，更是为了与“紫云楼阁”相一致、相映照，以显出盛时王宫的巍峨瑰丽的气象。宋王室南渡以后，虽仅剩半壁江山，却不励精图治，仍文恬武嬉，苟且偷安，大过其酣歌醉舞、腐化糜烂的享乐生活。楼阁之内觥筹交错的豪奢，实乃醉生梦死的亡国之兆，诗人却在“楼阁”之前点缀以象征吉祥的“紫云”，暗示在怀念宋王朝的同时对其亦不无非议。第二句“今日凄凉佛子家”写的是眼前实景，与前一句所写的景象恰成对比：当年祥云缭绕、花天酒地的场所，今日却成了衰败凄凉的僧徒(据载多为番僧)庙宇。佛子，佛家语，指接受佛法的人。佛子家，指庙宇。这“凄凉”二字不仅写出了庙宇的境况，更透露了诗人心境的凄恻悲凉。谢翱在诗中一反这类触景生情的感慨之作多由实入虚、抚今追昔的套路，采取了由昔及今、先虚后实的写法，取得了加大反差、对比强烈的效果，使“凄凉”者更见凄凉。

三、四句“残照下山花雾散，万年枝上挂袈裟”，以更富有象征意义的景物，揭示诗人对南宋的亡国败运欲哭无泪、无可奈何的复杂心态。西边的残阳带着最后一抹余辉无法逆转地下山消逝了，落花亦如雾霭不可挽回地纷纷飘散，这正是宋朝国运、“王气”的形象写照。为图吉利，宫中栽种的冬青树被赋以“万年枝”的美名，当年宋徽宗就曾出过“万年枝上太平雀”的画题，南宋宁宗杨后也曾在《宫诗》中写过“秋声轻度万年枝”的诗句。然而，就在被赵家王室用来祈求和象征江山永不改姓的万年枝上，今日却被番僧们大不恭地挂上了杂乱的衣衫。作者在摄下这一境头时，既感哀痛酸楚，又带有相当的嘲讽。

通观全诗，作者在抒发情感时较为含蓄，对南宋宫室的非议更为隐晦，情怀寓于景中，慨叹见于言外。诗中着力将今昔虚实相对照，通过昨是和今非的碰撞、虚景与实景的叠映，使复杂的心态得以外露，含蓄的情感得以抒发，在情景相生中形成了沉郁悲凉的意境。